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也曾落淚

十八歲前,我不是蝴蝶,我是一隻醜陋的毛蟲,跟在蝴蝶端木小柔後邊,看著她美麗地飛來飛去。

她是豔麗的,一直是。

小學、初中高中,我們一直在一起。五年級,她收到第一封情書,然後和我炫耀:“小棉,你有嗎?”我微笑著,說:“沒有。”她把情書給我看,無非有炫耀的成分,而我並不嫉妒。

端木小柔聰明、漂亮、優秀,到了高三已經是明星級人物,學校的晚會因為她一向沒有換過主持人。高挑明豔,大波浪的卷發,還有超過同齡人的成熟,男生喜歡她,是這樣地自然。

隻是我發現了一封情書是這樣的特別。那麽漂亮的柳體,飄逸的字那樣動人,而且,他引用了席慕容的詩:

如何讓你遇見我

在我最美麗的時刻

為這我已在佛前求了五百年

求他讓我們結一段塵緣

……

我輕輕地念著。端木小柔把一堆信扔到垃圾箱裏,然後說:“誰要理他們!”她永遠是驕傲的公主,而我是灰塵裏的花。

端木小柔不知道,我之後把垃圾箱裏那封信撿了起來。那麽漂亮的字,我實在是喜歡,那麽好的文筆,即使做個筆友,也是好的。

那封信,來自二中,與我的學校,相隔兩千米。

我回了信,以端木小柔的名義。然後,把自己家的地址留給了他,我說:“寄這裏吧,免得別人閑言閑語。”

我們成了筆友,一周一封。他的信,準時出現在我家信箱裏,端木小柔並不知道,我借她的名義和那個寫字漂亮、文筆雋永的男生有了聯係。

這是我一個幸福的秘密。端木小柔仍然驕傲,我依然沉默。

在一中的後操場上,她的情書總是會及時展示給我。一次,她告訴我說:“二中的一個少年讓我心動,他在作文比賽上總是第一名,奧林匹克數理化也全是第一。還有,你知道嗎?他長得好帥,特別像明星呢。不過,我是不會主動聯係他的!”

忽然,我有一種不好的預感,我問:“他叫什麽?”

“陳楚橋。”她低下頭,“那是我惟一欣賞的男孩,他說要上北大的,而我也是,非北大不上!”

陳楚橋!陳楚橋!那正是與我青鳥往來的男孩啊!貼上粉紅的郵票,在宣紙上寫下我迷戀的詩寄給他,我們談海子,談艾略特,談黑澤明和小澤征爾。內向和羞澀的我,隻有在紙上才是風情曼妙的女孩。

那封從垃圾箱裏撿來的信,正是陳楚橋寫給端木小柔的。可惜,她輕易錯過了,而我拾了起來,卻不敢以自己的名義。我寫的每一封信,落款都是端木小柔。

三月的黃昏,我跑到二中門口,讓門衛指給我,誰是陳楚橋。當白襯衣牛仔褲的翩翩少年走出來時,我呆了。他怎能這麽英俊逼人、氣質超凡?三月的風,吹起我的短發,我跑著回到一中,然後呆呆地坐在合歡樹下,久久地,眼淚落了下來。

自始自終,我是一個道具而已。

我不可遏製地喜歡上他了。每天,我穿過那些柏樹林去二中,在林子中走的時候,我總是會偷偷地笑。有了秘密的女孩,原來可以這樣幸福。

為了看他一眼,我上晚自習要遲到五分鍾。他每天六點半,準時從門口走出來,穿藏藍色球衣,雙腿修長地支著自行車。他的頭發那麽黑那麽密,在風中一甩頭的時候,會看呆了我。

他並不知道,那個在他麵前走過的女孩子就是我——短發,一米五八,不曾是他誇過的一米六九。他喜歡端木小柔,他在信裏告訴我的。

他一直說:“你的長發真好看。”

那是端木小柔的長頭發,與我無關。

那個四月的周末,他來信,約我去公園的橄欖樹下,我說:“不,不要。”

雖然,我那麽渴望與他單獨相見,可是,見了之後,就是我的天塌與地陷。我想:“總有一天,毛蟲會變成蝴蝶;總有一天,他會愛上這個普通的平凡的女孩。”

我拒絕了他,他卻說:“端木小柔,你知道嗎?有天中午,我去一中偷偷看過你,你穿的紅格裙子真是好看,顯得皮膚更白了。”

他看的是端木小柔,與我無關。

每個人心中都有一個夢,關於青春愛情的夢,我寫信給他:“為了理想我們一起努力吧!還有三個月,我們就要高考了,所以,不要來看我了。”

我怕秘密泄lou,我怕失去他。

三個月後,他去了北大。端木小柔去了南京,我也去了南京。端木小柔在哪裏,我隻能在哪裏,雖然我比端木小柔分數高很多。但她報了南京一所普通專科學校之後,我沒有猶豫,因為,我必須有那個學校的地址,我不想放棄陳楚橋。有誰知道,我是這樣,這樣地喜歡著他。

我織了一條紅圍巾,特快專遞送給陳楚橋,他說:“北方的冬天好冷,但有了你的紅圍巾,我是這樣的溫暖。”他寄來了一枚銀戒指,上麵刻著端木小柔的名字。

我戴上它,把頭埋在胸前,淚一滴滴地落著,自始自終,我隻是一個道具而已。

陳楚橋不停地寄著東西,書或者光盤。又是春天了,陳楚橋決定到南京來看我,他說:“我們鴻雁傳書這麽長時間,端木小柔,讓我牽你的手吧!”

這時,我知道自己就要變成薔薇泡沫了。屬於我的愛情隻是那些紙上的愛情,與現實無關,與這春天無關。

於是,一點一滴,我告訴了端木小柔,關於那封扔到垃圾箱裏的信,關於那條紅圍巾,關於這枚刻了她名字的戒指。

慢慢地,我摘下戒指,笑著遞給她:“端木小柔,是你的,還給你。”

她忽然抱住我,叫著:“小棉,小棉。”

我叫段小棉,曾經愛過一個叫陳楚橋的男孩,在紙上,我們曾經海誓山盟過。如今,我變成了薔薇泡沫,在陽光下,沒了顏色。

去火車站接陳楚橋時,端木小柔穿了那條紅格裙子。我看到陳楚橋飛快地跑過來,經過我的身邊,一下拉住端木小柔的手,然後問她:“不是說感冒了嗎?好點沒?”

而身後的我,還流著鼻涕。

端木小柔說:“好多了,走,我們去看楊花吧。”

我一直跟在後麵,不停地打著噴嚏,眼淚和鼻涕一起流下來,沒有人問我一聲。我知道,我是那角落裏的薔薇花,獨自開著,暗自芬芳。

“這是小棉。”端木小柔介紹我。

“哦。”陳楚橋淡淡地答應了一句,並不感興趣。他戴著那條紅圍巾,雖然南京的天氣很熱了,可他依然戴著。去吃鹹水鴨時,他摘了下來,然後去洗手間。我拿起紅圍巾,發現自己織的時候丟了一針,現在有點拖線了,於是我用手小心地編織著。

忽然,陳楚橋衝到我麵前:“別動,”他說,“你怎麽隨便動別人的東西?”

我臉色大變,端木小柔的臉色也變了。我跑了出去,端木小柔在後邊追著,她一直在說對不起。

一個人往回走的時候,天開始下雨。我沒有躲雨,一直往前走著。

雨中有蝴蝶飛來飛去,那雨中的蝴蝶可曾有一隻是我?你為什麽掉眼淚?我想,親愛的蝴蝶,你也和我一樣,因為愛過而心疼,對嗎?

我以為最後會是真相大白,最後會是小棉和楚橋在一起,可是……真是出乎意料。端木小柔獲得這種愛情究竟還有什麽意義呢?不懂!一連的“對不起”可以有什麽用?不懂!假如真相暴光,那麽,楚橋還能和端木小棉在一起嗎?能,那麽,他們之間的感情是什麽?不能,那麽,楚橋會去找小棉嗎?會,那麽,他們一定能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吧?不會,那麽,一切的一切就會消散在煙雨中,對嗎?沒有人再願意想起,直到老年,誰會後悔呢?不懂!

我是一個喜歡書法的女孩,曾經收到一張紙條,上麵的字跡漂亮到讓我興奮了好幾個晚上……

我也會偷偷地笑,瞞著自己笑,走在路上,很不小心的就會笑開來,有時很擔心,會不會有人把我當瘋子呢?但是,我還是會不經意地笑,幸福真的很簡單,隻要你想著它,它就來了……

為了理想我們一起努力吧!所有認識的抑或不認識的人們,我們加油吧!不管為了什麽,隻要是能讓我們有動力向前的,都欣然接受吧!加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