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鹽場斷事立威(下)

第十一章 鹽場斷事立威(下)

姚立恒一直冷眼瞧著,到這會才開了口。

“這事其實說小也小,說大也大,說小,無非是一場打架而已,也沒鬧出甚大的傷害,說大,則是這起子架偏偏是在正忙的檔口發生,影響了曬鹽的進程,你不將鹽田清出來,下批的鹵水就放不進來,這影響的產量可就大了去了,而且若是這事處理不當,按著秉恩叔的話,其他片的鹽田可也都瞧著呢。隻不過,事情的經過我也都了解了,二柱子叫李才旺起身上工並未有錯。”

拿眼深深的看了二柱子一眼,接著說道,“卻錯在李才旺起身先行動手後,他未及時製止或是報給鹽田管事,而是以暴製暴,這才引起了事端。而李才旺一則上工時間喝酒,違反了鹽場的規矩,二則是被叫醒後不思悔改卻先動手打人,三則打不過後,居然誇大事實,引鹽場以外的人來鬧事,使這件事的影響範圍擴大。至於鹽場其他人及時勸架並尋了管事稟報此事,並沒甚過錯,”拉偏架這件事是肯定的,但既然李才旺說不出個所以然,姚立恒便也就順水推舟,暫時先將這事放上一放,二叔手下的人素來眼高手低、不服管理,倒是個機會殺一儆百,待這事料理清楚了再好好和他們說道說道。

“依著我看,既然二叔也發話了,那李才旺就直接除名,我姚家生意不要這樣懈怠又挑撥是非的人!二柱子有功有過,看在平日活計做的不錯的份上,便扣一個月的工錢好了,至於其他人,”扭頭對著姚二老爺說,“既然是二叔府上奴才沒打聽清楚原委,便叫人來惹出的事端,二叔看,這些人的傷藥錢是不是……”

姚誌祥此時接連被姚誌敏精神逼迫,此事他又不占理,早已想盡快了結此事,聞言便佯瞪了栓柱一眼,冷哼一聲,開口道,“即是我家奴才惹得過錯,這傷藥錢就算在我府上。”

“好!既如此,其他人沒甚過錯便也無需處罰,到時候去我二叔府上領傷藥錢治治傷吧。秉恩叔,你看這麽著可使得?”

“使得使得,還是姚爺賞罰分明。”姚秉恩連聲附和,姚立恒聞言淡笑。一時廳內站著的眾人均鬆了口氣,連連感謝姚立恒的寬厚。

看著事情解決清楚,姚誌祥在此猶如蒸煎想趕快離開,說道,“既然都解決清楚了,我便帶著家下人先行告辭了。”說著抬腿就要走。

“二叔,權且留步。”姚立恒上前兩步,繼續說道,“原這話我是不該說的,畢竟是二叔的家事,但既然這次牽扯了鹽場,讓侄兒知道了,為著二叔好,侄兒思量再三覺得還是得說上兩句。二叔,以侄兒的意思,這麽個不經報主子便敢私下叫人帶家夥尋隙鬧事的奴才,理應發賣了,斷不可留在身邊的。”

此話一出,眾人反應各異。

栓柱畢竟是姚誌祥的貼身小廝,姚立恒這般說辭,姚誌祥聽著心裏便是一堵。

栓柱則是唬了一跳,心如鼓跳,惴惴不安。原以為棄了李才旺,姚誌祥保下自己不是難事,哪裏想到姚立恒會揪著不放,看這架勢姚爺是要殺雞儆猴了,便灰頭土臉情知自己那個火爆脾氣直腸子的爺哪裏是花花腸子一堆的姚爺的對手,便知這下是逃不掉了。

而姚秉恩則微挑了眉,麵色一如往昔,心裏卻對姚立恒頗為讚許,隻治了一個李才旺達到的警告效果實在有限,倘若連栓柱也懲治了,這平時姚二老爺的威風以及其他狗仗人勢的嘍嘍們也就消停了。

二柱子還是一個姿勢站著,沒任何反應,就像什麽也沒聽到一般。

姚誌祥壓著火氣,停住腳步,“這事即是我家事,立恒就不要掛心了,待回去後我自有定奪。”

姚立恒哪裏肯依,“二叔說的是。隻是侄兒想著,江山易改本性難移,這麽個欺瞞主子,惹出事端的奴才,要是二叔到了卻還留在身邊,難保以後不會再惹出什麽禍事。此次的事情好歹也是家裏事,倘若是惹到了官府或是其他往來生意上,可就不是今日的結果了。為著二叔以後能少些囉嗦事,侄兒才多此一舉。”

頓一頓,眼睛直直的看向姚誌祥,接著說道,“而且侄兒思量著,栓柱畢竟是二叔的貼身小廝,倘若這次二叔輕饒了他,再讓什麽有心之人以為其實此事是二叔授意,栓柱隻不過是傳話聽令行事的,現下裏隻是幫著頂了缸,豈不是汙了二叔的聲譽,徒增煩憂?或是即使人們不這樣想,卻看二叔輕縱了犯事的奴才,再覺著二叔是個不分是非、護短的淺顯之人,怕是也不大好。”

“胡說!哪個敢說是我的授意!”姚誌祥又窘又氣,像是被踩到痛腳,瞪圓眼睛爆喝道。

“侄兒也隻是一種假設,有這樣的擔憂罷了。畢竟揚州這地界,經濟繁榮,人員混雜,真被什麽有心人,一知半解的胡謅了出去,再加上二叔確實寬待了這奴才,怕到時候百口莫辯啊。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裏。這話要是讓揚州生意圈裏的人知道了,真的這般以為了,還以為是二叔授意家下人砸自己家生意的場子呢。這怕是就不好看了,人們沒準還會想著這必是二叔和我父親不和,才會鬧起事來,到時候滿揚州都議論咱家的事情,這些都不是侄兒樂見的,還望二叔思量一二。”

姚誌祥氣不打一處來,一口一個有心人,他看姚立恒就是最大的有心人!居然還拿姚誌敏來壓自己。可是卻又發不得火氣,姚立恒奉的是家主之命代為處置此事,而且還一副我全為你好的口吻,那謙和的態度頗讓他憋得難受。心裏雖氣,姚立恒的話卻是聽進了耳裏,這事之前已經定性,是李才旺理虧在先,自己奴才帶人鬧事在後,倘若真的揪出自己,麵上怕是確實不好看。加上姚家家主是姚誌敏,真要是姚立恒有意這般在外宣揚,到時候人們不是以為他魯莽粗淺,就是會以為他是故意尋釁鬧事,那便是他和姚誌敏不和,他一個庶出沒甚實權的,怎得和姚誌敏相提並論?他在外的臉麵也無非是借著姚家的大旗,如果讓外人以為他和家主不和,人們還不捧高踩低,到時候怕是連日子都難過起來,這事無論哪邊說,自己都討不好。

即使他這樣處置了奴才,也損了自己的顏麵,但和之前說的兩種情況相比,兩廂裏,這便是輕的了。便也隻好順著姚立恒的意思,今日之事隻要自己處置了栓柱,先把這事權和過去,自己再私下裏貼補個一二,想來也說的過去。便開口道,“還是侄兒想的通透,既如此我回去便尋了這廝的身契,這便把他發賣了。”說完,不理會栓柱的告饒,著人帶著他急急離開。

這事情沒有姚誌祥授意,栓柱哪裏那麽大的膽子擅自做主?隻不過姚立恒也並未打算深究此事,畢竟那人是他的二叔,體麵還是要留一些個的,隻不過借著此次的事情,也得順帶著消一消姚誌祥的跋扈樣,也好讓姚誌祥周圍的那起子人收斂一下子氣焰。想必這事一傳出去,人們必會知道姚家二老爺是個護不住人的,連自己奶娘弟弟和身邊小廝都護不住,他們那些個倚靠著輕薄關係的親戚或是奴才就會都掂量掂量自己。

而鹽場這邊,姚立恒麵色一肅,“我二叔走了,剩下的都是咱鹽場上的人,我也就不繞彎子了。你們別當我不知道李才旺那身子傷,若不是你們拉偏架有意為之,哪裏會那般重了?二柱子那般的能打?你們十來個拉不住他一個?隻不過是李才旺心裏有鬼不敢與你們爭辯罷了,可你們卻逃不出一個拉偏架的事實。剛才二叔在,二叔府上對咱鹽場上來說算是外人。李才旺也還未處置,我不能任外人在咱鹽場鬧事卻沒個說法,故剛才才沒提,現下二叔走了,咱們就說道說道。”

眾人一聽,心裏一緊,剛看著姚立恒看似留有情麵,實則步步緊逼的樣子猶自心驚著,想著這才多大的孩子就有這般的手腕和伎倆,現下裏要和他們算賬可怎生是好?卻聽姚立恒接著說道,“各位論年紀都我比年長,這也算是我第一次自己處理鹽場上的事務,事情既已這般了了,就給各位留個體麵,我亦不多追究了,隻是各位以後凡事做之前都最好掂量掂量,不是甚事情都能遮瞞的過去的。你們就每人扣半個月的工錢,以示警告吧。”頓一下,接著說道,“而這塊片鹽的分管事也有失察之過,也罰半個月的工錢好了。秉恩叔,你看可好?”

姚秉恩之前看姚立恒單罰了二柱子和李才旺,卻是對眾人補償傷藥費,沒過多追究,雖嘴上對姚立恒說使得,心裏卻想著,這人都是鹽場上的老把式,誰不猴精的很,倘若這次被他們鑽了空子,知道你是個可糊弄的,怕是以後就不好管了。哪裏想到姚立恒還有後招,現在便真心誠服,說道,“如此甚好。”

“那就如此般吧,”姚立恒看了一眼受罰的分管事,接著說道,“須你們都記得,在一個鹽區,你們就是一個整體,不管誰出了事,獨善其身的或是挑撥離間的亦或是跟著摻和鬧事的,不管有無關聯的,都一視同仁的得受罰,誰也脫不了幹係。如果在外麵,那咱姚家整個鹽場就是一個整體,凡事都是綁在一起的,任誰也沒有能逃開榮辱得失的。各位既進了我姚家鹽場,那便是和我姚家鹽場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了。”環顧一下周圍,看了各大管事一眼,“不知各位覺著我說的是這個理不?”

眾人聽了,心中微凜,忙都點頭稱是。而姚立恒說完這幾句,因心裏還有事,便讓眾人都散了。隻留下二柱子單獨說了幾句話,便回了姚府。

再說眾人這會子是真的心悅誠服,先是姚大管事要嚴懲他們,姚爺寬厚留了他們還給他們傷藥費,便心裏感激頗多,但也有僥幸心理,覺得姚爺也不過如此,心裏感激但也有些輕視,現在雖被罰了,但卻沒一個人抱怨,心裏也收起輕視之心,都覺得姚爺果然年輕有為,思維縝密,真真眼裏不揉沙子的主,以後須得老老實實幹活才行。

而鹽場眾管事看姚立恒此次行事,心中也頗為感慨和震撼,都想著小小年紀便有如此氣概和手段,將來可還了得。尤其是最後他那幾句連敲帶打的話,看則輕描淡寫,實則卻是說給他們聽得,意思是他們自進了姚家便是和姚家拴在一起了,凡事均須多用心,隻要鹽場出了事,那他們沒一個能跑得掉的。就算不說最後這幾句話,單這半天的冷眼相看,看著姚立恒先施壓再論事最後連帶著威脅的逼迫姚二老爺就範,也不由得對姚立恒另眼相待。至此,無論下麵鹽工還是各大管事對這剛剛弱冠之年的少年郎都不敢輕視,而是打心裏敬重起來。

不日,這影響便隨著事情的散播覆蓋了整個鹽場。

而姚誌祥這邊。

姚誌祥回府後大發了一頓脾氣,他也知道此次事情頗丟自己的顏麵,雖未揪出是他授意,算是姚立恒講了情麵,但這樣逼迫自己發賣貼身小廝,無異是在給自己下提點。他到不能真發賣了自己的小廝,而是頗留情麵的悄悄給了五十兩銀子,讓他回鄉下莊子幹活去了,隻是這事沒旁的人知道罷了。

自此姚二老爺的跋扈樣頗有所收斂,而唯他馬首是瞻、須溜拍馬的眾人也都乖覺的很,這是後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