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尋找高翔

緊張而漫長的等待,仿佛過了一個世紀。牛頭的慘叫聲漸漸微弱,終於停止,夾在閥門中間的腳也不在抽搐。

高翔支撐著站起來,中止加溫,打開蒸鍋。白茫茫的蒸汽潮水似的噴出來,什麽也看不清楚。

高翔忽然嗅到腥臭邪惡的妖力波動,心裏不由得咯噔一聲!

一雙血肉模糊的大手從蒸汽中伸來,卡住高翔的脖子,將他提到半空。牛頭的麵孔從霧氣中探出來,五官浮腫眼神黯淡,劇烈顫抖的胳膊下雨似的落下半熟的血肉,白骨依稀可見。

高翔兩眼充血,耳中嗡嗡轟響。雖然牛頭的生命力隻餘下不到十分之一,掐死他還是綽綽有餘。窒息使得神誌漸漸模糊,在昏厥之前,高翔霍出全部的力氣雙手緊握靈劍,刺向牛頭小腹。

吭哧——

三尺劍鋒齊根沒入牛頭腹部,感覺像是剖開一顆大西瓜。高翔拚命翻轉手腕,在牛頭腹中攪動劍鋒。鮮血如同噴泉似的自創口內狂噴出來,牛頭疼的扔開高翔雙手緊捂著腹部,血液和內髒卻自指縫間爭先恐後的擠出來。

“……你,你怎麽知道我的弱點!”牛頭跪在地上,奄奄一息的吼叫著。

高翔以劍撐地,虛弱的站起來。“你的日記泄漏了你的致命傷……還記得嗎,費裏尼曾經切開你的肚皮。”

牛頭嘿嘿慘笑,自言自語道:“記得……當然記得,那場噩夢我一輩子都忘不掉……”

高翔見他性命垂危,壯著膽子靠近問道:“上帝俱樂部的總部設在哪裏,那四個領袖都是些什麽人?”

“我……我不知道……我知道的全都寫在罐頭標簽上了……”

高翔追問:“告訴我,俱樂部有沒有玩過一種‘預言天書’的遊戲——讓人拿到一本書,知道將來發生的事?”

牛頭忍痛吃吃笑道:“這麽落伍的遊戲……他們不知道玩過多少遍了,你這傻瓜,是不是以為自己當真拿到天書?蠢貨……你拿到的是地獄的通行證,看完那本書,你就GAMEOVER了……”

“怎麽可能……那些人怎麽可能把未來安排的和書上完全一樣?我不信!”

“因為……因為他們有錢……金錢或許不能買到一切,但能買到願意當奴隸的人演戲給你看,能買到你周圍的世界……你以為你是自由的,狗屁,沒有人真的自由,你真正能看見能聽見的不過是方圓五百米以內的東西……外麵的世界,或許隻是一台巨大的攝影機。哈哈哈哈……哥們兒,咱倆是一路貨色,你也被人給玩了!很惱火對不對?你得明白,我們活在一個人折磨人的瘋狂世界裏,不想被人玩,就像我一樣去玩別人…哈哈,哈哈哈……”

看著他瘋狂的笑臉,高翔心底竄起一股無明火,舉起消防器狠狠砸向他的臉。

“讓你玩!讓你玩!給我去死!死!死!……”罵一聲,砸一下。牛頭的臉變成一團爛肉,消防器仍然一下一下的砸下去,水泥地麵裂開凹痕。消防器受震超標,突然自動爆開,白花花的泡沫狂噴出來,遮住地上的血汙和屍骸。

高翔失魂落魄的丟下仍鋼瓶,坐在散發出消毒水味的攪拌機上咬住一支香煙,點燃。瞅瞅牆上“禁止吸煙”的大標語,懨懨的咒罵:“還禁你媽個頭!”

雖然親手殺死牛頭,心裏麵那種狂怒的感覺卻沒有消退,他恨的不是牛頭瘋狂殺人這件事,世界上每分鍾都有人被殺,他恨得過來嗎?高翔真正不能忍受的是牛頭的殺人哲學,他報複社會的那種思路,他的所謂的“遊戲規則”。

當他聽牛頭至死執迷不悟的宣揚這套歪理邪說,他仿佛從對方瘋狂的臉上看到了將來的自己,牛頭是他人遊戲的犧牲品,高翔又何嚐不是另一個遊戲的幸存者?當牛頭在西伯利亞雪原上掙紮之時,另一個時空中的高翔也正被天書預言耍得生死兩難。感同身受的痛苦讓高翔害怕自己,於是他用狂怒來發泄心中的恐懼。

兩個不同的遊戲同樣設計精巧,如果在電影院裏觀賞理應賞心悅目,可如果當你知道自己就在遊戲局中,就在被人牽著鼻子走,不知道會作何感想?說白了,這是一次精神上的**。

兩個遊戲製造出兩個怪物,大軍成了妖怪,高翔成了靈力者,他們都被異化了。高翔用抹殺大軍的行動來告誡自己,絕不可以像他那樣自甘墮落。可是真能辦到嗎?當他感到天空中有雙眼睛正無時無刻盯著自己時,也有跑到街上狂殺一起的衝動。

高度發達高度精密的現代經濟體製催生了利益決定一切的思維模式,當這種思維模式發展到登峰造極,物質利益帶來的快感已經無法讓有錢人激動,他們提升品味,開始尋求精神上的統治欲。他們已經掌握了自己的命運,現在想去揉捏別人的命運,於是上帝情結出現了,上帝俱樂部出現了,世界成為一個龐大的賭局,有錢人在台麵上下注,設計遊戲規則,不幸者被拎進棋盤,懵懵懂懂的從一個棋格被推向另一個棋格。

這是一個最美好的時代,也是一個最混賬的時代。好與壞要看你是玩家還是棋子。高翔深吸一口煙,徐徐吐出,青色的氤氳在夏日潮濕的空氣中嫋嫋飄散。

“既然大家都爭著當上帝,我幹嗎非得當芸芸眾生被人欺負?”寫念師的覺悟促使高翔重新權衡人生角色。“上帝俱樂部是吧?好啊,要玩遊戲我就陪你們玩下去,”他惡狠狠的冷笑著,“玩死你們!”

大火來得神不知鬼不覺,當高翔發覺車間四周冒起黑煙時窗外已是一片火海。手指夾著半截香煙,高翔看著牆上禁止吸煙的標語,錯愕的叫道,“不用這麽誇張吧?我才抽了半支而已!”

一劍劈開烈火圍困的牆壁,高翔頂著黑煙在視野模糊的火場裏狂奔。

“這邊走——”女人的身影忽然閃到跟前,高翔聽出是雪晶的聲音。

“雪晶,你怎麽會在這裏?”

“別說話,跟我來。”雪晶快步朝向廠房背後那片黑黢黢的樹林跑去。

“雪晶……等等我,你要去哪裏?”

雪晶不肯回答,一直跑到林間空地才停下腳步。高翔追上來,扶著一株樺樹直喘氣。夜宿林梢的烏鴉被腳步聲驚醒,呼啦拉的衝上夜空,樹林上空黑羽飄落,仿佛下了一場黑雪。高翔驀地心神不定,抬頭望向雪晶。奇怪,她怎麽穿了黑衣服?雪晶討厭黑色,一件黑衣服也沒有。

“不對!你到底是誰!”高翔失聲驚呼。

她慢慢轉過身來,撩起風帽,衝著高翔嘿嘿冷笑。

當高翔看清楚她的臉,頓時感到毛骨悚然血液驚呼,險些嚇得昏死過去。

站在他麵前的少女,有著潘雪晶的嗓音,可是她的臉卻是……

黎玉音。

警車在公路上橫衝直撞,靈素臉色陰沉,咒罵擋路的車輛。雪晶緊緊攥著安全帶坐在後排,臉上不見一絲血色,想到高翔可能遭到夜魔的毒手,胃裏一陣翻騰,幾欲嘔吐。

靈素和雪晶趕到罐頭廠,看到得是一副人間地獄的景象。廠房已是一片火海。消防隊比她們早到一步,正在組織滅火。

靈素和雪晶對視一眼,在彼此的臉上看到同樣的決心。她們並肩衝向火場,不顧消防隊員的阻止,在濃煙滾滾的廠房裏呼喚高翔的名字,久久沒有回音,她們的嗓音裏開始帶有哭腔。

“素素姐!”

“雪晶?”

“這裏……好像有一具屍體……”說話的時候雪晶搖搖欲墜,快要昏倒。

靈素虛空劈出一掌,以靈力拂散附近的濃煙。低頭一看,一具魁梧的身體仰躺在水泥地上,野獸般粗糙的皮膚已經被大火熏黑,四周到處是凝固的血塊。癟下一角的滅火器鋼瓶染有同樣的凝血,丟在角落裏。

靈素緊懸著的心落下來,摟著雪晶顫抖的香肩安慰說:“別怕,不是高翔……”

“到底會是誰呢?”雪晶強作鎮定的問。

雖然屍體的麵孔遭到嚴重毀壞,靈素還是辨認出他頭上的犄角和粗黑的鬃毛。

“是牛頭,他被人殺了……”

“牛頭!那高翔——”

“是他幹的,幹得很漂亮……”靈素神情恍惚的說,“他替我和牛頭寫下約會,可是真正赴約的卻是他自己……”

“我不懂……到底是哪裏出了錯!”雪晶腦中一片混亂,整件事都透著反常。

“我也不懂……但是高翔的預言沒有錯,我的的確確見到了牛頭,”靈素苦笑著說,“可是我們誰也沒想到,見到的隻是他的屍體。”

搜尋火場的工作不止雪晶和靈素再做,消防隊給予明確的答案:火場裏沒有其它屍體,就連燒成灰燼的痕跡也沒有,絕對。

雪晶和靈素被強迫送離火場,不知道下一步應該怎麽辦。高翔的手機打不通,沒人知道他去了哪裏。

“雪晶,我先回總部,動用ANOLE的人力尋找高翔下落,隻要他還在這座城市裏,天眼衛星就會顯示出他的靈能波動。”

“那我呢,我該去哪裏?”雪晶含著眼淚,茫然的望著火場,一分鍾看不見高翔平安,她一分鍾也平靜不下來。

靈素幽幽歎氣,“你先回家吧,等我的好消息……說不定高翔已經提前回去了。”

雪晶帶著一線希望匆匆離開罐頭廠,一輛熟悉的賓士停在大門前。

“雪晶,你總算回來了!”二叔打開車門,不由分說拉她上車。

“二叔,高翔他——”

“老爺回來了,命令我馬上帶你回家。”二叔發動汽車,拐上返回香山別墅的高速公路。

(第二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