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刀磨得鋒利,手輕輕一晃,刀鋒光芒閃閃。肉放在案板上。不,嚴格的說是豬放在案板上,一頭豬一批兩下,去了內髒。整齊地躺著,風小雨感覺豬似乎還是活的,正在咧著嘴嘲笑自己,一如吳浩那種詭異的笑。
剛從菜場回來,草草喝了碗粥,還沒有來得及休息一下,菜已經送來了,大包小包放在後院等待洗菜的服務員初步加工,肉類不用直接放在廚房間。風小雨記得每次見到的豬肉是一塊一塊分好的,排骨,瘦肉,五花肉,蹄髈,肥膘,板油,利落分明,今天吳浩居然買整口豬,正要詢問,吳浩笑眯眯進來:“風小雨,把豬肉一塊一塊分開,刀口要光滑。每一塊肌肉之間都有筋膜,沿著筋膜下刀。按我說的分類,排骨肉不要帶的太多也不要太少,一扁手指厚,蹄髈三斤左右,扁擔肉整條用手撕下,前夾瘦肉整塊拿下,後座肉分六塊。”
風小雨答應一聲,抄起刀在蹄髈上比劃幾下,卻不知如何下手。吳浩嗬嗬笑了兩聲,我來下一個給你看看。
吳浩摸了摸蹄髈的關節處,手腕一旋,刀鋒在蹄膀上端畫了個優美的弧線,左手輕輕一扭,一個刀口整齊的蹄髈呈現在風小雨眼前:“怎麽樣,三斤差不多吧。”
“切。”看著吳浩得意地笑,風小雨有點不服:“你的手比秤還要準?”
“不信可以稱一下。”吳浩拿過一杆小秤。風小雨把那個蹄髈稱了一下,忍不住吐了吐舌頭:“二斤九兩二。”
“唉。”吳浩歎息一聲,搖了搖頭:“不行了,要是當年誤差不會超過五錢。”
說完,吳浩搖頭晃腦地走了出去。
張豔紅和別的廚師一起在大灶上做菜,小廚房間也沒閑著,吳浩專門讓風小雨在裏麵切菜。開始各位學徒羨慕得不得了,以為傳授什麽絕活,漸漸發覺留給風小雨加工的全是一些粗活,比如切土豆絲,海帶絲,青椒絲,竹筍片,胡蘿卜丁。而且幾個人的活風小雨一個人幹,不允許任何人幫手,每天光海帶就有幾十斤,風小雨忙得滿頭是汗,腰酸背痛才能勉強供得上用,別人中午休息甚至他都要加工。
就是這樣辛苦,風小雨還經常遭到吳浩的嗬斥:“風小雨,記得粗細要均勻,大小要一致,不然下鍋後有的沒熟,有的已經過了火候。風小雨,長短要一致,別裝在盤子裏跟亂稻草似的。”
不就是一些蔬菜嗎,大多上不了高檔宴席,幹嘛如此苛刻,是不是成心作弄風小雨?
學徒們竊竊私語,吳浩對他們倒是笑嗬嗬的,還不是指導一下怎麽打花刀如何片魚片。逐漸大夥不再羨慕風小雨,倒有點同情起來。今天生意不多,原以為風小雨要輕鬆一點,不料吳浩居然拖了一頭豬回來。
張豔紅探了探頭,見風小雨還在打量著豬,撲哧笑了起來:“風小雨,你在給豬相麵啦。”
風小雨見吳浩不在,賠笑道:“豔紅姐,幫幫忙。”
“不行。”張豔紅晃了晃腦袋:“吳師傅不允許。”
“你說,我動手,不算壞了規矩。”
張豔紅一想有理,她站在一旁告訴風小雨從哪裏下刀,先下哪一塊。風小雨歪歪扭扭終於把半邊豬分成一塊塊,另一半不用張豔紅說他用了二十分鍾也搞定。
風小雨放下刀,伸了伸腰,長出一口氣:“終於完成了。”
“沒事了?”吳浩的聲音忽然在耳邊響起,嚇了風小雨一跳。
“中午切五十斤土豆。’”吳浩說得很隨意:“對麵工地上要的。”
“不會吧,你連工地上的生意也做。”風小雨驚叫起來:“中午又沒時間休息了。”
“吳師傅。”張豔紅也覺得吳浩有點過分,小工地上的活隻有那些路邊小飯館才願意接,這樣做明擺著沒事找事。
“不用你多事。”吳浩冷著臉對張豔紅說道,又轉向風小雨:“記得在翠雲居見到的那個法國小女孩凱琳娜嗎?”
洋娃娃一般的小姑娘,神奇的刀法,絲綢上麵切薑絲,細可穿針,她父親比爾快而準的刀鋒,王老爺子虛空劈開荸薺的神威。
任何一件,都令人終身難忘,風小雨心中一驚,原本浮躁的心瞬間冷靜下來,世上既然有那麽神奇的刀法,風小雨就不能止步,這是他的哲學,一個鄉村少年平凡的人生格言。
“不過,你現在不用辛苦了。”吳浩忽然換了一個臉色,笑道:“蕭雅經理在前麵等你。”
“怎麽不早說?”風小雨扔下菜刀,穿過走道直奔前廳。
小姑娘石玲華正在吧台內整理著菜單,抬頭向風小雨春風般笑了笑,指了指樓上。風小雨不得不佩服蕭雅的眼光,這個石玲華整天笑得甜絲絲的,一口流利的外語,是大堂經理的最佳人選。
蕭雅的經理室內除了蕭雅,沙發上還坐著兩個少年,看模樣像兄弟兩。風小雨拖過一張椅子椅背向前騎在上麵:“蕭大經理,有何貴幹?”
“坐好,坐好,別沒個正經樣。”蕭雅笑著拍了拍辦公桌:“都快要做大師傅了,有點樣子好不好。”
風小雨立即放正椅子,臉色嚴肅,一本正緊地說道:“好了,有事吩咐。”
風小雨由嬉皮笑臉一下子變得不苟言笑,前後反差太大,蕭雅見慣了也不奇怪,那兩個原本拘謹的少年忍不住笑起來。
“不許笑。”風小雨老氣橫秋地說道:“你們沒聽蕭雅經理說要態度認真嗎。”
兩位少年立即忍住,哭笑不得,臉上表情滑稽。這次連蕭雅都忍不住咯咯笑起來:“風小雨,看這兩位怎麽樣?”
“什麽怎麽樣?”風小雨疑惑地問:“服務生嗎?”
“不是,新來的幫手。”
“哦。”風小雨點點頭:“你們倆是哪個學校的?”
“我們是城東祥雲飯店的。”臉皮白淨一些的少年說道:“飯店拆遷,我們過來試試。”
“我們隻是招幫手,不是廚師。”風小雨轉向蕭雅:“還是招那些學校的吧。”
“我也這樣想。”蕭雅難以決斷:“三個學生就夠了,不過沒有來應聘的,後天就開三頭宴了,所以找你來商量。”
“這位小師傅。”那個麵皮白淨的少年看出風小雨的地位,他說話好像比經理還要管用,雖然奇怪,但無暇細想,直接叫了風小雨一聲師傅:“我們隻做學徒,在原來飯店已經學了大半年,還抵得上一個學生。”
“論經驗你們比那些學生要好一點。知識當然不如他們。”風小雨思索一下:“不過我們要的不是教師,所以我決定收下你們。”
兩位少年看了看蕭雅,經理猶豫不決的事風小雨能一下子定下來?蕭雅笑著說道:“這個風小雨壟斷一切,他說了算。”
兩位少年立即站起來,麵皮白淨的說道:“我叫石守仁,這是我弟弟石守義,風師傅以後多多關照。”
“還是叫我風小雨吧,我隻是個剛入門的學徒。”風小雨揮揮手:“明天來上班。”
“這兄弟兩不錯。”蕭雅看著兩位少年離開:“要是幹得好明年留下來。”
“還需要一個幫手。’”風小雨盤算著:“多了就不要了,天王老子來也不行。”
“我不是天王老子。”一個聲音在門口響起:“我來你們要麽?”
藍盈盈身穿淡紫色衣衫俏立在門口,水靈靈的大眼盯著蕭雅。蕭雅連忙站起來:“盈盈,你怎麽來了?”
“不是說你們要人嗎,我來幫忙。”
“別添亂。”風小雨撇了撇嘴:“你買的驢肉在廚房間,自己去拿。”
也隻有風小雨對藍盈盈這個美人如此說話,蕭雅瞪了風小雨一眼,奇怪的是藍盈盈並不生氣:“我確實是來應聘的。”
蕭雅見藍盈盈一臉認真,回頭看了看風小雨,風小雨幹脆一擺手:“不要。”
“為什麽?”藍盈盈虎著臉:“虧了我今天早上幫你買菜。”
“我就知道你沒事現殷勤必有所圖。”風小雨嗬嗬笑道:“還是不要。”
藍盈盈何曾受男孩子如此奚落,她一跺腳:“蕭雅,你是經理,你說了算,要還是不要。”
蕭雅見藍盈盈生氣,為難地說到:“這件事確實是風小雨負責。”
蕭雅最擔心的是吳浩的消息外露,最後兩天了,還是小心一點好。
“好,我就和你們評理。”藍盈盈拉過椅子狠狠坐下來,麵沉似水:“風小雨,你說說我哪點不符合要求,首先我是烹調技校的學生,我的水平還過得去,其次我不談工資,義務勞動。”
“我來回答。”風小雨爭鋒相對:“我不同意是因為按照你的條件,根本沒有必要到這裏學習。說出你的理由。”
“理由?”藍盈盈笑的時候也很冷,難怪被稱為冰美人,不高興的時候確實冷若冰霜:“我是來學習的,不過這裏的事我不會向外麵透露一點。”
“你想說什麽?”風小雨心中一驚,看來還是有人知道吳浩的存在:“我們有什麽秘密?”
“你心裏清楚。”藍盈盈伶牙俐齒地說道:“如果不留下我,說不定、、、、、、、”
“你威脅我。”風小雨霍的一下站起來,他可不吃那一套,抬腳向門外走去。
“風小雨。”藍盈盈尖叫一聲,攔在風小雨麵前,眼光淩厲異常,氣呼呼不停喘著粗氣。
藍盈盈倒不是非要留在這裏,她第一次和一個男孩好言好語說話,沒想到風小雨一點不給麵子,一口回絕,毫無商量餘地,自尊心大大受損,剛剛對男孩子建立起的一點信心土崩瓦解,冷傲的個性又恢複過來,盯著眼前這個剛剛長成大人樣的少年:“我不和你爭辯,說一個我不合格的理由。”
風小雨眼珠一轉,嘴角忽然露出狡黠的笑:“你太漂亮。”
“什麽?”藍盈盈和蕭雅同時驚呼,第一次聽說漂亮也是一種錯。
風小雨接著說:“你漂亮,做事的時候那些學徒盡看著你,說不定把菜燒糊了也不知道。”
藍盈盈哭笑不得,風小雨在誇她漂亮可不好發脾氣。
“好了,好了。”蕭雅打個圓場:“我看盈盈信得過,留下吧。”
“留下也可以。”風小雨話鋒一轉:“有什麽絕活嗎。”
“你們也沒說要有絕活的幫手。”藍盈盈猶豫著說道
“我擔心你中餐的水平不佳。”風小雨慢條斯理地說著,他知道藍盈盈是廚王籃運的女兒,能撈點絕活幹嗎不撈。
“我會做海參。”藍盈盈原來的性格對風小雨這樣的年輕人是不屑一顧的,今天不知為什麽就是不想讓風小雨瞧不起:“一品海參。雞酥海參,鱖魚海參、、、、”
“好,成交。”風小雨得意地一拍手,終於又可以學點絕活了。
藍盈盈心中生氣,明明是來幫忙被風小雨一攪合倒變成自己求人了,冷著臉一言不發,但心緒卻難以平靜,她對男孩子素無好感,對風小雨假以辭色原以為自己是有求於風小雨,因為明年烹調賽要風小雨幫忙,現在忽然發覺不是,心中的冰似乎被風小雨一臉自然坦誠的表情融化了。再也無法像以前那樣冷漠。
“明天我來上班。”一種強烈的抵製情緒在藍盈盈心中升起,她的思想不容許任何男子擺布,暗暗決定再也不給風小雨好臉色,她沒有一絲笑意,徑直走向廚房間拿起那塊驢肉揚長而去。
女孩的心永遠無法琢磨,為了那點虛榮的自尊,藍盈盈把邀請風小雨幫忙的事拋到九霄雲外,反正明年還有一段時間,她藍盈盈隻要櫻唇輕啟,願意效勞的人排成一個百米長隊,哪像那個風小雨滿不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