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4 章

素素不知如何接口,於是微笑問:“你呢?什麽時候和許公子請咱們喝喜酒?”話一出口,隻見牧蘭望向許長寧,許長寧卻咳嗽一聲,問:“三公子是昨天走的吧?”

素素深悔造次,連忙答:“是昨天動身的,這會子隻怕已經到了。”隻聽身旁的維儀說餓,侍從打開食籃,素素倒想不到會這樣周全。隻見皆是精致的西洋點心,保溫壺裏的咖啡倒出來,還是熱氣騰騰。五個人喝過了咖啡,一路走下山來。牧蘭見錦瑞與維儀走在前麵,便輕聲說:“你倒是瘦了。”

素素說道:“真的嗎?我自己倒不覺得。”牧蘭卻說:“隻是做了三公子夫人,越發光彩照人,剛才我差一點沒認出來呢。”素素微笑:“你隻會取笑我。”牧蘭見她腕上籠著一串珠子,繞成三股式樣別致的一隻軟鐲。那珠子雖然不大,但粒粒渾圓,最難得是每一顆都是大小均勻,光澤柔和,在陽光下發出淡淡的珠輝。不由道:“你這串珠子真好,定然是南珠。”素素低頭瞧一瞧,說:“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南珠,因為是母親給的,所以日常戴著。”牧蘭道:“既是夫人給的,定然是極好的,必是南珠無疑。”

此時已是近午時分,遊人漸少。牧蘭回頭望了遠遠跟著的侍從官一眼,忽然說道:“上次張先生又請大家吃飯。”素素嗯了一聲,問:“舞團排新劇了嗎?大家都還好麽?”牧蘭笑道:“大家在席間說到你,都羨慕不已。”又問:“慕容家行西式的婚禮,這樣的大事,竟也不大宴親朋?”

素素道:“是父親的意思,母親也讚同。西式的婚禮簡樸,當年父親與母親結婚也是行西式的婚禮。老人家的意思是不想鋪張,誰知道報紙上還是登出來。”牧蘭微笑:“這樣的大事,報紙當然要大作文章。”兩人這樣一路說著話,走至山路旁。錦瑞與維儀已經在車邊等著,素素老大不好意思,連忙走過去:“我隻顧著聊天,走得這樣慢。”

錦瑞道:“我們也才到。”侍從官早已打開了車門,錦瑞先上了車,對長寧遠遠點頭道:“有空到家裏喝茶。”素素因她上了車,維儀才會上車,於是匆匆和牧蘭道別。三人上了車子,侍從官坐了後麵的汽車,兩部汽車依舊風馳電掣一樣開下山去。

回到家裏,維儀嚷著腳疼,一進小客廳就窩在沙發裏。錦瑞笑她:“年紀輕輕的,這樣沒有用。”女仆走過來對素素道:“三少奶奶,三公子打了幾個電話回來呢。”素素一驚,問:“他說了什麽事沒有?”女仆答:“沒有說什麽事,隻叫您一回來就打電話給他。”素素問:“他那裏電話是多少號?”女仆怔了一怔,搖頭道:“三公子沒有說。”

錦瑞就笑道:“哪裏用得著這麽麻煩。”伸手拿起電話來,對總機講:“接埔門,找三公子。”將聽筒遞給素素:“你瞧,不用知道號碼就可以。”總機果然立刻接到埔門去,那邊總機聽說是雙橋官邸的電話,馬上接至慕容清嶧話線上。

聽到他問:“素素?”她連忙答:“是我,”問:“你打了幾個電話,有什麽要緊事?”他說:“沒有什麽事,不過已經到了,所以打電話回來告訴你一聲。”素素問:“路上還好麽?”他說:“還好。”又問:“他們說你和大姐四妹出去了,去哪裏了?”她答:“去看櫻花了。”他便說:“就要經常出去玩玩才好,悶在家裏對身體也不好的。”又問:“你昨天說頭痛,沒有沒叫醫生來看?”素素低聲道:“隻是著了涼,今天已經好了。”

沙發那頭錦瑞已經笑起來:“我受不了這兩個人了,巴巴的原來是為了說上幾句閑話,你們慢慢講吧,維儀,咱們走。”維儀向素素眨一眨眼,一本正經的說道:“三嫂,有什麽體已話千萬別說,兩邊的總機都聽得到。”

素素聽著她們打趣,到底不好意思。於是對慕容清嶧道:“沒有別的事?那我收線了。”慕容清嶧知道她的意思,於是說:“我晚上再給你打過來。”

素素掛上電話,回頭見錦瑞姐妹已經走掉。於是問女仆:“夫人回來了嗎?”女仆道:“回來了,在花房裏。”素素連忙說:“我去見母親。”走到花房裏去,慕容夫人在花房裏招待女客,遠遠就可以聽到那笑語喧嘩。她走進去,叫了聲:“母親。”慕容夫人微笑著點頭,問:“聽說你們出去看櫻花了?就應該經常這樣,年輕人還是活潑一些的好。”素素應了聲:“是。”

郭夫人在一旁插話:“夫人這樣疼她,真叫視若已出。”慕容夫人牽著素素的手,微笑道:“這孩子最叫人憐愛,又聽話。比我那老三,不知強上多少倍。”康夫人笑道:“夫人也是愛屋及烏。”慕容夫人道:“我倒不是當著人前說客套話,我那老三,及不上素素讓我省心。”正巧錦瑞走進來,笑著說:“母親,你這就叫敝帚自珍,自家的孩子媳婦都是好的。”慕容夫人道:“是我偏心了,康夫人的幾個媳婦,也都是極出色的。”

康夫人笑道:“她們幾個,比起三少奶奶來,是天上地下,烏鴉鳳凰,哪裏能夠相提並論。”錦瑞知道為著敏賢的事,康夫人頗有些心病。於是對素素說:“法文老師來了,在那裏等你呢。”素素她這樣說,對慕容夫人道:“母親,那我先去了。”見慕容夫人點頭,她便對眾客人道:“諸位夫人寬坐。”倒令諸女客皆欠一欠身,說:“三少奶奶請自便。”

招待吃過下午茶,客人逐一告辭而去。錦瑞和慕容夫人在花房裏坐著說話,錦瑞道:“那康夫人著實討厭,話裏夾槍帶棒的。”慕容夫人說:“到底是老三傷過人家麵子。”又說:“你盡日說我偏心,我看你也偏心。人家都說大姑子小姑子最難纏,沒見著你和維儀兩個,我知道你們姐妹,向來不愛管閑事,卻這樣維護素素。”

錦瑞說:“素素確實懂事聽話,想不到她這樣的出身,卻連一絲輕狂樣子都沒有,老三是挑對了人——我大半也是為了老三,他對素素這樣癡,癡得都叫人擔心。”

慕容夫人道:“我瞧老三將一片心是全撲上去了。”輕輕歎了口氣:“隻是我跟你一樣,覺得有些擔心,怕他太過於癡迷,反倒不見容。”錦瑞笑:“真是我的不是,招出您也這樣說來。老三改了性子,專心一意反倒不好麽?”停了一停,又說:“老三是浮燥了一些,來日方長,有素素這樣嫻靜的性子,不致於生出事端來的。”

慕容夫人說:“我瞧素素就是太靜了,從來受了委屈不肯對人言的。這是長處,隻怕也是短處。老三那爆炭一樣的脾氣,人家說什麽都不肯聽,何況她根本就不會說。隻怕將來萬一有什麽事,兩個人反倒會僵持到不可救藥。”

錦瑞笑道:“可憐天下父母心,太平無事,母親也坐在這裏杞人憂天。”

慕容夫人也不禁笑了,說:“我這是杞人憂天才好。”

慕容清嶧不過去了四天,回家路上便歸心似箭。一下車便問:“夫人在家裏?”替他開車門的侍從官笑逐顏開,說:“夫人去楓港了,三少奶奶在小書房裏。”慕容清嶧叫人一句話道破心思,不禁微笑:“羅嗦,我問過她麽?”侍從官見他眼角也皆是笑意,知他心情甚好,於是道:“三公子您是沒有問,不過三少奶奶倒問過幾遍,怎麽還沒見著您回來。”

慕容清嶧明知素素不會這樣問,但那欣喜仍是從心裏溢出來。快步走上樓去,見素素坐在那裏念單詞,眼睛卻瞧著窗外。於是輕手輕腳走上去,從後麵摟住她的肩。她身子一震,轉過臉來見是他,輕輕的叫了一聲“哎呀”,說:“我怎麽沒見著你的車進來?”

他說:“我怕父親在家,在前麵下的車。”仔細的端詳她,她讓他瞧得不好意思,低下頭問:“才去了幾日,就不認識了麽?”他唔了一聲,說:“才幾日——我覺得倒似有幾月光景一樣。《詩經》上那句話怎麽說來著?”

素素見他問,下意識就答:“一日不見,如隔三秋。”隻見他笑容可掬,這才知道上了當,不由臉上一紅,說:“一回家就欺侮人。”他隻是笑:“這怎麽能叫欺侮人?是你自己說出來的。”問她:“早上打電話回來,他們說你出去了,是和維儀上街嗎?”

素素說:“不是,牧蘭約了我喝茶。”慕容清嶧聽了,卻說:“那牧蘭你不要和她來往了,免得將來大家尷尬。”素素吃了一驚,問:“出了什麽事?”慕容清嶧說:“長寧要和霍珊雲訂婚了,我想你若再跟牧蘭來往,旁人不免會生出閑話來。”

素素怔仲了良久,才說:“怎麽會——上次見到牧蘭和長寧,兩個人還是極親熱的。”慕容清嶧道:“長寧又不是傻子,霍珊雲和他門當戶對,霍家又正得勢,他們兩邊家裏人都樂見其成。”素素隻是意外,還有幾分難過,茫然問:“那牧蘭怎麽辦?”慕容清嶧說:“你就別替她操心了,我叫人放了洗澡水,咱們去洗澡吧。”

最後一句話令她臉騰得紅了,麵紅耳赤手足無措,隻將他推出門外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