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棲靈寺之巧遇(下)
第十章 棲靈寺之巧遇(下)
紀威將胳膊放在頭下,嘴裏叼著一根竹葉,晃蕩著翹起的二郎腿,眼睛望著悠悠藍天,狀似極其悠閑的躲在山石後麵的樹蔭中納著涼,雖麵上貌似悠閑,實則腦子卻在飛速的過濾和梳理著剛才和方丈交談得來的信息。揚州富商數得上的有喬家、姚家、何家、南宮家、王家、韓家……倘若這幾家肯開糧倉救災,那必是能夠解一時燃眉之急的。
按說他還要有個幾日才能到揚州的,隻是在他看了淮河潰堤的地方後,便快馬加鞭的先趕了來。這次淮河潰堤不可謂不嚴重,萬頃良田被水淹沒,數萬百姓流離失所,哀嚎遍野,他將隨行的護衛、隨從、太醫還有攜帶的輕便糧草、藥材均留在了受災地,以讓他們安排調度現有資源,盡量緩解災情,可他也明白那不過是杯水車薪,總是要等到朝廷的賑災錢糧到了才行,可接到確切消息說朝廷的賑災物資最起碼還要有盡十餘天才能到,俗話說遠水無法解救近渴,他們等得起,受苦的百姓可等不得。
他本次南下有兩項任務,一項是及時賑災、安撫災民、幫助百姓家園重建,二則是查辦本次淮河潰堤的原因,嚴懲私自挪用治河銀子的官員。調查官員挪用河銀一事可以緩一緩,當務之急是先賑災,安撫災民,以防災後再出現大的疫情,他思量著揚州離水患之地不過千餘裏地,且富商雲集、經濟繁華,倘若能夠讓這些富商先開私家糧倉賑災,那對安撫災民、緩解災情必是一大助力,為著能夠知己知彼,順利說服那些個富商,他今天才會來到棲靈寺。
棲靈寺主持方丈和他曾有一麵之緣,方丈身為出家人,慈悲為懷,並懷有大智慧,乃是當今世上少數的幾個影響深遠的得道高僧。經商之人基本全都信佛,料想揚州富商沒有不來棲靈寺上香拜佛的,他便先行來到棲靈寺,想通過方丈了解一下來往棲靈寺上香的富商,也了解一下揚州城內的各項情況。
從方丈室出來,看天色尚早,想著棲靈寺景色堪優,不若在這裏沉澱一下思緒也好,便往芳圃行來,第五泉人多雜亂,他偏好喜靜,便舍了第五泉,擇了棲靈塔。
躺在石山後,周圍繞著竹林,樹蔭斑斑,倒是個休息的好地方,紀威躺下來靜靜捋著方丈提供的名單和各大家族當家人的性格喜好,琢磨著看把哪個富商作為突破口最為合適,倘若揚州有一個富商肯先配合,那其餘就全迎刃而解,若是他們抱成一個團開口漫天要價或是哪怕隻是拖上個幾日,那也足夠麻煩了。
“……給五皇子做妾這件事,妹妹當真思量清楚了?”
按說他一直沉浸在思緒裏,周圍有些個什麽人倒真沒做甚理會,可任誰對自己的稱謂都會比較敏感,在姚立恒問出這句話的時候,他的注意力就條件反射般的被吸引了過去。於是便從始至終到看了個全活。
聽見姚府、鹽場,紀威便已經猜到這兩人的身份,想必便是揚州屈指可數的富商姚誌敏的兒子和女兒了,沒想到他人未到,他們就已經籌謀到他身上了,想著或許這便是個機會,既姚誌敏想和他結親,借他的身份和權勢討要以後的方便,那勢必要姚誌敏先拿出些誠意來,隻是沒想到風流倜儻的自己居然被人家兒子和姑娘嫌棄了,正一邊惱火自己堂堂皇子納一個商賈之女為妾,便是頗為抬舉他家了居然被嫌棄,一邊心裏恨恨的想著看真納了那名喚玉欣的姑娘為妾後,再怎麽蹉跎她的時候,就聽到那姑娘喊了聲,“莫再藏著了,且出來吧”,這頓時唬了他一跳,還未有動作,就見另一側山石後走出一個高個子的男人,瞬間他就反應過來,這就應該是那理應英雄救美的人物,便不由的多打量了一兩眼,看後頗覺沒自己俊美,便又有些難以言說的自得與不滿。還以為是何樣的人物,為著這麽個人嫌棄自己?真是好沒道理。
其實他並沒看清楚姚玉欣的容顏,看那個側麵的剪影,倒是個秀美柔和的輪廓,瞧著身形到也隱約看著是個嫋娜娉婷的嬌人,聽著他們的言論便想著應是個國色天香的美嬌娥。本就想著能細瞧瞧這名喚玉欣的姑娘到底何般模樣,使得她哥哥這般誇讚,還未尋得機會,就看到姚家嫡長子離去,便想著這姑娘想必也會匆匆離去,恐是沒有機會了。哪想到她居然閑適的擇凳而坐,不避嫌的喚出他哥哥為她安排的人物,坦言相告,將責任都攬到了自己身上去,這麽看著,倒是個有想法,為目的能夠不拘泥於世俗,有禮有節的妙人,這樣的女子可不多見,當下便覺得有趣的緊。這般想著就更加好奇她的樣貌,可偏偏有竹葉礙著視線,便起身欲細瞧個究竟,哪想到剛一起身,一直側身於自己的姚家姑娘居然也轉過身來,這樣一下子就四目相對,看見了。
他雖貴為皇子,但因著並未想有朝一日登上大寶,所以平日便多隨性而為,不被世俗約束,但這樣偷聽偷窺被當事人抓個現行,還是頗覺尷尬,遂佯咳一聲,踱了出來。
這樣也就瞧見了姚玉欣的姿容,雖前麵從姚氏兄妹的交談和那南宮小子的失態中已然得知姚玉欣必是一個美人,但遠不如親見來的震撼,看清姚玉欣的那一刻,他霎時驚為天人,多年後他猶記得第一眼見到姚玉欣時所帶給內心的震撼,那震撼是那般的清晰,隻覺自己胸膛左腔的位置,是那樣狠狠的一顫,餘顫巍巍。
那是個怎樣的女子啊。一襲白色紗衣,頭發綰起,未帶任何珠翠,隻別著幾朵桔色新鮮若滴的美人蕉,真真的出水如芙蓉般,天然去雕飾的美麗。她那麽站著,就宛如栽種在青山綠水之間的一朵美麗妖嬈之花,盡得天地之精華,將萬千芳草均比了下去;又像是一塊美玉,落於樹木湖水之畔,散發著淡淡華彩,灼人眼目。那仿佛會說話的丹鳳眼含笑含俏含妖又帶著些錯愕,水遮霧繞地,媚意蕩漾、溫柔甜美,小巧的嘴角微微翹起,紅唇可能因驚訝而微張著,麵前這個女子,清純空靈又帶著嫵媚妖嬈,端莊大氣又帶著嬌俏靈動,是怎樣的人才能集這所有的矛盾於一身,卻又渾然天成般的自然。
這還真是
雲想衣裳花想容,春風拂檻露華濃。
若非群玉山頭見,會向瑤台月下逢。
紀威一時呆愣,緊接著想起這將是自己的女人,心裏便湧上一陣歡喜,到把剛剛想的還要好好蹉跎她的話丟在了腦後。
姚玉欣看著踱步出來的男人,心裏也微微訝異了一下,料著此人恐怕非富即貴,隻見來人身材挺拔秀雅,身穿一件玄紋雲袖的冰紫色長袍,腰係五彩絲攢花結長穗宮絛,上麵係著一塊上好的羊脂玉,熒光圓潤,白璧無瑕。頭束紫金冠,眉若長柳,眼狹長璀璨似星辰,整個人俊美非凡,氣質悠然隨意,不同於哥哥的清秀儒雅,南宮哲的帥氣俊朗,這個人是足可以用女子的美麗形容的,美麗中又帶著些隨性,通身氣質高貴又閑適。
看著來人愈見走近,姚玉欣心中頗惱,今日真真是不該來棲靈寺的,哪裏就這多的事情了。不由的目光中便帶了些惱意。
紀威也暗自惱恨,怎的就兩廂裏撞見了呢?遂又咳一聲,“姑娘,在下並非有意,隻是一早在那邊的山石後休息,沒想到會這般巧撞見你兄妹二人,實屬誤會。”
合著是他們選的地方礙著了他休息?他是迫不得已才聽的看的他們的事?即使誤撞見了,不會及時回避嗎?
姚玉欣抿抿唇,目光清澈,裏麵的怨懟和不喜之色明晃晃的映進紀威眼中。紀威心中微緊,莫名的有種情緒糾纏著自己,似乎是極不喜歡被姚玉欣惱恨,下意識的忙有些慌亂的開口重申,“在下確實是無意的,還望姑娘原諒。”
姚玉欣已經略定了心神,“看公子豐采高雅,一表人才,想必是讀過聖賢書的。聖人雲:非禮勿視,非禮勿聽,非禮勿言。既公子說非有意撞見,那就請公子權當未撞見好了。否則對公子,對旁人均是有害而無利的。”
紀威聞言挑眉,原本的慌亂也被自己強壓了下來,思路逐漸清晰,眼前這女子不喜自己的權勢和身份,乃是迫不得已才聽從父命要嫁於自己,見到自己也沒像尋常女子般流露出甚驚豔神色,倒不是個被權貴迷失眼、以貌取人的淺顯女子,頓時心中頗滿,對姚玉欣也是一片激賞之意,但一想到她不喜嫁自己,便又有些不快與失落。轉念一想,倘若能讓這樣的女子真正的為自己動心,將是何等快事?
這意外撞見自己,沒有過於慌亂,還能如此鎮定,豈是剛才自己所想的為目的能夠不拘小節,有禮有節那般簡單?她片刻就有如此說辭,先扣頂高帽子,誇自己氣度與風采,再拿聖人話訓堵自己的口舌,然後便是陳述利害,威脅自己,倘若泄露了去,自己便違背聖人之言,乃是一小人而,想必看自己衣著氣度,便知自己擔不得那名號。由此可見此女鎮定,遇事不慌,思維敏捷,觀察細致且機變有餘,不由得心中漣漪更勝,直歎揚州水土果然養人。
因心動,再想著眼前的妙人將會是自己的女人,心中便暖洋洋的溢著欣喜之意,便想著如果此時揭開自己身份,不曉得她會是何種反應?想想便覺得必會是有趣的緊的。自己倘若再調侃她兩句,是否能看到美人慌亂或是嬌豔緋紅欲滴?或許他倆之間便是傳說中的千裏姻緣一線牽?
這樣想著,就欲開口說話,可還沒張口,就被一聲急急的“姑娘”打斷,聞言看去便見甬道上疾步走來一個圓圓的臉,很是喜慶,手拿包袱的小丫頭。
姚玉欣回頭見是蘭雅,微點點頭,讓她放心,便又扭轉回來,對著紀威微一福身,“就此別過。”扭身竟是極其嫌惡般不再給紀威說話的機會,尋她那丫頭而去。
蘭雅在路上就瞧見自家姑娘和一陌生男子單獨站在一起,而大爺不見去向,便頗為焦急,上前迎了幾步,還頗為惱恨的瞪了紀威一眼,便扶著姚玉欣快步離開了。徒留下紀威仍站在原地直直的看著姚玉欣主仆的背影,心下感觸莫名難以言說。自己這還真真的頭一遭被人如此忽視般的晾下,想著早先遭人嫌棄,現在被人如毒蛇般避棄,紀威嘴角露出一抹耐人尋味的笑意。
姚氏玉欣……
是要給自己做妾的嗎?紀威抬起手慢慢捂住自己的左胸口的位置……
來日方長。
姚玉欣,爺要定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