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不要靠近遊行隊伍

第六卷 燃燒深淵的守護者(前篇) 第六章 不要靠近遊行隊伍

“你沒弄錯吧,哈汀!”

那個時候,艾劄克人在從劄幌返回支笏湖的途中,他把車子停在路邊,已經聯絡上同伴了。艾劄克緊急向阿斯嘉特的夥伴們聯絡,不確認別的,就是為了哥哥——亞道夫的事情。

“……我哥還在阿斯嘉特吧?”

仔細確認過好幾次,哈汀的回答都沒有改變。哈汀的身分是阿斯派超騎士的領袖,同時也是艾劄克在阿斯嘉特的養父,目前為了解救亞道夫的性命留在阿斯嘉特盡心盡力地打拚。

(哥果然還在阿斯嘉特。)

亞道夫的肉體依然處在被取走心髒的狀態下,絕對沒錯,他現在還留在阿斯嘉特,躺在精靈生存的〈鐵之森〉利用人工心髒來維係生命,聽說倒下以來就沒離開過那裏一時半刻。

艾劄克越發混亂了。

(那我看到的人到底是誰……?)

今天早上還沒天亮前,那個男人曾在這條路上、這個地方,等待著艾劄克。

把艾劄克送進醫院的人似乎就是他。

確定不是看到幻影的證據就是,他的手裏握著黃色的小鳥木偶,那是由玩具城——賽芬小鎮製作,上麵安裝著機關的玩具,是小時候爸爸買給艾劄克的,是他非常喜歡的玩具。這種在鳥嘴上塗漆的習慣還有肚子上的傷痕,看起來都非常眼熟,和東德家裏擺放的玩具長得一模一樣。

(這個玩具隻有我和哥才知道,這個東西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呢?)

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不應該出現在這裏的亞道夫哥哥,為什麽會……

阿斯派超騎士朱德和艾劄克碰頭的地點,是支笏湖畔的森林小屋。

白樺樹拉出長長的影子,逆光森林的另一頭,可以看到映照著夕陽的湖麵。波光粼粼的湖麵,像某種東西的碎片似地,閃耀著亮晶晶的金黃色光芒。朱德從四輪驅動車上走了下來,把頭發梳成高發髻的卡珊朵菈早就等候多時。

“……我來晚了,對不起,北海道的湖泊清澈度非常高,可以作為阿斯嘉特的出入途徑,真是太好了。不過必須解讀出到底該從哪裏出入,所以我還去了一趟摩周湖。”

“我們搞錯了,跑到‘阿寒湖’去了,好不容易才輾轉到這裏來。這是禮物喲。”

卡珊朵菈拿出來的是阿寒湖的綠藻球,聽說是藏在胸口偷帶出來的。

“對了,亞道夫的心髒沒事吧?”

兩個阿斯派超騎士修好了在禦嶽的時候,被奏的心髒脈動波震碎的盧恩符文寶石,卡珊朵菈早一步和艾劄克會合。

“平安無事,已經掌握到移植心髒的少年行蹤羅,請吧。”

卡珊朵菈打開的筆記型電腦上,出現了支笏湖周邊的地圖。

“這是盧恩符文寶石的反應,和GPS畫麵合成出來的地圖。”

“【?(Tiwaz)】和【?(Berkano)】……吉多和亞藍嗎?”

“是呀,外圍還有馬裏耶斯,這裏由克雷格負責追蹤。問題出在和少年在一起的這個盧恩符文。”

“【?(Hagalaz)】……”

朱德驚訝得瞪大藍灰色眼眸。

“這麽說來,凱文和移植心髒的少年在一起嗎?他為什麽會……?”

“他好像已經離開凡城派保護著少年,證據是凡城方麵放出去的精靈獸都被凱文幹掉了。”

朱德不由得瞪大眼睛,凱文此舉的動機,身為導師的朱德不用多說就知道了,他小聲說了句“是嗎”,就再也說不出話來。

果然還是受不了良心的苛責吧。朱德可以想像凱文鎖定了奏的性命卻下不了決心的模樣,即使演變成目前的事態,在朱德的心目中,凱文的人格特質依然未曾改變過。

(你或許是再也看不下去這個荒謬不合理的世界了吧。)

凱文是一個了解自己極限的人,他一直忘不了在陷入內戰的某個非洲國家所發生的事情。當時,凱文接到和任務有關的難民營遭武裝勢力攻擊的消息,為了解救大家而立即返回,卻遭委托對象——政府軍,以協定為由阻擋了去路,隻能眼睜睜看著眾多難民在數公裏前犧牲了寶貴的生命,

當年他拚命隱忍痛苦,沒有將悲傷表露在臉上,這樣的側臉深深烙印在朱德的眼底。或許隻要流下一滴眼淚,就能衝淡內心裏的遺憾,他卻連哭都哭不出來,連想號啕痛哭一場的想法都無處可發泄,隻能把悲傷往肚裏吞,異常痛苦地站在幹涸的大地上,久久不去。

——竟然完全不管無端卷入事件中的人們死活,這種做法實在太……

他一定是一麵責備著恩師,同時也深深譴責著自己。

(失去了可以回去的地方,失去了夥伴……接二連三地失去……這就是你的補償嗎?凱文。)

“好像是少年靠自己的力量趕跑了吉多他們,難道又是心髒脈動波?”

“是的,出現非常強烈的反應,不隻是那樣,後麵還跟著精靈獸。聽艾劄克說,少年的身旁好像出現了鄔爾蒂雅的替身。”

“鄔爾蒂雅的替身?糟糕!原來是這麽一回事,所以她才會……!”

“鄔爾蒂雅發生什麽事情了嗎?”

“不知道為什麽,三天前就陷入昏睡狀態,”

鄔爾蒂雅被帶回阿斯嘉特之後,就被關進了監獄裏,從那時候起就一直接受著嚴酷的審問,三天前卻突然陷入昏睡狀態中,從此不管用什麽方法都叫不醒她,一直昏昏沉沉地陷入沉睡。

“使用替身的時候,或許必須讓自己的肉體睡著,以便遠距離操作吧。”

“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呀……她是想利用替身在這邊活動嗎?那個女人到底有什麽陰謀呢?”

卡珊朵菈的本名是卡珊德洛斯,是男人,卡珊朵菈是變身為女性時的通稱,或許是本來的心理性別就是女性的關係吧,他對同為女性的超騎士——鄔爾蒂雅的競爭心態特別強烈。

“從阿斯嘉特越過國境操控身在米德加爾特的替身,需要相當大的力量。這麽大費周章到底想幹嘛……?”

突然盯著畫麵看的朱德,在一個很奇怪的地方發現了夥伴的盧恩符文。

“喂,凱文那裏為什麽會出現【?(Algiz)】呢?”

顯示畫麵中隻有那個地方比較暗淡,表示那個盧恩符文寶石現在正處於睡眠狀態。艾劄克在哪裏呢?聽到對方這麽問著,卡珊朵菈說句“沒問題,他在那裏的露台上”後,便輕輕地歎了口氣。

“劄克……他的情緒顯得非常不穩定。”

艾劄克獨自坐在可遙望白樺樹林的露台老舊長椅上。

垂頭喪氣的原因,不隻是把重要性僅次於生命的盧恩符文寶石弄丟了,他還把寶石交到敵人手上,犯下這麽嚴重的失誤。

“你看起來挺累的嘛。”

開口關心的是朱德。艾劄克抬起頭來,朱德看到那雙深深陷下去的眼睛的瞬間嚇了一大跳。他確實比自己想像的還嚴重,朱德邊想邊坐在旁邊的座位上。

“這件事讓你感到相當挫敗嗎,你沒事吧?”

“對不起,我又出狀況了。”

“這件事就算了。”

無精打采的眼神。這樣的艾劄克朱德還是第一次看到。消瘦的雙頰,蒼白的臉,像極了灰暗、堅硬、冰冷的石雕像。

“你在想奏的事情吧?”

“……我是個大笨蛋,朱德。”

幾乎讓人覺得一點也不像艾劄克發出來的聲音,是那樣地沉重、低沉。

“直到親耳聽到奏的怒罵為止,我什麽都不知道。直到體會到這樣的心情為止,我根本不知道背叛的真正意思……我覺得自己很可恥。說什麽要有心理準備,說什麽一定要放鬆心情,我隻不過是不想被怨恨罷了。我一想到奏假使當時就死掉的話……還有自己的所作所為到底多麽惹他生氣,就混亂不已……我簡直是在什麽都不懂的情形下活著,一想到這裏,內心就會不由得竄起一股寒意。”

前額的頭發散落下來,蓋住了眼睛,艾劄克煩躁地緊緊抓著它。

“明知有錯還殺人的人,是沒辦法擺脫罪惡感的,因為他們知道了被殺的人有多麽絕望。”

朱德也緊閉著嘴,脖子被湖畔的寒氣凍得直發抖。在幾乎讓人耳鳴的寂靜氣氛中,艾劄克握著雙手緊緊盯著腳下。

“……哥哥的情況怎麽樣了呢?”

“嗯,好不容易才會自行呼吸,表示腦幹細胞還沒有死掉。不過被箭射到的外傷對腦部的損傷到底有多嚴重,目前還沒有辦法評估,即使重新移植回他的身上,也很難避免出現後遺症吧。”

嚴重的話可能會臥病在床;更嚴重的話,可能一輩子都不會醒過來。艾劄克極力地壓抑著懊悔的心情。

“即使那樣也好,隻要哥哥能夠活著就好。”

“黑色心髒的原主人,腦細胞的再生能力非常高,看過去的研究就知道,所以絕對不能放棄任何希望。隻要那顆心髒回到身上,他就可以恢複得比想像中還好。”

艾劄克默不作聲。艾劄克身為家人的迫切感,和朱德他們的迫切感是有差距的。帝王可由他人取而代之,但家人是沒有人能取代的。

“你們需要的是黑色心髒?還是我哥呢?”

“當然是亞道夫。”

“那是因為黑色心髒對於開創阿斯嘉特非常有用,這才是真心話吧?”

看到神經質的艾劄克,朱德並沒有馬上說出安慰對方的話。他身體往前傾,眺望著湖畔的雜木林,沉默許久後才說道:

“……阿斯嘉特的情形,我觀察過一段時間了。凡城人民的抵抗態勢一天比一天激烈。隔離區內發生暴動,自力衝破隔離牆者自稱解放軍,紛紛投入了遊擊戰中。戰火彌漫,繼續這麽下去,開國前國家就會因內亂而滅亡。”

“你有什麽樣的看法呢?你也是為了活下來而想要消滅凡城的阿斯派之一吧……?”

“剩餘資源越來越困窘是事實,繼續這麽耗下去,大家都會沒命的。”

“那……!”

“話是這麽說沒錯,不過,我還是堅決反對消滅任何一邊的人。亞道夫被迫必須做出最困難的抉擇。是要讓所有的人都活下去,然後早點走上絕路,還是讓可以活下去的人活更久一點。可是,剝奪弱者的生存權而活下來,簡直就和無政府狀態一樣。我想亞道夫不會準許那種慘無人道的事情發生,而且,為了避免遭到阿斯族過度掠奪,那堵牆一直保護著凡城的人民也是事實。”

艾劄克把話吞回到肚子裏。

朱德解讀著那種狀況,冷靜地說道:

“亞道夫說過要大家一起活下去。凱文不相信亞道夫,我卻相信。並不是因為我是阿斯派,我認為能夠撼動人心的終究是信與不信,隻是這樣。”

艾劄克對於朱德的信念感到相當地訝異。因為他覺得自己看到了,和始終以‘因為我們是一家人’這個理由而無條件想要取回亞道夫心髒的自己,在迥然不同的差異下活動的人的內心世界。

“我認為其他人也是那樣……不是嗎?”

艾劄克深深歎了口氣,低頭看著手裏木頭做的黃色小鳥玩具。

“我聽說過了,聽說你在這邊看到了亞道夫。”

“是的,本來以為是幻覺,卻發現車上擺著這個。”

說著,他把木工玩具拿給朱德看。

“這是小時候爸爸買給我的玩具。應該是擺在舊東德家裏的東西。知道這件事的隻有我哥,可是我哥現在還在阿斯嘉特。”

朱德把木工玩具拿在手上,神情訝異地看著它。

“……知道這件事的人真的隻有亞道夫嗎?”

“一起住過的叔叔或許知道。不過他一天到晚喝得醉醺醺,不知道了解多少。”

“你叔叔現在人在哪裏?在做什麽呢?”

“東西德統一後,好像還待在舊東柏林,幾年前聽說已經搬家了,消息我就不清楚了……什麽意思?你是認為我叔叔被凡城人利用去做什麽嗎?”

朱德用手撐著下顎沉思著,想看出其中端倪。

“你們兄弟失蹤後,那個叔叔發生過什麽事呢?能不能調查看看?”

艾劄克臉上露出了詫異的神情。

“那就……拜托赫·修米特好了,說不定可以調查到他的行蹤。”

赫·修米特先生是德國最古老的‘人民’家族,非常秘密地為超騎士活動提供支援的人物,他是一位氣宇非凡、和藹可親的初老男人。非常了解阿斯嘉特,收集情報能力也非常高,是非常值得信任的人。

“知道了,那件事情能不能交給我來辦呢?”

“果然是凡城人做的嗎?是想讓我對哥哥產生幻覺,擾亂我心情的作戰策略嗎?”

“隻擾亂你一個人是無法撼動阿斯的穩固根基。遺有更令我擔心的事情,一個奉命收集馬林科夫文件相關情報的‘人民’,不知道被誰殺了。”

“被殺……他是‘人民’嗎?”

“是的,奉命調查亞道夫出生相關資料,但那個計劃好像……”

“我哥和那個計劃沒關係,那是凡城派捏造的!”

艾劄克的情緒相當緊繃,理論性的判斷能力似乎已經遲鈍了。精神疲憊程度早已超過了肉體上的疲勞。朱德冷冷地看著他。

“……你回阿斯嘉特吧。”

“!你說什麽?”

“這已經是你的極限了,辛苦你了,接下來的事情就交給我好,回你哥的身邊去吧。”

“不!我已經向哥哥發誓過,要靠這雙手取回心髒!”

“你辦不到的!”

艾劄克把反駁的話吞回肚子裏,朱德表情嚴肅地轉過身來說道:

“發生緊急狀況時,以你現在的本事根本無法對抗凱文,或會操控心髒脈動波的奏。”

“我可以,凱文則另當別論,哥哥的心髒脈動波攻擊對我是發揮不了作用的。禦嶽的時候,隻有我一個人還能動。我有絕對的自信!緊急的時候請您一定要用我!”

“你這三個月來,已經盡心盡力保護過亞道夫的心髒了,已經非常努力地完成了使命,已經沒有精神能對抗未來的強奪戰了。這是命令,艾劄克,回阿斯嘉特!”

艾劄克默默地、用力地搖著頭,朱德像要安撫他似地接著說道:

“夠了,艾劄克,真的夠了,接下來的事情就交給我來辦吧!與其讓你去做,不如讓我來,至少可以不用那麽痛苦就可以完成任務。沒有必要統統扛到自己的肩上,我們就是為了這樣而結合的夥伴吧!”

不管對方怎麽勸,艾劄克還是繼續搖著頭。不是勉強自己,這是早就約定好的。不讓人家碰奏一根手指,不要別人插手,我要自己來。這件事若不堅持,一旦退讓,自己真的會變成一個不知廉恥的人。

“這是命令,艾劄克,快回阿斯嘉特!”

“不!我一定要留下來。堅持要叫我回去的話,我就不以超騎士的身分行動,我會以亞道夫弟弟的身分取回心髒!”

麵對鑽牛角尖的艾劄克,一籌莫展的朱德內心也是痛苦得不得了。朱德對於必須把奏逼上絕路並非無動於衷。他麵對著無法兩全其美的選項,而且還站在必須選擇其中一個選項的迫切立場。朱德懶得再去想說服對方的話,呆呆地眺望著夕陽下的白樺樹林。

然後吃了一驚。

“喂!你看那邊是不是有一個小孩子?”

聽到了朱德的話,艾劄克也將視線移到湖的方向。看到一個小學生左右的男孩子,孤零零地站在湖岸。旁邊停了一輛裝著露營用具的腳踏車,這個季節跑到這裏來露營未免太早了吧?兩人被不可思議的景象吸引,就這樣看著他,發現那個男孩子突然往湖麵上走去。

“他想幹嘛?”

雖然號稱不凍湖,事實上還是冰冷無比,但少年卻嘩啦嘩啦地踢著水花,穿著衣服就往湖中走去。兩個人不約而同地站起來跑了過去。

“喂!你在那裏幹什麽?”

被大人的斥喝聲驚嚇到,少年回過頭來,想要甩開大人般更是往湖裏衝了過去,艾劄克和朱德毫不猶豫地踏入冰冷的湖水中。

“快回來!那裏太危險了!”

距離支笏湖岸不遠處,湖底出現一個大窟窿,湖水非常深。正因為這是一個清澈度非常高的湖,小心一點的話就可以避免掉危險,但少年根本不顧腳下危不危險,繼續往湖裏衝了過去,果然不出所料,終於掉進了深淵,因溺水開始掙紮。擅長救人的朱德總算救了對方一命,假使不是他們發現得早,那少年就危險了。

“我馬上幫你暖暖身子,你快去通知森林小屋的人。”

“是!”

“做什麽!”少年邊咳嗽邊嚷嚷著,艾劄克停下了腳步。他大概小學四、五年級吧……身上穿著紅色連身帽的登山外套,少年用力推了朱德的胸膛,怒氣衝衝地嚷道:

“為什麽要阻止我呢!我差一點就到姊姊那裏去了!”

“到姊姊那裏?你的姊姊死掉了嗎?”

“笨蛋!她還活著!”

淚水在少年眼眶裏打轉,他使勁全身力氣似地大叫著。

“姊姊明明還好好地活在湖底的城市裏!剛才人家才打算要到姊姊那裏去,為什麽不讓人家去嘛!”

兩個人都驚訝得說不出話來。

另一方麵。

奏一行人離開支笏湖後,暫時又回到似鳥家了,後來還決定住了下來,不需要操心住宿問題,讓一行人感到很慶幸。做好了防範敵人包圍的種種措施後,終於稍微放鬆了心情。看來奏真的是無處可逃了。

凱文一直躲在房間裏,誰都不想接近,也不想和別人說話,奏和遼太郎憂心忡忡地看著他。隻有內海瞄了那三個人一眼,向遼太郎借了工房,專心地修理著模型。

“太無情了!內海,這個時候還有心情弄你的模型,不覺得太不盡人情了嗎?”

美咲探頭看著黏著補土的手大聲抗議,內海的眼睛連抬都沒抬起來過。

“才不是那樣。剛才我聽神樂崎說,精靈遭到攻擊人偶也會壞掉,把人偶修理好精靈就會複活,而且人偶拿的武器也可以當做精靈的武器。所以,我想增添一些零件,讓精靈們增加戰鬥能力。”

內海顯然不是因為模型很萌,才那麽認真的修理。

“因為我會的隻有這些,我真的很想幫嘉手納的忙。”

他靠那雙靈巧的雙手,向遼太郎借了工具,說著就開始削起木頭來。為了製作用來裝備模型的槍枝。

“內海,你為什麽這麽想幫嘉手納的忙呢?”

美咲眼中的內海是一個非常自我,一點也不像是會為了朋友這麽盡心盡力的人,不過,也不像是會樹立敵人的類型。看起來是一個會和朋友保持適度的距離,在自己和接近自己世界的人之間畫上一條線的人。內海邊慢慢地削著木頭邊說道:

“我啊,以前不是玩過卡片遊戲嗎?我總是絞盡了腦汁不想輸給別人,所以玩得很過癮。有非常多的競爭對手,每當我輸時,就會心想“為什麽這麽笨”,想過後又開始動腦筋,靠自己組出來的連擊打敗強勁對手的感覺最棒了。真是爽到極點。打贏的時候,旁邊的人也會對你另眼相看,被人家那麽看著的感覺真的是太過癮了,到了那個境界後,自己也就越來越害怕失敗了。”

“害怕失敗嗎?”

“是的。說不定是心理作用,我覺得失敗一次,旁邊的人看你的眼神就完全不一樣了,再也放不下身段來了。隻能說是對自己沒有信心吧,那種感覺很累人。玩模型就不用決勝負,自己玩就好,不用和別人相比,總之,隻要努力累積就會留下什麽。老實說,隻能說是我不適合玩遊戲。不過,碰到嘉手納後,再也不用分什麽‘上’啦、‘下’的,我們可以一起玩得很開心,這就是令我感到最高興的地方。”

內海注視著小刀的尖端,眼睛流露出一絲絲笑意來。

“而且,那家夥是在全然不同的空間裏戰鬥。心髒移植這種事情,是一場真正關係到生命安危的戰鬥,對我造成了非常重大的影響,那不是我贏得了的。不過,我並不會感到懊惱,甚至還覺得很驕傲。能夠和這麽棒的人交朋友,這可是我這輩子頭一遭,我想要為那家夥做點什麽,希望我們能永永遠遠都是好朋友。”

“這樣啊……”

“這就是男人的友誼吧!”美咲說道。同時,也了解到內海對凱文說話不太友善的原因,沒想到他竟然對凱文吃醋。

“你呢?山瀨。你有多少的心理準備呢?”

山瀨被內海這麽反問著。奏的狀況比想像中更嚴重,兩個人深深了解到這一點,而且那不是一兩天內就可以解決的問題。

“你一定是太樂觀看待這件事,才一頭栽進來對吧,會不會後悔了呢?”

“人家才沒有抱持著那樣的心情。在禦嶽的時候,我就發現事情不是那麽單純,不過,我還是一直想幫嘉手納的忙。”

現在,她的臉上還出現了烏加特的印記,雖然不是自願的,她也已經成了鄔爾蒂雅的替身,不管發生什麽事情,自己已經有幫助奏的本事了。

“現在,我真的非常感謝名叫鄔爾蒂雅的人。我是不是很自以為是呢?可能的話,我希望能永遠永遠陪在他的身邊。”

春假過後就要開始上課了,美咲要到其他學校上課,和升上國中的時候不一樣,這是經過考試好不容易才考上的高中,是自己必須走的路,和奏的關係也得劃下句點。

自己確實很想幫助朋友,不過有一天,兩個人終究還是得各奔西東。即使她一點也不想放棄對方。

“不用想那麽多啦,那種事情等以後再想吧。我認為自己能做的事情不隻一種,解決的時間還多著咧。現在必須專心地想想怎麽提升模型的版本才對。”

經遊戲卡鍛鏈過的內海,已經考慮要把自己的模型組合起來攻擊敵人了,並打算多製作一些裝備。充滿這種企圖心的內海是美咲最可靠的幫手。

(我也很想多學一些東西,學一些可以用來保護嘉手納的東西。)

兩人回到奏一行人待的客廳裏,發現這邊的事情似乎也已經搞定了。奏跑過來說道:

“聽說遼太郎要帶凱文去他曾經提過的聖地,半夜就要出發。你們打算怎樣?我很在意白天的那個外國人說的話,決定跟著去。我想,假使又把你們牽扯進什麽奇怪的事件中,那就太對不起你們了,所以還是請山瀨你們待在這裏等我們回來吧。”

“不,嘉手納要去,我們當然也要跟著去。”

“可是你們不累嗎?跟我們去好嗎?”

“嗯!”美咲臉上漾滿笑容。在這種時候,女人不挺身保護自己最心愛的男人,算什麽東西呢。美咲或許是一行人中最豪邁的人,她越發露出了雪白的牙齒,展示著手臂上的肌肉。奏感到不好意思地說道:

“對不起,我知道你臉上的烏加特不弄掉是不行的,現在不僅沒有弄掉,還帶著你到處跑。”

“為什麽要說抱歉呢?我沒事喔,這個印記轉換一下心情,看起來還挺可愛的嘛。”

美咲的思考回路與眾不同,奏因此獲救了。不過,假使因此必須付出初吻的代價,奏就太對不起人家了。雖然很想幫忙她,卻又希望連結著鄔爾蒂雅的回路繼續維持下去,這樣矛盾的心情一直困擾著奏。美咲似乎也很清楚這一點。

(——嘉手納希望待在身邊的人並不是我,那是連結著自己,名叫鄔爾蒂雅的人吧……)

美咲好像轉瞬間就枯萎一樣,在她心事重重之際,遼太郎已經穿上了圍裙開始做起飯菜來了。今天是他好不容易才等到“主人”的大日子,應該大顯身手一番,好好地做頓飯。美咲也加入了幫忙的行列。

奏決定跑到凱文待的客廳去偷瞧。

原本以為他受到打擊而悶悶不樂,沒想到凱文坐在電腦前,拚命地搜尋著什麽資料。外麵的天色已經漸漸暗下來,待在還沒有開燈的房間裏,隻有電腦畫麵照得通亮。凱文非常專注地找著資料,連奏走進來都沒有回頭。

“你在找什麽東西呢?”

“查查亞道夫的事情。”

他顯然不是默默生悶氣的類型。凱文想了解阿斯嘉特的狀況,正在向值得信賴的‘人民’詢問相關情報。

“……阿斯嘉特現在怎麽樣了呢?”

“凡城的解放軍要求撤除隔離牆,一直和瓦爾哈拉宮方麵對抗著。連結米德加爾特的泉水已經被阿斯方麵掌控了,所以凡城方麵無法查詢到出入境資料。不過,假設亞道夫已經拿到新的心髒,卻對處於內亂狀態下的國家置之不理,而跑到國外去就太奇怪了。”

凱文邊說,眼睛還一直追著畫麵上的文字跑。他是勉強裝出冷靜的樣子吧,話中隱隱約約地流露出迫切感來,敲打鍵盤的手不停地顫抖,這是奏未曾見過的情形。

(我現在終於了解了,凱文害怕亞道夫。)

不是怕他複活,而是因為害怕的人已經複活而緊張不安,拚命地找資料是希望快點從那種恐怖的情境中逃脫出來。

(……或許就是因為這個關係,他才射殺了對方吧。)

白天見過的那個很像亞道夫的男人說要考驗奏,說要看看他有沒有資格成為自己的心髒的主人。對方到底在想什麽?奏已經試著問過心髒了,卻沒得到答案。隻能等作夢的時候再問了嗎?

(可是,假使是真的亞道夫:心髒亞道夫不可能悶不吭聲。他是假的嗎?還是——)

——你想知道的事情全都在我的裏麵。

隻要問問心髒兩人之間到底發生過什麽事情,大概都會知道吧,連凱文這麽害怕亞道夫的理由也能得到答案。

當天晚上,奏決定早點上床睡覺,準備天還沒亮就要出發。

打算投湖的少年名叫山室彼方。

因為名字的日文發音和奏很像,所以艾劄克馬上就記住了。聽說是小學四年級的學生,四月就要升上五年級了。這個年齡層的孩子特征,就是手腳都細得像棍子,不過皮膚曬得黑黝黝地,他說他參加了足球社團。

“劄幌?騎著腳踏車遠從劄幌來到這裏?自己一個人::”

彼方微微點點頭。說是利用春假帶著露營用具,一個人騎腳踏車來到這裏。他們想幫少年暖暖已經冷冰冰的身子,所以在森林小屋的壁爐架前烤火,身上裹著浴袍的彼方老實回答了艾劄克提出的問題。

“你父母真的準你出來嗎?”

“我騙他們說是和同學參加滑雪活動,就跑出來了。”

兩人麵麵相覦。沒想到是個離家出走的少年。大眼睛烏溜溜地轉動,眼底卻潛藏著一股堅定的意誌。彼方邊喝著卡珊朵菈帶來的熱奶茶,臉上顯得有點煩躁。

“你說姊姊人在湖底的城市裏,你打算去那裏找她,所以往湖裏走……對吧?”

艾劄克把手搭在彼方的肩上,探頭看著對方問著。

“到底是為什麽?”

少年緊閉著嘴,想了一會兒後才小聲地說道:

“……小學二年級的那年暑假,我們到這裏來露營。”

支笏湖邊也有露營場地,彼方的家人和非常要好的朋友家人們,今年夏天又和往年夏天一樣來到這裏露營。他們一起捕捕蟬,坐坐橡皮艇,烤烤肉,快快樂樂地過了一整天,然而當天晚上——

“我和姊姊在半夜裏看到了遊行隊伍。”

“半夜裏有遊行隊伍?是不是夏日祭典什麽的?”

“不是,那是一個很奇怪的遊行隊伍。那天晚上大家都在帳棚裏睡覺,隻有我和姊姊偷偷溜到帳棚外看流星。然後山的那一邊有一群人,身上發出奇怪的光芒,邊跳舞邊往我們這邊走過來。”

艾劄克和朱德對望一眼。聽彼方說那些人的臉上像玩懲罰遊戲似地,用畫筆描上了各種顏色的線條或符號,臉上罩著會發光的麵紗,有的跳舞,有的彈奏樂器,排成遊行行列。他們以為自己是在作夢或看到幻影,驚訝地看著的時候,一些臉上勾畫著笑臉的人群,慢慢地團團圍住了彼方,彼方的情緒也越來越高昂,開始加入那一群人的遊行行列。

“遊行隊伍慢慢地往湖麵上走去。我沒辦法走在湖麵上,姊姊卻可以走。別丟下我!我大叫著,姊姊好像沒有聽到。過一下子後,湖的中間就出現了隧道出口,姊姊就跟著遊行隊伍一起走進湖裏去了,再也沒有回家過。

之後,大人們亂成一片,在湖裏大搜索,找了好久還是找不到姊姊。我拚命說明著遊行的事情,卻沒有人肯聽。好多個大人也潛入湖底尋找,還是找不到姊姊,搜索一個禮拜,還是看不到姊姊的蹤影,才終於放棄了搜索。我爸我媽一直祈禱著姊姊能夠平安地回家來,可是大人們都認為,姊姊是大半夜裏溺死在湖中,早就不抱任何希望了。

事實並不是那樣!因為我親眼看到湖底有非常大的城市!遊行隊伍和姊姊都是往那裏走下去的。真的有城市!所以姊姊還活在那個城市裏,現在還活在湖底的城市裏!”

姊姊當時是十四歲。活著的話,現在已經十七歲了。艾劄克臉上露出詫異的神情,皺著眉頭。

“你姊姊叫做什麽名字?”

“遙香。”

彼方邊擦著眼角邊回答。艾劄克又探頭看著對方問道:

“那個城市是一個什麽樣的地方呢?看到城牆?看到人了嗎?”

“你相信我說的嗎?”

“是的,相信,所以請說得詳細一點。”

“是用石頭蓋的城市。”

彼方說,他看到城市裏的建築物不是用木頭蓋的,都是用石頭砌成的建築物,沒有看到城牆,隻看到豎立著好幾根大柱子,看起來好像是神殿的建築物。沒有看到人的樣子,卻看到湖麵上出現極光似的光線,感覺非常神秘。

“湖底都市……?”

朱德喃喃自語,身旁的卡珊朵菈接著說道:

“是不是湖底有水庫或什麽設施的遺跡呢?”

“不是。就我所知,這個湖不是水庫湖。而且,假使湖底有那樣的遺跡,早就成了觀光勝地了。由石頭砌成,裏麵還有神殿的城市……”

“說不定是阿斯嘉特,”

脫口而出的是艾劄克。阿斯嘉特的街道很像中世紀的歐洲要塞都市,未必說沒有石頭砌成的城市。

“你是說,這個孩子的姊姊被召喚到阿斯嘉特了嗎?”

“最近聽說過米德加爾特的女孩子誤闖阿斯嘉特的消息嗎?”

“沒有。這幾年並沒有收到這樣的報告。艾劄克,你們兄弟應該是最後誤闖進去的兩個孩子。”

還有,即使有人證實親眼看過奧丁,還是沒有聽人提過“遊行”什麽的例子。

“那這個孩子的姊姊到底去哪了……?”

“大哥哥,你們知道姊姊住的城市嗎?”

彼方張著圓圓的大眼睛抬起頭來,纏著兩人間著。

“知道的話就快告訴我!帶我去找她好不好!我要把姊姊帶回家來。沒有人相信我說的話,我知道姊姊真的還活著,一定很想回家,陪我去找她好不好!”

艾劄克他們相當困惑地互望對方一眼。

“我們沒有時間一直陪著這個孩子。”

可是又不能把一個小孩子留在這裏露營,所以決定先讓他在自己租的森林小屋的一個房間住上一晚。卡珊朵菈對這個決定顯得不是很高興。

“我們必須趕快想辦法取回亞道夫大帝的心髒!不能把時間浪費在這個胡思亂想的孩子身上。被人家看到你帶著孩子晃來晃去,萬一報告了上級,那可就麻煩大羅!”

“胡思亂想?我可不這麽認為。”

朱德坐在客廳的沙發上,把身子靠在椅背上,雙手交叉緊緊地抱在胸前。

“我並沒有忘記,我們的最優先任務是取回心髒。不過,假使沒有平安把孩子送回父母親的身邊,孩子也很可憐。”

“想當好人也該有個分寸吧,朱德。盡管你喜歡孩子僅次於喜歡女人。”

“喂喂喂!喜歡女人未免……”

“艾劄克,你也不想這麽做吧,在哥哥性命交關的時候還多帶個小麻煩……!”

沒想到正好違背了卡珊朵菈的期望,艾劄克靠在由原木構成的牆壁上,很認真地思考著。他對彼方狠不下心來,不隻是因為他的情形和被奧丁呼喚的哥哥一樣,而是他看到那對大眼睛就讓想到了奏。

(奏小時候應該就是這種感覺吧……)

因為罹患心髒病,他或許沒有曬太陽曬得那麽健康,不過纏著他抬頭看著自己的彼方,奏的臉一直和他重疊。不隻是名字的發音相似,艾劄克不把對方推開或許就是這個關係吧。

“振作一點吧!艾劄克。比起這個小毛頭,我們還有更多更重要的事情必須去做!還必須設法取回盧恩符文寶石,移植心髒的少年就近在眼前呀!”

卡珊朵菈說得沒錯,艾劄克狠下心來離開牆邊。心裏覺得很可憐,不過很抱歉,他們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辦,沒有時間理小孩。

“天亮後叫他的父母來帶他回去,我試著去說服他。”

艾劄克說完就走出客廳。朱德瞪了一眼卡珊朵菈,卡珊朵菈也神情尷尬地板起麵孔,撇過臉去。

“……反正都是我在當壞人嘛。”

艾劄克一個人上樓去,來到睡在二樓臥房裏的彼方門前。

“我可以進去嗎?”

沒有回答,門沒有上鎖。一踏進房間,就發現彼方坐在窗邊,一直注視著湖的方向。艾劄克搭著少年的肩膀,在開口前——

“哥哥,你是新人吧?”

馬上就被對方看穿了。

“你看得出來嗎?”

“因為你看起來不是很可靠。”

臉蛋那麽可愛,說出來的話卻那麽毒。

“你也不相信我說的話吧!”

“沒那回事啦!我相信你。”

“騙人的!明明想把我送回家!”

艾劄克並不認為彼方已經聽到樓下的對話,他顯然是一個感覺很敏銳的孩子。

“我知道。大人們的反應都一樣,一想到不可能的事情,就覺得很麻煩吧!發生的事情明明是真的,他們就是不肯相信。”

艾劄克終於明白到底是為什麽了……原來這個孩子受到了許多傷害。因為,不管他說了多少“真實的事情”,就是沒有人肯相信他,被那些聽都不肯聽他說話的大人們傷害了。

他的雙親也一樣,根本不理睬他。“真的,我說的都是真的。姊姊住在湖底的國家,活得好好的”,即使他淚眼汪汪地說著,也沒有人願意相信他說的是不是真的。

“因為大家都不相信我,所以我也決定不要再相信大家。”

“所以就一個人來到這裏……?”

彼方雙手抱著膝蓋,說話時完全沒有回過頭來看著艾劄克。即使是剛才也一樣,這或許是緊鎖心靈的少年唯一一個懇求吧。“反正還是不會有人願意聽我說”,這種自暴自棄的感覺還是不斷地傳了過來。

“我相信你說的事情喔,真的。因為你說的話,很像我小時候的經驗。”

彼方驚訝得瞪大眼睛,終於回過頭來。

“我也是在和你一樣大的……不,應該是更小的時候,在湖裏被大浪卷進去,被卷到一個陌生的國家。”

“什麽國家?難道是被卷入我看到的那個地方!?”

“不,不知道。我想大概不一樣,不過應該是神一時高興的關係,我和哥哥一起迷路,跑到一個(地圖上沒有記載的國家)。那個國家真的在世界上的任何地圖上都找不到,也沒有出口。為了從那個國家逃出來,我哥哥變成了國王,我變成了騎士。”

彼方腦子裏一片空白,不過馬上就用很不屑的口吻說道:

“……什麽跟什麽嘛,你是在說故事嗎?別再騙我了。”

“不,都是事實,我說的都是真的。”

這就是證據,說著,艾劄克把右手上戴的〈卡都凱烏斯之戒〉拿給對方看。兩條銀蛇從手指頭的跟部,一直鑽到肉裏麵去。

“用這個,我就可以改變姿態。要不要我變什麽花招給你看啊?”

“哥哥,你們到底是誰……?”

“別人不肯相信自己,真的很痛苦吧?不過我的情形實在沒辦法,因為我做過讓別人不再相信自己的事情。”

腦海裏出現了奏。

“哥哥,你做了什麽事呢?”

“那不重要。因為我做過那樣的事情,所以很希望別人能相信自己,不過,你說的事情我相信。你看見遊行的人都是活的、都是有生命的人嗎?”

“是不是有生命的人啊……你是說他們可能是幽靈嗎?”

“也可能是精靈。你摸過他們嗎?你的耳朵清楚聽到他們的聲音嗎?”

本來想說服他,叫他回家去,沒想到不知不覺又一頭栽了進去。彼方突然被他這麽問,臉上也顯得不是很有自信。

“不過他們一樣是人喔,和那些臉上畫著油彩踢足球的哥哥們一樣,身材也差不多。我沒有聽到,不知道他們說什麽話。不過姊姊是被湖底的人帶走的,應該不會被他們吃掉吧?”

睜大眼睛抬起頭的樣子,奏的影像又重疊上去了。這個模樣也深深地影響著艾劄克。果然還是不行,這個孩子太像奏了。

“並不是完全沒有辦法找。隻不過現在的我已經失去了‘眼睛’。我可能沒辦法幫你的忙。假使能取回盧恩符文寶石的話……”

“現在不能幫我的忙嗎!?哥哥,能不能和我一起找呢!?”

“我的名字叫做艾劄克。我幫你找姊姊之前,還有事情必須馬上去做,等我辦完事情後,再幫你找好嗎?”

“好,我會等!我們一起找!艾劄克哥哥!”

艾劄克點點頭。訂下這個約定很可能又要被凱文這麽罵:“你又接下這麽廉價的工作啦”,不過,自己就是這種一碰到有困難的人,就不能裝做沒看到的臭脾氣。

“好吧,不過,並不是明天或後天就辦得到喔!你必須先回家去……”

想要說服對方的艾劄克,發現彼方背後的窗戶上出現了朦朦朧朧的奇怪光影,回過頭去看著窗戶,窗外出現了一整排燈籠似的燈影。

原本以為是行駛在對岸道路上的車燈,卻覺得距離上和方位上都不自然。因為那是一條像排著隊伍往森林中走去的螢火蟲似的光。

“那個光到底是怎麽回事?”

“……遊行隊伍。”

彼方瞪大眼睛看著,嘴裏喃喃自語。咦?艾劄克更仔細地聽。

“那些都是人,正在跳舞。和那時候看到的一樣,是臉上塗上油彩的人們……”

“你說什麽?”

艾劄克的眼睛隻看到圓圓的光柱,彼方卻可以看到人的姿態。艾劄克失去了盧恩符文寶石,無法像平常那樣發揮精靈眼,就像沒有戴眼鏡的近視眼狀態。

“彼方!”

彼方從房裏衝了出去,艾劄克也追著跑下樓。不理會在客廳裏的朱德,也不穿外套就往門口衝了出去。

“遊行?那就是你說的,帶走你姊姊的遊行隊伍嗎?”

“果然沒錯!穿著兵馬俑似的服裝,還有臉上畫的紋樣,確實是那時候的遊行隊伍!”

彼方看得到光的真麵目。不行!艾劄克跟在後麵阻止。

“不能隨便跟過去!說不定連你也會被帶走……!”

“沒關係!希望他們能帶我去,把我帶到姊姊那裏去!”

“彼方!”

用力甩掉艾劄克的手,彼方往光的行列跑了過去。慌慌張張地追上去的艾劄克,發現了走在行列前頭的那個大上一輪的光,凝神細看那是什麽東西。

接下來,光的內容艾劄克也看到了。是女性,把頭發梳成高發髻的日本女性。而且,身上穿著很奇怪的衣服,不是穿著和服。前襟重疊的衣服確實有點像和服,不過那是下擺更長、更飄逸的衣服,胸前綁了帶子,裙擺長長地拖在地麵上,中央裁切開來,裏麵穿上了束緊褲腳的長褲,手上握著長長的手杖。

“……姊姊……”

聽到彼方的聲音,艾劄克驚訝無比。姊姊?他叫姊姊嗎?

“姊姊,遙香姊姊!你回來了嗎?”

(她就是彼方的姊姊!?)

穿著漂亮長衣服的女性,臉頰或下顎附近,還留著少女那天真爛漫的氣息,眼神中卻帶著一抹憂鬱,成熟得另人感到訝異。彼方拚命地想要跑過去找她,艾劄克跟在後頭緊緊地抓著少年。

“放開我!那是姊姊耶!我絕對不會看錯。”

“感覺很危險,不行,不能靠近……!”

“姊姊,回家吧!爸爸媽媽都在等你回家!一起回去吧!”

疑似遙香的女子慢慢地張開嘴,好像是在說話,可惜艾劄克和彼方都聽不懂。不是說日語……?好像聽到遙香下達了什麽指示似地,遊行隊伍中的人們停止跳舞,跪倒在地。

就像看到古代的某種祭典一樣。

然後,遙香再度率領著隊伍,靜靜朝著湖的方向走去。

“你沒有看到我嗎?姊姊!別去,你不能去!”

急得快要哭出來的彼方扳開艾劄克的手,開始追趕遊行隊伍。突然狀況發生了,疑似遙香的女子,用手杖的尖端輕輕點了一下湖麵,波紋就慢慢往湖底擴散開來,遊行隊伍就開始往那個波紋上走去,像水蠅似地,彼方追了上去,跟在遊行隊伍的最後麵,開始往湖麵走去,這次真的走了上去,

“糟糕!……不能去,彼方小弟弟!跟著去會被他們帶走啊!”

艾劄克拚命地追,一度看到前頭的遙香回過頭來,手杖尖端朝著艾劄克,好像說了什麽話。突然回過神來,艾劄克的腳也已經走在湖麵上了,他趕忙停下腳步,竟然發現自己的腳下,遙遠的湖底,出現一個龐大的古代遺跡。

“那是什麽!”

石頭砌成的城市一點也不像‘遺跡’那麽古老,也沒有出現崩塌現象,不過,那建築絕不能說是近代的產物。琳琅滿目的圓柱,像要隔開密集的建築群似地,還有縱向延伸的石版路,湖底遺跡?支笏湖底有城市!?

(不可能!)

右腳突然被人往水中扯下去。與其說是咚地一聲摔下去,不如說是被吸進去比較恰常。身體被人用力往水中扯入,一直往底下的湖底遺跡去。艾劄克想掙紮,拚命地劃著水,但還是敵不過拉扯的力道。

(不能呼吸……)

“阿……爾吉……”

他想要變身,把呼吸器官轉換成水中模式。呼出來的氣都變成了氣泡,視野變成純白色的。那一瞬間,腦海裏出現的是被扯入阿斯嘉特時的記憶。

(哥哥……)

艾劄克的身體慢慢沉入黑暗的湖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