逼迫
22、逼迫
“這位兄台這樣做似乎有違江湖道義,明眼人一眼便知,我這玉佩價值不菲,莫說是你的馬就是千裏良駒也未必抵得上這個玉佩。UC 小說 網:我隻問你一句——換是不換?”心下有些不悅,最是厭惡的便是這種坐地起價,貪得無厭的人。
“換!當然換!不過我要加一個條件!”
“什麽條件?”莫絮皺眉看著那人,“你說……”
那人咧嘴笑了笑,驚歎的嘖了一聲,伸手便往莫絮的臉上摸。莫絮下意識往後退,卻因為身下的鈍痛而失了先機,眼看著那雙黑黝黝的大手就要撫上他的臉,他心下一跳,緊了衣袖中的短劍。
然而變數徒生,斜地裏突然伸過來一雙纖細的胳膊緊緊抱住那名壯漢的手,原是那名叫做小綠子的少年,隻見他笑開了眉眼,軟聲道,“爺爺爺!您可不厚道!怎麽可以舍了我疼別人!”語氣埋怨卻十分討喜。
莫絮將探究的目光緊緊鎖在少年身上,其實他看得出這名少年根本就不願意服侍這些人,但是他又緣何要幫自己?
目光交接的刹那,他看見少年眼底一閃而過的狡黠和……哀求……
他不確定自己是不是看錯了,但是卻終於在壯漢嬉笑著伸手去攬少年的細腰的時候,抿著唇從容的淡聲道,“你敢不敢與我賭一場?”
“哈!你們聽到了嗎?他說要和我賭?”四周的人笑得前仰後合,莫絮仍是一派的風淡雲輕,“怎麽樣?你敢不敢?”
“好!你要怎麽賭?賭什麽?”
“搖色子”光影投射在少年清澈的眼眸裏閃過微亮的迫人光華,“以點數論輸贏。若是你贏了,我,歸你。”食指指尖回轉方向,他挑眉指了指自己,隨即又趕在那人興奮的神色之前,緊接著說道,“若是我贏了,你要給我一匹馬……以及……他……”眸光微轉,輕輕落在不遠處少年驚喜的神色。
“如何?”薄唇微啟,莫絮胸有成竹的問出二字。
壯漢低頭沉吟,卻在莫絮挑釁的目光中腦子一熱的應了下來。
羊腸古道之上,暗影稀疏之中,有馬蹄聲蹬蹬蹬的急急響起。
“誒誒誒……”身後的少年戳了戳莫絮的背,興奮的聒噪道,“你怎麽知道那個龜孫子會放我們走?還有還有,你怎麽有信心一定會贏?”
“他既是一幫之首,斷沒有在兄弟麵前做出出爾反爾的舉動,再者,我從頭到尾也沒說過我有信心會贏……”莫絮輕歎一聲,微轉了頭,回身問道,“倒是你,你方才為何要救我?”
“唔……”少年沉吟了一會兒,忽然咯咯笑道,“我心地善良啊……”
“……”
揚鞭策馬,塵埃被風急切的撩起,然後一層層的翻湧開來,在清冷的月光下留下一道道寂寞的傷痕。
莫絮從來不知道原來離了家會這般想念,往日總是嫌棄莫韋家教嚴厲,如今不過一日光景便叫他認識到世道的險惡,人心的難測。於是便愈加的懷戀起家中的溫暖,也不知他出離這兩日莫韋是不是很擔心……
到了煙州城門外,少年便與莫絮分道揚鑣了,美其名曰——互不相欠。輕輕笑了笑,沒心思去揣度少年的身份,莫絮隻應了一聲“好”,便絲毫不做留戀踏馬而走,留下少年在身後“喂喂喂”的叫個不停……
不知為何,愈近莫家,心中的那抹不安便又深深湧蓋上來,帶著窒息的痛感,一點點的扯著痛,如心被撕裂的感覺,清晰卻又迷茫……
莫絮緊皺了眉,在翻身下馬的刹那恍惚間聞到了空氣中淡淡彌散而開的血腥味,心下一顫,旋即急急便向大門處跑去。
紅漆楠木大門輕輕合掩著,沒有站門的小廝,沒有等待著的莫曉飛,什麽……都沒有……
身子不可抑製的幽幽顫動著,無論如何也止不住,指尖輕輕抵開大門的刹那,有濕潤的**從門頂旋著風直直滴下,堪堪落在他光潔而飽滿的額頭,而後順著柔滑的肌膚輕拉著滑下,留下一道豔紅的血痕。有那麽一刻,他仿佛看見血色的曼珠沙華在刹那開滿了整片山林,豔麗卻帶著詭譎的誘惑,像是永遠也無法洗清的罪孽……
“爹……”那聲啞聲嘶叫破了黑夜的悠長,生生割出心底的一層肉——血肉淋淋。
那種深沉的悲傷痛徹心扉,深入骨髓,難自忘,亦不能忘……
一陣急厲的掌風從側麵毫不留情的劈打過來,帶著濃濃的殺意,然而他卻像是失了魂一般,不閃不動。直到心口悶痛驟起,身子飄飄著墜落的那一刻,他才忽然看見天地在眼底悠悠轉動,看見那人嘴角那抹溫柔至極的笑,然而明亮淡去,黑暗恬淡而安寧的緩緩將他吞沒,再吞沒……
他們的愛情甚至還未來得及歡歡喜喜的盛開便已經在命運的嘲弄中夭折。再無擷得山花笑爛漫,再無生死相許兩依依,傷心自成一片,縱然再見,怕隻怕物似人非,對語凝噎,淚灑心間……
那一年對煙州的老百姓來說,或許是最難忘的一年——莫家滿門被滅,到了半夜的雨急急衝刷而下,像是在哀悼什麽,卻又像是在極力抹去什麽。血水溶在雨裏,湍急著匯成一條詭豔的溪流。往日雕欄玉砌,紅牆綠瓦,如今都在殘柳搖曳中褪去了所有顏色,黑白成一個永遠蒼涼的記憶……
莫家,這個曾經輝煌一時的門府,在歲月的流淌成為所有人都緘默不提的話題。沒有人去查,沒有敢查,官府繳了莫家錢財便草草作罷,這種江湖的紛爭又豈是一個小小官衙能與之抗衡的呢?
門庭冷落,再也沒有人踏進莫家這座廢棄的宅子一步,甚至連池鬥白一家也在這場無聲的浩劫中歸隱山林而去。
然而穆家卻在莫家家世衰敗之後,輕易便取了莫家的往日所占的商業份額,漸漸的富裕成煙州城第一首富。縱然有人揣測,莫家的衰敗是不是與穆家有著千絲萬縷說不清道不明的關係,但揣測終歸是揣測,誰也不敢四處散播“謠言”。
盛極衰,仿佛是命運規劃的必然,又是個來年,春暖花開之時,穆垣卻無端遭受刺殺,命歸黃泉。失了龍首,穆垣又無子嗣,瓜分已成必然。
煙州城幾經動蕩,當硝煙遠去,這個城鎮的繁華已不複當年,總有人扼腕歎息,卻終究無法追尋那些已經逝去的豔麗……
“主子……”月廊西下,有紅衣女子靜靜走來,低語細說,仿佛怕說的重了便會擾了那人憂寂的沉思,“東西已經備好了……”
晚風輕輕吹過,帶著淡淡的荷花清香,它恬靜的緩緩掠過心湖,激起水麵細微的皺褶,一波又一波的蕩漾開來,有些許哀傷不徐不緩的跟著它的步調蔓延開來。
段青寧幽黑的眼眸恰似毫無焦距的隨意落在一處,聽見女子的話,他靜了很久,才緩聲道,“棗糕備多點,他最是愛吃……酒要清淡點,比較適合他……還有……”
紅玉皺了皺眉,低語喚了聲“主子……”
段青寧話音一頓,深呼出一口氣,輕輕拉了嘴角,指尖輕輕觸上眉心,低聲道,“我忘了……”忘了這沒有莫絮的三年來紅玉早已經熟悉這段話,忘了在那少年離開後才漸漸明白,其實自己已經對他的習慣喜好了解的這般透徹,隻要去想,總是能輕易的知道。
“主子……後悔了麽?”看不得這個男子這般消頹,心底漸漸湧上一絲疼惜,她以為那少年最終一定會給段青寧帶去幸福與歡樂,卻是不料世事多變,隻一夜便在所有人措手不及的時候顛覆了所有可以預知的可能。
不是後悔,隻是遺憾失了整整三年去彌補的機會,這何嚐不是命運給他開的玩笑呢?“紅玉……”倚手撫上欄杆,段青寧微微一笑,眼底有沉寂著閃爍的星光,“其實……我不相信他已經死了……”低沉的男聲帶著微微粘和的磁性輕輕搖曳在風中,碎落……
“否則……你以為我現在做的事是什麽?!”他的眉目輕揚,隱隱有暗含的幽光轉爍,一掃方才的憂晦之色,帶著睥睨天下的懾人氣魄。
女子的眼睛在那一刻猛的瞪大,心思百轉,半響才垂眸恭敬道,“主子心思難測,紅玉不敢妄自揣度,既然主子相信公子尚在人世,紅玉自當聽從主子調遣,早日尋回公子!”心底微微一笑,她知道這才是當年那個意氣風發的將軍,一個有了追求便會用心去付出,一個處事果斷心思縝密的男子……
也許,那個少年真的給了段青寧很多很多……
天空帶著透明的質感,微藍,眯眼望去,似乎隨時便能視線拉長,輕易的穿透那些薄薄浮動的雲層望向更高遠的天際。陽光靜靜灑落,輕盈的跳躍在綠芽新發的枝頭,這樣一個日子,仿佛誰也沒有意識到這又是一年的清明。
纖手微曲,段青寧單手拉著韁繩,任馬兒閑適的度著步,眼裏緩緩彌漫起一陣濃霧,隻是這一次再也沒有為誰散開過。
途徑一個小巷的時候,耳邊傳來一串串銀鈴般的笑聲,他忍不住勒馬停步,微側了臉去看。那是一家大戶人家的小院,此時正開了院門,滿樹粉白的杏花開的正盛,風一過,它們便爭先恐後的揚揚灑落在少女的纖細的肩頭,黑如濃墨的發間。
秋千揚起,在空中劃下一個清美的倩影然後輕輕落下,再高高朝著天空拋起。她們在花瓣雨中笑的燦爛,那笑容肆意而飛揚,卻是像極了當年少年眉眼間的緩緩綻放的明媚,如同陽光般靜靜的照進心底。
記憶這種東西很是奇妙,有時候它像是一般利刃,狠絕的將你刺傷的體無完膚,有時候卻又像是一壺醇酒,它靜靜的釀在心底的某一處,隨著時光的推嚷而愈加的讓人感惜往日的珍貴……
這種帶著記憶的力量的感覺來的太過強烈以至於心口如被千針傾紮般細細密密的疼著,於是便愈加的懷念起少年的好。所以曾經忽略的,不在乎的,漠視的,通通在此刻如潮水升漲般覆蓋上來——窒息但又甘美。
“啊……下雨了……快走快走!”不知是誰的驚歎打破了他冗沉的思索,仰頭去望,這才真切的感受到空氣裏瞬間彌漫起的潮濕感。
回神去望,庭院早已空空,連帶著記憶裏少年飛揚的笑容也在迷離的煙雨中緩緩飄散,被濃霧攏成一個模糊的光影久久的停留在腦海中,刻畫在心底。
段青寧下了馬,在馬兒不滿的憨叫聲中,獨自踏進庭院。雨才剛剛落下,便在片刻間濕了青石地,風中殘香四溢,淺淺的縈繞在鼻尖,帶著微涼的冷意。
修長的手指輕輕翻轉,小心的拾起地上被人舍棄的菱形風箏,雨絲在手掌中歡快的跳躍,穿梭,他唇角微掀,隻淡淡勾起一抹笑,便向來時一樣,又默默踏馬遠去。
那一日,石碑的一角靜靜掛著一個獨自飄揚翻飛的風箏,陪著少年溫潤的餘影在寂寞裏無聲的綻放。
一個清明雨上,一個夢斷西橋。
“主子……”房門被清脆的扣響,少年的食指在淩厲而光亮的劍身上漫不盡心的肆意遊走,細細感受在溫熱的血液湧動下那抹冰冷的寒意。隨口應了一聲進來,房門便在打開的刹那被陽光爭相著湧入屋內。
少年不自覺眯了眯眼,抬手輕擋了下,待到光線暗去,這才淡淡開口,略一挑眉問道,“小霧?有事麽?”
女子咬咬下唇,頗有些猶豫的說道,“宮主讓主子你去……去別院找他……”
“怎麽?”少年唇角微勾,淡淡揚起一抹冷意的嘲諷,“他昨晚的氣還沒受夠?今兒個又拿主子身份來壓我?”
“主子……”小霧擔憂的欲開口勸道,卻是被少年一口打斷,“我知道你在擔心什麽,你放心,現在我對他還有利用價值,他不會動我的……”言畢,便是取了劍,施施然從房門處轉了出去。
追溯起鸞跡宮由來,其實不得不說是個奇跡。它從當初默默無聞的殺手組織到如今成為唯一一個能與江湖邪派“秋溟宮”抗衡的強大力量,綜起根源,其實大多依賴於當今宮主——葉跡。
傳聞中葉跡此人殘忍嗜殺,喜怒不定,且城府頗深。然而江湖中人卻是將鸞跡宮劃分為亦正亦邪的等別,其實這也是與葉跡奉行的“不幹擾”政策有著密不可分的關係。這種井水不犯河水的態度與秋溟宮明目張膽的進行武林爭奪有著天壤之別,於是名聲自然也就有所不同。
鸞跡宮的別院向來被劃分為葉跡的聲樂場所,這裏圈養的男寵、歌姬沒有上千也有上百,且個個姿色上成。一般沒有召喚,無論是宮中眾人還是別院寵姬都不得隨意出入。而這也就是小霧在告訴少年的時候有所猶豫的原因。
少年的身影在晨光中被悠悠拉長,薄薄的印在回廊的拐角,尤顯寂寞而淡然。隻見他麵無表情的斜倚著廊柱,淡漠的視線輕輕落在不遠處的水榭。
調笑取樂的聲音清晰的敲入耳膜,喧囂起一室虛幻的喜悅。他卻好似早已習慣這一切,嘴角緩緩勾起一抹笑,手指輕輕敲打在廊柱上,顯得漫不經心,卻似乎別有用心。
暖亮的光線在那白皙而纖長的指尖輕輕流轉,泄漏出最炫美的光華。第七下……第八下……第九下……第十下……
指尖觸碰敲擊而出的輕質鈍感在第十下尾音徐徐落下的時候,那人的聲音便如意料中的一樣低沉的自不遠處響起,“清暝,既然來了便過來……難道還要本宮親自請你不成?”
少年睫羽微動,隨即便輕巧的翻身一躍,腳尖輕點在廊柱,便借力滑飛出去。白衣被清風鼓起,嘩嘩作響,他墨色的發絲在空中留下一道綺麗的風景。
坐在水榭中的男子微微眯眼,狹長的眼睛裏流轉出一絲微亮的光華,玩味而挑逗。右手向外輕翻,之前陪侍在旁的藍衣女子便收了笑容,恭敬的退了下去。
“清暝見過宮主……”少年抱拳淡淡道,語氣中不卑不亢,難以挑剔,絲毫不見之前的諷刺與不滿。
葉跡唇角微勾,隨即隻輕放下手中白玉漢瓷杯,站起來施施然靠近少年,掌心翻轉,觸不及防朝少年心口打去,掌風急厲,少年眼眸微動,隨即便下意識的連退幾步。右手急急去擋,左手輕抖,然而劍尚未出鞘被一股強大的內力吸附,聽的“哐”的一聲,清暝劍便順勢從手中爭鳴著脫落。
兩手被那人輕易的攫住,反手便裁剪在身後,少年纖細的骨骼猛的抵上堅硬的廊柱,他不禁皺眉悶哼一聲,抬眼去瞪那人,卻是發現自己已經處於下風的位置。
葉跡低笑一聲,單腳用力別開少年的纖長的雙腿,順勢滑入中間。上下皆無法動彈,清暝緊蹙了眉,看著自己以這種曖昧的姿勢被那人攏在懷裏,心下不悅,隻冷了聲道,“你要作甚?!放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