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命中的重逢(上)

“客官!兩位是吧?這邊請!”一長串親切熱情的招呼,店小二殷勤的將他們迎上了英雄樓的二樓雅座。

好家夥,所有位置都滿了,杯盞交錯,筷箸往來,菜油飄香。

那兒還有空位!那麽好的位子竟沒人坐?

冷落眼疾手快,不由分說地拉著靈亦軒往靠窗的那個空位走去,走近後一屁股坐了下來,不偏不斜,她正好坐在了白衣人落座的位子。

“咦,桌上有錠銀子!”冷落驚訝地低叫。

話方甫落,周圍諸人的目光紛紛集中到了他們身上,氣氛變得怪異至極。

冷落如坐針氈,被盯得渾身不自在,強行打破這莫名其妙的氣氛,尷尬地問著小二:“這位子是不是不能坐啊?”

店小二馬上堆出滿臉笑說道:“客官,您多心了,想吃什麽我馬上給您端上來!”

“是嗎?那這銀子是怎麽回事?”冷落狐疑地伸手去拿桌上的銀子,可是任憑她使出多大的力氣,桌上的銀子卻是分毫不動,就像是被釘在桌上一般。

“來英雄樓的客人多數都是些武林人士,舉止詭異也屬平常,這樣的事在英雄樓也是時有發生的,客官你不用介意。”小二機靈地打著圓場,客人們又開始各自忙活了起來。

江湖中人為了炫耀自己的武功,無所不用其極,用內力將銀子陷進桌麵這等小伎倆,早就見怪不怪了。隻是這次確實太邪門了,任誰都拔不出來,連江湖上叫得上名號的幾名高手都嚐試過了,銀子還是紋絲不動,大家自然對這座位是避而遠之,沒人敢坐。那美公子究竟是何許人物?終究也還是無人知道。

冷落打賞了小二,點了幾樣清爽精致的小菜,盯著桌上的銀子片刻後,忽然神秘一笑,等小二走後,扭頭望向坐在自己右側的靈亦軒,指了指銀子,“小軒,你來試試!”

靈亦軒用很無聊的眼神回應她,她隨即眯起眼,擺出一副“吃定你”的姿態,半帶威脅地瞪視,傳遞著“你皮癢了嗎?敢不聽我的話!家法伺候!”的信息。

他果然很識相,乖乖地照做,伸出右手握住銀子的上端一扯,沒有絲毫吃力的感覺,將銀子遞到了冷落的手裏。

冷落看了一眼手中的銀子,然後又看了看桌子上的凹痕,興奮的雙瞳閃閃發光,像挖到寶似的雀躍不已。

靈亦軒暗叫不妙,她不會又在打什麽鬼主意了吧?果然,她輕笑兩聲後,神秘兮兮地拉下他的手臂,賊頭賊腦地瞅著他,刻意壓低聲調說道,“你說,一會兒結帳的時候,我們把銀子釘在牆上,你看怎麽樣?”

靈亦軒差點沒從凳子上跌下來,剛要朝她發作,一抬頭便看見她的臉近在咫尺,話全卡在了喉嚨裏。她大大的眼睛正凝望著自己,長長的睫毛如扇子般撲閃了一下,那充滿企盼的調皮眼神,滿是靈慧狡黠的笑意,看起來是如此的魅惑人心。靈亦軒的心嘭嘭快跳了幾下,慌亂地轉過頭去,勉強地從牙縫中迸出一個“好”字。

“將銀子釘在桌上,隻要把桌子拆了就行,如果釘在牆上怎麽拆呢?嘿嘿,我要讓他們看的到、摸的到、就是得不到,氣死他們。記著待會兒可要多用點勁兒哦!”

靈亦軒的臉上出現了像似懊惱的表情,他怎麽好像又被她牽著鼻子走了?

“鐺……鐺……鐺……”

窗外的大街上有人敲起了鑼,冷落聽見外麵鬧哄哄的,接著過了不久,樓下亦開始嘈雜了起來。

又怎麽了?還讓不讓人吃飯啊?

她斜瞥了一眼窗外**的人群,沒有興致知道發生了何事,繼續埋首於飯菜之中。她可是有好久、好久、久到她都忘了是多久沒吃過這麽高檔的東西了。雖然小軒弄的東西也很好吃,可是隔鍋香嘛,別人的總是好過自己的,就是這理。

一陣**後伴隨著一聲疾呼,喧鬧聲傳上了樓——

“最新消息!最新消息!杭州的程家被滅了!”江湖人甲興匆匆地奔上樓,還未見其人,就先聞其聲了。

“什麽?什麽?”好奇的人圍了上去。

“程家昨日一夜之間遭人屠盡,無一活口。”他喘著粗氣答道。

“怎麽可能!?四大家的程家?”

“事情千真萬確,殺手的手段極其殘忍,程家上下數百餘人,或中劇毒,或死於亂刀之下,老弱婦孺皆在其中,死狀慘烈,杭州那邊已經為這事兒鬧翻天了。”

這下好了,全樓的人一片嘩然,場麵異常混亂……

“一定又是魔教!太可恨了!”

“對!一定是!”

“怎麽辦,又被滅了一個門派,魔教究竟要怎樣才肯罷手?”

“一群殺人如麻的禽獸!”

“再這樣下去,如何是好?”

“一定要滅了魔教,不能讓它再如此猖狂下去!”

“什麽時候會輪到我們啊?”

大夥兒嘰嘰喳喳地紛紛說了一通,大多都對目前的被動局麵感到焦躁與不安。對於這場血腥的屠殺是否會殃及自身、禍及家人也生出了些許的恐懼心理,整個場麵亂糟糟的。

“危言聳聽,毫無根據!”鄰座一名較年長的某門派弟子怒喝一聲,拍了拍桌子,滿桌的碟兒碗兒哐啷亂跳,“江湖傳言十之八九都言過其實,過於誇大,大家莫自亂了陣腳。”

“不錯,我大師兄說的對,現在回想起來,紅莊是第一個被滅的門派,而駱煒森也死的太容易了一點吧,或許駱煒森的武功根本就沒有傳言中那麽厲害,我們不用這麽害怕那些妖道魔人,我們師傅定能將他們殺得片甲不留。”閱曆尚輕的幾名後輩弟子口不遮掩地大放厥詞。

“你們不要胡說!”一名極度崇拜駱煒森的俠客跳出來,義憤填膺地截斷他們的話,像個捍衛自己偶像的忠實粉絲。

“駱煒森徒手打天下,十五歲已是武林十大高手之一,你能說他不厲害嗎?要知道二十年前,當時還是魔教教主的施天君也曾經這樣試圖入侵中原,結果敗在尚未弱冠的駱煒森手中,偃旗息鼓地退回了西域。他的這份能耐與霸氣,天底下誰又能及?!”

俠客喟然一歎,微頓了一下,接著往下道:“駱煒森他是為了女人才會意誌消沉、委靡不振,以致被賊人有機可趁,不然魔教妖人又豈會是他的對手?大家又不是沒聽聞過那段驚世駭俗的父女戀,兩年前可是鬧得沸沸揚揚。一代梟雄為了個女人,放棄了唾手可得的一切,落得今天如此下場,先身敗名裂不說,最後還不得善終,可悲!可歎!還好那個女人死了,死了到也幹淨!女人長得漂亮有個屁用,還不是禍水一個。”

話說到這裏,這名俠客已是頻頻扼腕歎息。再次談起這些往事,他至今還是無法釋懷,更為自己所仰慕的駱煒森鳴不平。

雖然駱煒森性格恣意不羈,行事喜怒無常,嚴格說來也非正道人士,亦正亦邪,可他卻不失為一代雄奇之才。像他這樣傳奇般的人物會如此輕易地被人打敗嗎?由現場留下的痕跡來看,駱煒森根本是在毫無抵抗的情況下致命,就算對方練成了“炙血掌”,可一點點反擊的打鬥痕跡都沒有,不得不讓人頓生疑團。

而江湖上對此也是眾說紛紜,近一個月的分析談論,大家都不約而同地產生了一個聯想——或許駱煒森是自殺的,是假他人之手自殺的。

世上最難闖過的,不是刀山火海,而是渺渺情關。種種的跡象都說明了一個事實,駱煒森根本就不想活了。

“美人鄉,英雄塚啊……”眾人聽後,連連頷首歎息,感歎不已。

“啪——”

突然一聲脆響,大夥嚇了一跳,齊循聲望去,原來隻是一個半遮容顏的姑娘不小心摔破了碗,便挨個兒收回了視線,繼續談論那樁江湖佚事,不再注意那個靠窗的角落。

冷落麵容慘變,失神地呆坐在凳,眼前不斷晃動的人群在她的眸子裏漸漸融合,模糊成了一片泛灰的空白。

駱煒森——這熟悉而陌生的名字,彷佛銳利的鋼針一般,穿透了她的耳膜,深深地紮進她的大腦,令她不由自主地哆嗦起來。而“不得善終”四個字的出現,更如一陣青天霹靂,她的身體開始震顫不已,籟籟發抖,手也失了穩心,碗便順勢跌落,碎瓷亂飛,菜湯潑了一地,還在地上冒著熱氣兒。

“他……他死了,他竟然死了……”冷落嘴裏自言自語地嘟囔著,眼中沒有焦距,在不可置信語氣中,恍若帶了一些顫抖,平添了一絲苦澀的回味。

在這一刹那,靈亦軒仿佛明白了什麽,他站起身子,走到了冷落的身旁,手輕輕地撫上她的肩,種種複雜的情緒在他的心中彌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