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〇·玉引

天寶十五載的新年,在一片風雨飄搖中到來。戰亂延續,前景不明,人心惶惶,京師長安也失了往年的歡慶氣象。大年初一安祿山在洛陽登基,自封大燕皇帝,正式與李唐皇室對立,爭奪天下。

朔方軍尚未趕及,河東河北唯少數郡縣不願投靠叛軍,據守孤城。常山太守顏杲卿曾於叛軍後方舉兵力拒,使安祿山放棄進逼潼關,派史思明、蔡希德分兵一萬進攻常山。顏杲卿舉兵方八日,守備未完,史思明已帶大軍兵臨城下。太原尹王承業爭顏杲卿之功,據為己有上報朝廷,此時不肯發兵相救,坐看常山陷落。常山彈盡糧絕,不久即被攻陷,士卒民眾被屠戮者上萬人。顏杲卿一門皆押赴洛陽,死於刀鋸。史思明攻克常山,以此為據,橫掃周邊州郡,大肆殺戮,鄴郡、廣平等十餘郡縣又落入賊手。唯饒陽太守不肯歸降,史思明即率兵包圍饒陽,河間、景城派兵救援,都被史思明擊退。饒陽若下,則河北再無牽製叛軍之力,岌岌可危。

朝廷自顧不暇,唯有分朔方兵救之。皇帝因命郭子儀罷圍雲中郡,回軍朔方,準備助朝廷對抗安祿山主力,收複洛陽。另外派一名將領東出井陘,平定河北。郭子儀薦舉部將李光弼,朝廷加為河東節度使,分朔方兵一萬前往河北。

安祿山見河北暫平,趁著自己登基稱帝,一鼓作氣,派次子安慶緒率兵寇潼關。潼關自高仙芝封常清被斬之後由將軍李承光暫領,李承光資曆淺無威信,難以服眾。楊昭便提議請哥舒翰出山,藉其威名對抗安祿山。哥舒翰以疾固辭,皇帝不許,拜為兵馬副元帥,將兵八萬前往潼關,年後又加封左仆射、同平章事,當初想給安祿山的名位全給了他。

哥舒翰風疾未愈不能治事,將軍政大事委托給行軍司馬田良丘。田良丘優柔不敢決斷,又分部將王思禮統領騎兵,李承光統領步兵。王思禮和李承光一個是哥舒翰部下,一個是高仙芝舊部,二人爭長互不相讓,軍令難以統一。再加上哥舒翰治軍嚴厲,不體恤士卒,新征來的市井子弟不堪重負,懈惰無鬥誌。潼關駐軍雖號稱二十萬,內部卻是問題重重,難以與安祿山的大軍匹敵。好在這回是安慶緒領軍寇擊潼關,被哥舒翰險險擊退。若是安祿山親自來襲,後果就未為可知了。

安慶緒敗退的消息傳到長安,人心稍振,新年終於有了一點歡喜之氣。恰逢上元佳節,朝廷為平民心,出資興燈市,撤宵禁,使民眾出遊行樂。正月十五這日,難得的與往年一般熱鬧喜慶。

菡玉一早就答應了明珠要陪她一同去逛燈會,十五這日天一斷黑,兩人便張羅著準備出門去。剛走出小院,就見巷口一頂大轎,富麗堂皇,楊昭坐在轎杆上,一身素色便裝,倚著轎廂,百無聊賴地玩腰間的絲絛。

菡玉收回腳就要退回,明珠卻愣了一愣,遲了一步。那邊他已看見了,快步走過來,手裏還揮著那絲絛,見菡玉冷淡臉色,才收了臉上喜氣,正色道:“菡玉,明珠,你們要出門?是也要去看元宵燈會麽?”

菡玉低頭不語,明珠卻不卑不亢地回答:“是的相爺,少尹正準備和我一同前去。”

楊昭道:“正好我也想去遊玩,菡玉,不如我們同行。”

明珠道:“少尹和我步行緩慢,恐跟不上相爺的速度,不如相爺先行。”

菡玉輕喊:“明珠!”背後拉了拉她的衣袖。

楊昭斜睨明珠,冷笑道:“明珠,我記得你不過是個服侍人的小小婢女,我問她話,要你來拿主意?你是仗著她麵軟心善,奴大欺主了?看來在相府呆這幾年,還沒教會你什麽叫規矩。”

菡玉往前一步擋住明珠:“相爺,明珠所說俱是我所想,並非擅作主張,更不敢頂撞相爺,你莫怪她。”

他將視線從明珠身上收回,轉而看著她:“那你是要跟她同去,還是跟我同去?”

菡玉默默回頭,對明珠道:“明珠,這裏有一些錢,你自己……”

明珠把臉別向一旁:“我荷包裏還有一些呢,你隨他去罷。”

“明珠,我……”菡玉欲言又止,輕歎一聲,轉身離去。

他走在她身側,換上笑容,指著巷口大轎道:“玉兒,許久不曾與你同乘一轎了,上次似乎還是……”

菡玉打斷他:“此處臨近西市,走過去便可。”

他頓了一頓,柔聲道:“好,你喜歡怎樣便怎樣,我陪你走就是。”命轎夫家奴原地等候,獨與她二人緩步往西市去。

崇化坊緊鄰西市西南,不多時便到了。朝廷有意為之,斥以巨資,今年的燈會格外絢麗多彩,在西市門外便可看見數丈高的燈樓、燈樹、燈輪,一幢接一幢,火樹銀花,抬頭隻見滿目燈火輝煌,密如繁星。西市內人潮洶湧,熙來攘往,熱鬧不輸往年。

“以前都是騎馬坐車過市,從不曾這樣在人群裏走,倒也別有一番趣味。”楊昭趁機握住菡玉的手,“玉兒,這裏人多擁擠,你抓緊了我,千萬別走散了。”

菡玉不願,卻被他握緊了手,抽不出來,隻得隨他去。走進西市大街,滿街花燈琳琅滿目,人聲鼎沸一片歡騰,她卻毫無遊樂之意,任他牽著行走,悶聲不響。

“玉兒,我看街上女子人人都手提一盞花燈,你要不要也買一盞來?”他在一家賣花燈的店鋪前站住,“你看這琉璃蓮花燈,做得這般精致,你可喜歡?”

那盞蓮花燈通體透明,華光璀璨,晶瑩剔透,花形栩栩如生,確是十分精美。他看在菡玉喜愛蓮荷,故意選了這盞蓮花燈,她卻隻是掃了一眼,淡淡道:“琉璃易碎,又價值不菲,街上如此擁擠,擠碎了豈不可惜。況且我扮作男子,若也學女兒提一盞花燈在手,可要叫人笑話了。”

他想了一想,又問:“玉兒,你今日吃過麵蠶沒有?我特地問過楊昌,他說西市南街有一家‘錦賢記’,做的麵蠶油錘十分有名。你要是不喜歡人群擁擠,我們去那裏坐一坐,吃一點麵蠶油錘,好不好?”

菡玉道:“錦賢記隻是一家小鋪子,民間粗陋飯食,相爺定然吃不慣的。”

楊昭道:“上元節定然要吃麵蠶的,我家裏的廚子還不見得有這小鋪子做得好。”

菡玉道:“明珠都做好了,等著晚上回去吃呢。”

他不悅道:“原來你心不在焉,還是在念著明珠。”

菡玉立即改口:“沒有,我隻是……相爺想吃麵蠶,這就去罷,錦賢記我也認得,可以為相爺帶路。”

他無奈歎道:“玉兒,非得我逼你,你才能順著我?”他捏緊了她的手心。

指下的手掌微微一顫,但她沒有說話,隻是低頭走路。

“錦賢記”在一條小路上,一拐彎就聞到炸油錘的香氣飄了滿街,熙熙攘攘的人群都是奔著這香味而去。路兩側擺滿了各式小攤,攤販們高聲叫賣,嘈雜中是掩不住的熱鬧。

楊昭跟著菡玉在人群中穿行,不經意間瞥見路邊一個賣畫的小攤,掩在各式花哨的新奇玩意兒中,賣的是灶君、鍾馗、太上老君等神像,間雜一些山水花鳥。其中卻有一幅水墨蓮花,清荷晨霧,淡雅清新。他想方才那盞蓮花燈,菡玉怕是嫌它奢華繁複,因而不喜,這幅蓮花她定然會喜歡了。想上前去詢問,那畫攤前卻沒有人,攤主不知去向。

菡玉被他拉住,回頭問道:“相爺,怎麽了?”

他搖搖頭:“沒事。”隨她進鋪子裏,撿窗邊的位置坐下,點了兩碗麵蠶,一碟什錦油錘,心思卻還在那幅畫上,思忖著一會兒攤主會不會回來,忍不住翹首探望。從窗戶裏正能看到那畫攤,遠遠望去,那幅蓮花圖比近處更模糊,仿佛畫上霧濃了,蓮花都看不真切,隻見氤氳的霧氣。

他突然放下筷子,站起身來:“玉兒,你在這裏等我一下,我去去就來。”

菡玉不明就裏,未及詢問,他便匆匆步出店外,混入人群中。她心生疑惑,連忙付了帳追過去。

他在畫攤前站定。這麽近地看去,那些輕微的筆觸隻是晨霧;但退後到三丈以外,那些縹緲的絲縷聚成了隱約的人形,自蓮花中逸出,仿若花中仙靈。

他眯起眼,畫上似有還無的麵容在他眼中越來越清楚,終成一張明晰的容顏。

“客官,要買畫麽?”旁邊的小販熱心問道,見他點頭,轉身向.手機看小說訪問.16xs.m畫攤背後喊道:“山人,有人要買畫!”

一人分開垂掛的畫幅走出來。那是一名白衣青年,眉目遠淡,看來似乎未及而立,但那神態氣韻隱有仙風,卻又不像三十歲的人,讓他一時竟分辨不出年歲。楊昭眼光一掃,看出那青年身上的白衣樣式十分眼熟。

他一手提了一盞未完成的蓮花燈,另一手執畫筆,正往花瓣上染色,看了楊昭一眼,笑容輕淺,問道:“您要哪一幅?”

“這一幅。”他指指高處那幅水墨晨荷。

青年回頭一看,搖頭道:“這幅不賣。”

“我可以出高價。”

青年掉過頭來,盯著他看了許久,展顏笑道:“若是有緣,相贈亦無不可。”

楊昭一喜,正要上前道謝,忽聽背後傳來菡玉驚喜的呼聲:“大哥!你怎麽會在這裏?”從身後越過他,奔向那白衣青年去。青年仍是含著笑,眼光卻從他身上,隨著她移開去。

大哥?楊昭盯著青年那身眼熟的素布白衣,眉頭微微蹙起。

菡玉早忘了先前不快,喜不自禁,跑過去握住青年的手,連聲道:“大哥,真沒想到會在這裏遇見你!怪不得我回衡山時沒看到你,原來是到京城來了!”

“京兆本是故土,在山中多年,也該回來探一探父母大人了。”青年輕撫她肩膀,“我知道你愛吃豆沙餡的油錘,定然不會放過錦賢記,一早就在此候著,果然等到了你。”

菡玉略覺羞赧,轉而道:“大哥,京師既是你故鄉,父母在堂,就別再回去了。如今正值多事之秋,社稷垂危,大哥胸有經天緯地之韜略,正是朝廷所需……”

青年笑道:“我不過是個修道的方士,看相算命、畫符驅邪還差不多,哪來什麽韜略。回家這些日子,遊手好閑不事生產,都被宗親嫌棄了。這不,才出來擺個小攤,賣些神物畫像,聊濟衣食。”

菡玉急得一跺腳:“大哥!怎把自己說得如此不堪!”青年已忍俊不禁地大笑,惹得她也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我是記著你說的,來接小玉的,還須回衡山去。”青年止住笑,摸了摸她的手臂,“玉兒,你這次回去,師父已經修書告訴我了。你現在覺得如何?有沒有不適應這新的……”

“原先的用太久,還不如新的自如呢!”她張開雙臂轉了一個圈,“你看我這不是好好的嗎?”頗有幾分小女兒的嬌態。

“沒事就好。玉兒,你究竟出了什麽狀況,竟至於要回衡山去更換?”

菡玉笑容一頓,不由轉頭看了一眼楊昭。他卻是一臉皮笑肉不笑的神情,走近來揚聲道:“玉兒,這位是你的故交?怎不引見一下呢?隻顧著敘舊,就把我拋到一邊了?”刻意將“玉兒”二字抬高,叫得親昵,存心要那青年聽見。

菡玉方才還對他十分冷淡,此時略有些不自在,打起精神道:“這是我大師兄,也是我結義兄長。當初我在山中學藝,多得大哥指點。大哥不僅道術謀略遠勝於我,更有治國平天下之智……”

還未說完,已被青年打斷。他微一點頭,神色淡定,仿佛隻是行遇路人。“在下李泌。”

楊昭揚手道:“京兆李長源,幼以才敏著聞,陛下使與太子遊,太子亦謂為先生,我也早有耳聞,原以為必是年長前輩,誰知竟如此年少,你們兄妹二人倒是相像。幸會幸會!”說罷,兩眼便瞬也不瞬地盯著菡玉。

菡玉硬起頭皮,指著他對李泌道:“此乃當朝右相。”

“就這樣?”他挑高眉毛,“玉兒,你介紹你兄長予我認識,說得滔滔不絕,怎麽說起我就隻‘當朝右相’這四個字?你不覺得不夠詳盡麽?”

菡玉脫口喊道:“相爺!”心中略感忐忑,不由抬頭望了一眼李泌,見他神色無異,淺笑悠然,才略微放心。

李泌道:“玉兒她脾性直率,若有不周之處,還請相爺海涵。”

楊昭道:“她什麽脾性,我再清楚不過。”

李泌道:“這些年玉兒獨自在京師,幸得相爺照拂,我這做大哥的反倒不能陪伴左右照顧。在此謝過相爺了。”

楊昭道:“哪裏,我照顧她本就應當,是我該謝大哥才是。要不是早年得大哥收容撫育、悉心教誨,玉兒幼失怙恃,弱質女子,也不會躋身廟堂,有今日之位。”轉頭又對菡玉道:“玉兒,看來你我能相遇相識,還多虧了大哥成全。”一口一個“大哥”,叫得十分熱絡。

菡玉覺著氣氛有些詭異,訕訕一笑:“可惜我連大哥的一點皮毛都沒學到,否則何至於碌碌如此。若我有大哥一半才學,也不會入朝十年一事無成、令社稷蒙難了。”

楊昭隻是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不接她的話,菡玉隻得明說:“朝中多是我這等庸碌之輩,賢才良士如大哥卻埋沒山林。酒香也怕巷深,良駒亦須伯樂慧眼識之。相爺……”

他這才接道:“朝廷求賢若渴,像大哥這般人才正是急需。大哥幼時便聞名京師,得陛下賞識,欲授官爵,大哥辭而不受,仍與太子為布衣交,情誼匪淺。上有陛下,前有太子,我若強充這個伯樂,還怕大哥看不上呢。”

菡玉氣得夠嗆,回頭對李泌道:“大哥,我們到後麵去。分別這麽久,我有許多事要跟你說呢。”

楊昭道:“玉兒,這會兒燈市正當熱鬧,你不去看麽?錯過了這時候,後頭可就沒什麽意思了。”

菡玉惱道:“相爺有興致,自個兒……”說了一半,被李泌按住:“玉兒,你是與相爺同來夜遊的罷?佳節良宵,怎可錯過。況且此處人來人往喧囂嘈雜,不便交談。改日我再去找你,好好敘一敘舊。玉兒,這是我照著以前你說的樣子做的蓮花燈,不知合不合你的意。”他舉起畫筆,將未完成的最後一片花瓣染上顏色。

菡玉十分不情願,李泌輕輕搖頭,示意她不要再說。她忿忿地瞅一眼楊昭,告訴李泌自己住址,去接他手裏的蓮花燈。

“玉兒,我來替你拿。”她剛抓住花燈提手,楊昭便伸手過來,合上她手背。她一縮手,那花燈就落入他手中。

“不敢勞煩相爺,我自己拿就好。”她惱怒道,又不敢去他手裏搶。

楊昭微笑道:“你不是說身著男裝還學女子拎花燈在手會叫人笑話麽?我不怕人笑話,我來幫你拿。”

菡玉被他反將一軍,吃個啞巴虧,隻得任他拿了花燈。二人辭別李泌,轉回大街上。轉彎處人多擁擠,楊昭緩步慢行,後麵有人性急,從他身側越過時撞了他一下,把那花燈撞飛出去。燈中蠟燭歪斜傾倒,引燃了糊燈的紗紙。

菡玉連忙衝過去撿,被他拉住,晚了一步,火苗已經燎了上來。

“可惜了,”他搖頭嘖嘖歎道,“這麽精巧的花燈,還是你大哥親手所製。”

火燒得並不快,菡玉想上去救火,胳膊卻叫他緊緊攥著,掙脫不開。她急得回頭去掰他的手:“你放開!”

她的指甲掐痛了他,他隱忍怒氣:“不就是一盞燈嗎,你這麽緊張做什麽?”

“那是大哥送我的!”

“他送你的你就這麽在乎,我送你的你卻不屑一顧,你到底是在乎燈,還是在乎人?”

她被他眼中怒意震住,忽然間明白了他處處與李泌為難的原因,既訝異又有幾分尷尬:“相爺,他是我大哥呀!你莫要……再像對我爹那樣……”

“你爹是你親爹,這個大哥算什麽?他姓李,你姓吉,這是哪門子的大哥?”

菡玉無奈道:“我與大哥同門學藝,情同手足,這才結為金蘭,我們倆確確實實是兄妹之誼。”

他嗤道:“兄妹之誼,哼!男女之間哪來什麽兄妹之誼!”

“相爺要這麽想,我也無可奈何。”她垂下頭,“至少我對大哥從來隻有敬慕,不曾有過半點非分之想。”

因為你……心裏已經有別人了?這句話噎在他喉口,像一根紮進肉中的魚刺,吐不出,也咽不下。初聽李泌自報姓名,他心中確實有過鬆了一口氣的感覺——幸好,不是姓卓。

“玉兒,”他艱難地開口,“是我不好,我太多心了。我隻是看不過你對他那麽親近,在他麵前那麽隨意率性,與我所見判若兩人。那時候你才像一個女子,會撒嬌,會害羞,喜怒形之於色,而我卻從來沒見過你此種模樣。”他盯著她的眼,眉間有淡淡的愁緒,“玉兒,我是嫉妒他呢。”

菡玉撿起那盞燒得隻剩焦黑骨架的蓮花燈,勉力笑道:“相爺,燈市正喧,再不走可就要辜負這良辰美景了。”不等他答話,自顧低著頭往前走去。

“玉兒,”他無奈輕歎,“你為何總走得這樣快?我一直在後頭追著,卻總也追不上。何時你才肯停下來,回一回頭?”

她一定聽見了,步子略一遲滯,但立即又裝作沒聽到的樣子,更加快了步伐,唯恐真被他追上似的,急急忙忙混入人潮中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