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六淚如泉湧

五十六、淚如泉湧

喜悅湧上了她的心頭。

思齊迅速回頭，甚至來不及掩飾她的喜悅。可回頭，看到他的臉，喜悅刹那凝滯。那是一張憔悴、暗淡的臉，雙眼無神，密密的胡渣爬滿了下巴。頭發也長了很多，亂糟糟的感覺，顯然沒有打理。不敢相信，這就是那個一向衣冠楚楚的男人，他像變了一個人，真實而怪異的出現在她的視線裏。才一個多月不見，他怎就變成了如此模樣，可想而知，那場車禍帶給他多大的衝擊。想到這裏，思齊的鼻頭一酸，傷心隨之蔓延全身。她望著他，久久邁不開腳步，隻定定地站在那裏，心疼他。

門內的周揚，坐在輪椅上，看著站在門外的思齊，從她的表情中他讀到了同情和憐憫。那表情，讓他很是受傷，他如同掉進了冰窟，凍得直發抖。本來，他是不打算開門見她的，畢竟自己已是這幅模樣了，好好的時候，都沒能帶給她幸福，更何況拖著這幅殘軀。可是聽到了她話中的渴求，他終是沒有鐵下心來，也許，相見，麵對麵，才能最終了結他這番強求來的緣分吧。

門內門外的兩人，一個站著，一個坐著，相對兩無言。

直到孩子的哭聲傳來，兩人才回過神。

聽到孩子越來越近的哭聲，思齊轉過頭，看到孩子的奶奶抱著錚錚過來了。

“思齊，錚錚怕是餓了，你給喂喂。”周母走近她。她知道周揚的脾氣，擔心氣走思齊，所以趁著孫子哭了就立馬抱了上來。果不其然，看現在這架勢，兩個人的表情，難說。慶幸的是，周揚並沒有拒思齊於門外。

這是周揚第一次看到孩子，曾經多少次幻想過他的模樣。當他真真的出現在自己麵前的時候，他的心一下子軟了。那個小小的家夥，哇哇的哭著，竟是他的孩子，他和思齊的孩子，那份做父親的喜悅讓他差點忘了自己的決心。車禍醒來的時候，他第一時間想的就是思齊，擔心她會不會好好照顧自己。當母親告訴他思齊給他生了一個兒子，母子平安時，那刻他的喜悅是無法用言語形容的，他們都好，是他心底最大的願望。他很懊惱，在思齊生孩子的時候，不能陪在她的身邊。他想立馬飛過去看他們母子，可是，他的腿，竟沒有了知覺，站不起來了。這樣的他，怎麽還能出現在他們母子麵前，他還能怎麽去承擔起他該承擔的責任。

那樣的挫敗，那樣的絕望，終是沉淪至此。

昨晚母親告訴他，思齊和孩子今天會過來看他。他不敢相信，隨即言辭激烈的責備了她，怪她的自作主張。看著母親泛紅的眼眶，再重的話，他終是忍住了。當她走後，他呆坐在輪椅上，直到看護周星敲門進入他的房間。

“揚子哥，你該休息了，我扶你上床吧。”周星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出院後，周星就過來了，他是周家的一個遠房親戚，比周揚小幾歲。

聽到他的話，周揚暴怒，這話生生的提醒他：他就是一個廢人，一個還要別人照顧的人。這樣的他，如何去見他們母子。

想都這，他用盡全身力氣，打掉了周星要來攙扶自己的手。“你出去，出去，我不用你幫忙。”聲音之大，怒火之盛，周星愣是被他嚇到了，急忙退出了房間。

明天思齊母子就會回來看他，可他這幅模樣，連生活都不能自理，這樣的一個他，沒有任何臉麵見他們。剛剛的遷怒，剛剛的情緒發泄，不過懊惱自己的無能罷了。

這晚，他用著全身的力氣，掙紮了幾次，出了一身的汗，獨自把自己弄上了床。想到明天，想到明天，他失眠了，就這樣睜著眼睛，直到天亮。

現在，思齊和孩子就在他麵前，那麽近，那麽遠。

“思齊，快來，坐這裏，錚錚可是等不及要吃了。”周母抱著孩子進了周揚的房間，坐在床上朝思齊揮手，示意她進來。

聽著孩子的哭聲，即使和周揚是這番相見情形，但此時此刻，她忽略掉他的表情，沒有顧忌地走了進去。她從周母手裏接過兒子，許是因為被自己的媽媽抱著，知道馬上可以吃了，小寶寶的哭聲很快停止了。

思齊看著這個小小的寶貝，他的確是周揚的翻版。遺傳真是神奇，怎麽就那麽像他呢，害她這個做媽媽的一點成就感都沒有。

“周揚，你愣在那裏幹嘛，錚錚都來了，你還不過來看看他。”周母衝著背對著他們的兒子說道。

周揚沒有動，留在原地。周母看著他，真是恨鐵不成鋼。她索性不管他們，站了起來，經過兒子身邊時，狠狠瞪了他一眼，走了出去，讓他們自己去處理。

三個人，本應該是多幸福的三口之家，如今卻變成了如此模樣。同處一室，氣氛卻是如此的尷尬。慶幸的是，孩子的哭聲又起，讓思齊無心其他。她解開衣服扣子，自然的喂起了奶。

周揚不敢去看思齊和孩子，他們母子現在離他如此之近，他卻沒有勇氣上前。聽到孩子的哭聲，他也很揪心，也想去抱抱“他”，可是他不敢向前，不敢去看“他”。

他別扭地在原地呆著，沒有回頭，也沒有其他的動作。房間很靜，靜得隻剩下兒子吧嗒吧嗒吸奶的聲音。許是這種聲音的持續，他倔強、冷血的心被揉的癢癢的，一股要參與的感覺強烈侵襲他的大腦，猛地他回過頭。轉頭的那一刻，思齊恰好抬起頭，兩人的視線再度交集。

思齊接觸到他的視線，臉刹那間紅了起來，畢竟這是第一次在他麵前喂奶。盡管害羞，但她沒有停下來，勇敢麵對他的目光，沒有回避。看到她喂奶的樣子，周揚也有點不自在，畢竟這是第一次看到。可看到思齊臉紅卻又勇敢麵對他的樣子，他很想笑，也很感動，感謝她來看自己，感謝她為他生下孩子。

思齊看著他，他也隻是看著自己，卻沒有上前。看著他的樣子，思齊主動的朝他說話“我要上洗手間了，你抱一下孩子。”

聽到她這麽說，周揚一下沒反應過來。待反應過來時，寶寶已經送到了他的懷裏。

“思齊，你叫我媽來，我不會。”他急急地說道。

可她那有理會，一溜煙就跑去了房間附設的洗手間。

看到她消失的身影，他不得不麵對懷中的小家夥。隻見小家夥眼睛睜得大大的，許是吃飽了，精神十足，一副超萌的表情望著他，那樣子的確像他。看著和自己長得如此相像的寶寶，他頓時有了做爸爸的驕傲和自覺。他伸出一隻手，輕輕的撫摸寶寶的臉，來來回回，愛不釋手。然後，覺得不夠，把臉覆了上去，寶寶嗯了一聲。他才意識到，應是胡渣的緣故，於是，很快離開寶寶的臉。

他下意識的摸了摸自己的臉，的確很磕人，自己的手尚且如此，更何況細皮嫩肉的寶寶。他知道自己第一件事該做什麽了。

他看著懷中的小家夥，不知道“他”這樣是算大，還是不算大，因為自從車禍後，他再也沒有看過育嬰書籍了，頓時內疚感湧起，他的出生，他的成長，他竟都沒有參與過。

思齊站在門縫處，靜靜的看著這一切。上洗手間隻是借口罷了，因為如果自己不主動，他也許再也不會走向她了。

隻聽到他說“錚錚，我是爸爸，很抱歉，我們的第一次見麵竟是這麽遲。”

那一刻，看著他和寶寶，她淚如泉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