第一章:宮靖魂(六)

太陽一點一點的爬到小巷上空,一道一道的屋簷簡簡單單的把巷子上的天空據為己有。陰暗潮濕的地上,珊瑚揉了揉眼睛。

那個裳兒來曆不小,膽子也不小!二話不說就在人家胸口上開個洞,她難道不知道按靖河律法,這要處刑的嗎?——不過話說回頭來,自己畢竟不是真正的血肉之身,血流了這麽久,也該好了吧?

可是血還是滲了出來,將碧綠的裙子染紅。外麵人來人往,這高牆彌漫著一股清甜的味道,說不出來是什麽東西,就像清水一樣的甘冽。也許就是這個味道,昨天自己才會在伸手不見五指的深夜來到這個地方。身上好了一些,可就這麽大刺刺地倒在地上,也沒有人看到,沒有人能看到自己!人生的渺茫,也不過如此了,那個世上曾最在乎自己的人,他說他永遠都不會離開,可是現在呢?他不知道在深宮的哪個角落裏了……

“喂,哀怨也哀怨夠了吧?起來起來,去做法體去!”一個聲音響起,比較耳熟。

珊瑚翻了翻白眼,世上果然還是很熱鬧的。

“季珊瑚啊,你跟玉離那般那般,這樣這樣!嗯哼!我全看到了……”翡翠笑了起來,聲音又尖又細,聽著都奸詐。

“喂!合適點!”雖然知道翡翠看不見,珊瑚的臉還是紅了。

翡翠大咧咧地在她腦子裏說:“我還是很討厭你,你能不能就把我放出來?以後咱們大路朝天各走半邊,怎麽樣?”

“你!我又不是故意的!你怎麽能把所有的事情都怪到我頭上呢?你要怪就去怪老天爺去!”珊瑚小聲地罵。

翡翠更加挑釁地說:“反正你的存在就是罪孽,難道我說錯了嗎?——你自己想想啊,從開始到現在你究竟碰上什麽好事了?誰碰上你都沒個好下場!本來以為玉離小弟會陪你一輩子,說是說,到現在跟著你的是誰?還是我!”

“稀罕!”翡翠的話戳中了珊瑚的痛腳,她一下站了起來,才發現,翡翠是在她的身子裏,她現在要是發火,就隻能一個人傻傻地對天狂吼了。

“是,不稀罕!我恨不得從裏麵啃你的心!吃你的肉!讓你知道這身子是我的!是我的!”

“就算是你的!那你滾!”

“你放我出來。”

“好!我就讓你走!看你能走到哪裏去!”

“喂!季珊瑚,你不要裝死啊……”翡翠話音才落,珊瑚頭一陣眩暈,打了個踉蹌倒在地上。翡翠有些急了,聲音軟了下來:“我說,你真的沒事吧?咱們那麽多年姐妹了,我要是出來了,咱們也好有個照應啊!你看你看,在你落難的時候,至少還有我能讓你發發火給你做做飯啊!”

珊瑚勉強睜開一隻眼,手哆嗦著從腰間扯出一把碧玉小算盤,拉起破碎的裙拜覆在胸前,手摸索著胸上的傷,用力朝裏插去!

“啊!”疼痛如針刺般紮向她的全身,她不由得尖叫起來,然後喘著粗氣啞啞地說:“翡翠,知道嗎?若要抽離魂魄凝成法體,是要自個心口的血的,你看仔細了,看認真了!看我是怎麽讓你出來的……”說罷也不等翡翠回答,手用力一扯讓衣裳沾了更多的血,就著算盤擦拭起來,嘴唇都被咬破了,可她還是續續地念叨著:“開天辟地之神君,蘊天地靈氣至於碧玉。我與我血,我與我肉,護翡翠元神,凝……”

綠光流轉,狂風乍起,卷起珊瑚的秀發,好像有一雙手在拉扯一樣,珊瑚咧著嘴,頭發被齊根扯斷,滴著血的黑線在綠光中相互交纏,一滴血光濺入,黑發變成一個人的形狀。珊瑚身上的靈氣都向著那人樣的東西流了過去,氣息漸漸微弱下來。突然紅光乍現,珊瑚口噴鮮血,身子似乎被五匹戰馬拉著向五方奔馳,終於受不住魂魄抽離的疼痛,她撕心裂肺地叫了起來。

天色驀然轉黑,晴天打下霹靂。街上的人都聽到了慘叫,好奇地向小巷子靠過去,可八個手執長矛的士兵聚攏過來,麵露凶光地將人群驅散,嘴裏一邊吼一邊悄悄地回頭,那巷子可不是一般的地方。

士兵身後是一扇巨大的朱門,兩頭獅子不像一般的府邸一樣守在門邊,而是守在門旁兩條小巷的巷口。高高的門上掛著一塊巨大的牌匾,上麵寫著:天下第一醫士。

珊瑚全然不知她到了一個了不得的地方,無力地倒在地上。手中的算盤掉落一旁,從她的指尖流出最後一點綠光,黑發停住了,幻化成一個綠衣女子,除了那一頭黑色的長發,穿著打扮和麵貌與珊瑚一模一樣。

“不!珊瑚!”她尖叫起來,珊瑚沒有回答,連手指都沒有動一下,她用力按住珊瑚的胸口,可是血還是繼續噴湧而出。她急了,撿起地上的算盤裹著衣裳帕子壓在珊瑚的胸口,可是綠光好像耗盡了,算盤就像一塊死了的石頭一樣毫無靈氣。血繼續滲著,滲透了帕子,染透了衣袖。油膩膩的小巷也彌漫著一股濃烈的血腥味。珊瑚這瘦瘦的身子,哪來的那麽多血?怎麽老也止不住啊?眼看珊瑚的臉越來越白,翡翠好像被什麽刺了一下,背脊發涼,珊瑚是用自己的血肉為自己做的身啊……

“誰在哪?你可知道這是什麽地方?”士兵走了進來,翡翠崩潰了,摟住珊瑚幾乎已經沒了氣息的身子瘋狂的大喊:“救救她!救救我姐姐!”

“快!快!”士兵看見兩個渾身染血的女子躺在那裏,也顧不得詫異了,大聲喊了起來。高大的朱門應聲而開,一個小丫頭奔了出來,七手八腳得將珊瑚和翡翠領了進去。

“老爺!又來了一個受傷的姑娘!”丫頭高喊著,一個白胡子醫士走了出來,隻是遠遠地看了珊瑚一眼,就毫不猶豫地下令說:“將這傷患帶到裳兒屋子裏去。”

小丫頭傻了,靠過去小聲地問:“老爺,她們可不比裳兒小姐的身份啊!要是裳兒小姐出了什麽岔子,我們沒法交代啊!”

“叫你去你就去。”醫士怒了,高聲地嗬斥起來。小丫頭摸了摸鼻子,委屈地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