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第六十四章

深夜時分,軒緣鶴想起白凡下午還沒有吃東西,便想著端一些宵夜去白凡房中,順便去看看他現在醒了沒有。可一進門去卻沒有看到白凡的身影。

軒緣鶴心中先是一驚,隨繼好似想到了什麽,將餐盤悄然放下,又往瀲雲初房間行去,還沒有靠近便聽見瀲雲初房內傳來嚶嚶的哭泣聲。

軒緣鶴走近,輕輕將房門推開一點點空隙,此時明黃燭光搖曳著的房內,平常一刻都不得閑的瀲雲初,這時卻一動不動得躺在床上,臉色蒼白,唇色死灰,而白凡就跪在他床旁,一直那樣注視著他。

白凡努力得忍著那止也止不住的抽泣,拉著瀲雲初的手不停得搖著,有些依賴又有些撒嬌得喊著:“雲初哥哥,雲初哥哥~你醒來好不好,醒來好不好?”稍稍頓了一小下,又有些悔恨得說道:“凡兒錯了!凡兒不該說你沒有仁慈心,不該打你;不該說你胡鬧,不該忽視你的心意。你起來啊!起來念詩給凡兒聽,起來做好吃的給凡兒吃;凡兒不再扯著你的耳朵說你野蠻霸道,你起來,起來啊~”

可不管白凡怎麽哭著求著,瀲雲初就是緊緊閉著眼睛,仿佛世間的一切都已和他不再有關。

白凡哭得累了,跪坐下去,兩手捧著瀲雲初的手,順勢輕輕把左耳貼在上麵,微微腫起的眼睛紅紅的,眼淚從右邊的眼眶流進左邊的眼眶,又滴在了自己的雙手上。沉默片刻,忽然絮絮低語道:“雲初哥哥,你知道嗎?鶯兒又在我肚子裏動了。他現在每次隻要稍稍一動,我的腸胃都像是被撕扯著那般難受,現在更是鬧得天翻地覆的,讓我感覺每一寸腑髒都快要破裂一般。獨孤前輩說,讓我盡量多休息,保持心情的平和,他就會安靜下來,可是,我真的沒有辦法平靜下來……”那時,看見瀲雲初把長劍插入胸口,將自己的身體貫穿的時候,白凡真的非常非常得憎恨自己,從來沒有像那樣恨自己過!和以前因為力量失控殺人時的恐懼驚嚇不同,而是真正的心如死灰。那一刻,仿佛世間的一切都靜止不動了。靜得讓他隻能聽見自己的心在流血,靈魂逐漸得破碎成一點又一點。小時候的美好記憶蜂擁而至得湧上心頭,難以言喻的極大快樂和幸福將他包圍,然後,所有的一切,又如映出幻境的鏡子一般瞬間四分五裂。他覺得好可怕,好可怕,那種無法用言語可以形容的害怕,就像是麵臨著世界末日,又像是墜入了無間地獄……“凡兒好害怕,雲初哥哥快點醒過來,醒過來呀……”

白凡說著說著,聲音變得越來越小,越來越模糊,軒緣鶴聽著覺得不太對勁,快步走過去,把手放在白凡肩膀上,輕輕搖著,喊了兩聲他的名字,卻未見他應聲,便知道他氣弱體虛,又哭得暈了過去,遂連忙將他抱起,又看了瀲雲初一眼,轉身走了出去。

軒緣鶴知道自己此刻不該和瀲雲初爭,可是感覺到白凡的心正在逐漸遠離自己,軒緣鶴心裏還是禁不住有點吃味。不過,那感覺轉瞬即逝,軒緣鶴便將注意力集中到了手中的沉甸上--說實話--這份量還真讓他有點吃不消——看著白凡的麵容,軒緣鶴不知不覺得癡迷入神,卻沒料到這副瘦弱的身軀也會有如此沉重的時候。

看來腹中的小家夥真的是長大了不少!

軒緣鶴這樣想著便忍不住露出了笑容,片刻之後,那笑容卻又被緊緊皺著的眉頭所代替——新生命的降生本來是件令人欣喜的事情,可卻常常伴隨著煎熬折磨以及——犧牲!

翌日清晨,軒緣鶴從睡夢當中醒過來,才發現天已大亮,自己竟守在白凡床前睡了一晚。抬頭一看,白凡長長的睫毛上仍舊掛著細碎的淚珠兒,在灑進來的一縷晨光下閃耀著七彩的光芒,轉頭看到他的枕頭上麵更是濕濡了一大片,軒緣鶴禁不住心中輕輕一顫:莫不是哭了一整晚?可自己因為睡得深沉,竟然絲毫沒有察覺。

半個月前,聽到武林正道懸賞來抓白凡的消息,軒緣鶴第一反應是想要將白凡帶入京城。江湖之中遍布他們的耳目,自己是無論如何都沒辦法保護白凡的,但若是將他帶回京城,便不一樣了。至少自己自小在京中長大,對那裏了若指掌,還是個朝廷欽點的禮部尚書,兩相較來,那裏算得上是自己的地盤。隻不過要小心避開秦會的耳目!倘若一旦和聖上身邊的人取得聯係,自己便可以讓聖上派暗衛來保護自己和白凡。

軒緣鶴將其中厲害悉數告知白凡,欲將他拉走,可白凡居然死死抱住客棧的柱子不鬆手,說瀲雲初肯定會擔心他,並且一定會回華山來保護他的。

軒緣鶴拗不過白凡,隻好帶他日夜兼程得趕回了華山。聽到武林眾人前來要人的訊息時,軒緣鶴也不是沒有百感交集過,想要再次將白凡勸走,可白凡卻反而抱著雙臂,縮在了牆角。他說他要等他的雲初哥哥,一定要等到他的雲初哥哥。軒緣鶴當時心裏又著急又妒忌:難道在你心裏,瀲雲初就這麽重要,比我重要?甚至比鶯兒還要重要?

軒緣鶴雖然很不甘,但還是決定守候在房門口,甚至一氣之下,下定決心,要是誰要進去將白凡帶走,那就從他的屍體上踩踏過去。

不過,幸好!白凡的執著沒有白費,瀲雲初還是趕回來了,並且,為了保護他的緣故,身受重傷,至今,生死未卜。

因為擔心江湖中人來找白凡的麻煩,軒緣鶴這些天來不停趕路的同時,也是整日小心翼翼、如履薄冰,自是枕戈待旦、日夜難眠,此時,一切告一段落,精神放鬆下來,理所當然睡得熟點。

可軒緣鶴卻十分自責,他抬起手來,幫白凡擦掉眼角的淚水,心中歎道:你心裏定是很苦吧!不僅僅是現在,從一開始就很苦,從你知道你隨意的喜怒哀樂便能使得生靈塗炭開始。你總是噤若寒蟬得控製著自己的情緒和言行,盡量禮貌友好得去對待每一人,不想讓他們不愉快,是不想讓自己也因此牽動情緒,引發那邪惡力量。但是現在,那力量已經被徹底清除,於是,在身心雙重的打擊和折磨下,你便毫無顧忌得把這麽多年來的委屈和辛苦盡情得釋放了出來嗎?

隻是——你究竟有多少淚水要流,再這麽流下去,要是流幹了,可該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