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第六十三章
獨孤曉鳳走後,軒緣鶴坐在床邊,握著白凡的手,回想起他之前一臉苦惱的樣子說孩子在他肚子裏亂動,就像在練功一樣拳打腳踢得讓他覺得很難受,軒緣鶴當時還覺得好笑——孩子不就是活潑健壯,胎動得頻繁了點,哪有他描述得哪樣誇張?便沒把這事太放在心上,隻是一笑了之罷了。可現在聽了獨孤曉鳳的話,才知道白凡是承受了多大的痛苦和磨難,不禁隱隱心疼愧疚起來。
獨孤曉鳳正沉思著踱步往瀲雲初房間行去,卻看到一個約莫十七八歲的少年,正在門口徘徊著,遂開口問道:“你是……?”
“你是……獨孤曉鳳前輩?”少年回過神抬起頭來,有些恍惚得問道。
獨孤曉鳳一手挽起一縷黑發,向下滑去,笑著回道:“正是!”
“久仰前輩大名!晚輩炎戀夕。”
炎戀夕從剛剛開始,也一直在人群當中觀看著,直到瀲雲初將長劍插入自己身體裏的時候,腦子裏麵便一直轟轟亂響,周圍一切景物都失去了形態,周圍的一切聲音都聽不見了,神情恍恍惚惚的,也不知道自己何時便來到了此處。
炎戀夕知道此前瀲雲初他們去江南賑災,請了久負盛名卻隱居多年的獨孤曉鳳出山,上次和姑姑去江南的那間客棧給瀲雲初報信時也曾見過獨孤曉鳳一麵,此刻便很容易得推測了出來。
“……前輩,瀲雲初,他怎麽樣?”炎戀夕停頓片刻後問道。
“唉~”獨孤曉鳳沒有說話,隻是歎了口氣。
獨孤曉鳳正落寞垂著頭,忽然聽到炎戀夕憤慨而失控的聲音道:“他以為他是誰?英雄還是救世主?狗屁!什麽都往自己身上攬,獨自一人承擔所有的責任!小的時候便愛這樣,現在還是這副德行……”炎戀夕發泄完才發現自己不該在獨孤曉鳳麵前如此,眼神無措片刻,便慌忙跑開了。
獨孤曉鳳看著炎戀夕遠去的背影,隻是又無奈得歎了口氣。
炎戀夕跑出後院,不知不覺來到了華山派的持戒堂。想起八年前,自己因為看不慣持戒堂那些冰冷無情,一天到晚板著臉的長老,便趁那些臭老頭不在,一把火將持戒堂燒了個幹淨。
後來,持戒堂的長老勃然大怒,要將自己捆綁起來教訓一頓,然後扔出華山,並永遠也不再讓自己踏入華山半步。一個十歲的孩子哪裏經受得起這樣的刑罰,被捆綁起來教訓一頓,可能就一命嗚呼了。
那個時候是隻比自己大幾歲的瀲雲初站出來替自己擋下了一切——他一臉不在乎得笑著,對那些長老道:“炎戀夕是我私自帶入華山的,那我就對他負有責任。現在他犯了錯,你們不打我這個罪魁禍首,卻要懲罰個不懂事的孩子,這要是傳出去,別人會怎麽看我們華山派?照我說,你們要打就打我,至於這小子,趕出華山,再也不讓他上來便是!”
就這樣,華山派的長老們將瀲雲初吊在持戒堂門前的樹下,用棍棒打得傷痕遍布、血肉橫飛,而瀲雲初愣是連哼都沒有哼一聲。
小小的炎戀夕看得心驚肉跳,嚇得魂飛魄散,直到被扔出華山才因為強烈的撞擊和疼痛而緩過神來。後來,炎戀夕好幾次都想再溜入華山去看看瀲雲初怎麽樣了,卻屢次被守山的弟子給發現並扔下山去,直到有一天,聽一個華山的小弟子說瀲雲初性命無憂,這才罷手。從那以後,炎戀夕便再沒有踏入華山半步,再後來聽說瀲雲初當上武林盟主,才又屢次前來“騷擾”。
是啊~不知不覺已經過了十年了!這十載鬥轉星移、草木枯榮,多少個日日夜夜、春夏秋冬,歲月帶走的不僅僅是無憂無慮和無所顧忌,更將一種難以言喻的情絲越積越厚、越纏越緊。
炎戀夕再也不是當初那個因為一時看不慣便放火燒掉持戒堂的小淘氣,而瀲雲初卻還是那個自大狂傲,總是覺得自己無所不能,並且就該站出來將一切承擔的瀲雲初。
炎戀夕將頭仰得高高的,不知是在仔細看著持戒堂牌匾上燭光映襯下的那三個漆金大字出神還是在努力抑製著一些穿越時間的藩籬逐漸凝聚並快要溢出的情緒。
此時,再度遭遇那重建並修繕得完好如初的持戒堂,炎戀夕往日那因為太過驚懼而被塵封的記憶慢慢變得清晰而明了起來——或許自己並不是想要超過他,屢次憑著那個借口而來找他比武鬥嘴,實際上是想靠近他,聽到他的聲音,聞到他的氣味,看著他誌得意滿得將自己數落。其實,從一開始就是喜歡他的,喜歡他~
可自己隻能將這份喜歡埋藏在心底,並不是在意世俗的眼光,隻是因為自己也太過自尊、驕傲,不願意低聲下氣得去乞求那份不屬於自己的感情——瀲雲初說過,他最喜歡的就是他的凡兒,總有一天會將他找回來,好好保護他,不讓他受到任何傷害。
十年前,你就一直那麽說,如今你也確實是這麽做了。可是,你要保護他,保護便罷,為什麽要將自己的性命都搭進去,讓這個將單一的思戀深深藏在心底,隻是想偶爾呆在你身邊的我這麽小小的渴求都要剝奪?你太殘忍了!太殘忍了!
炎戀夕想著想著,渾身的力氣像是被抽幹一般,慢慢無力得跪坐下去,淚水無聲得湧出來,隱沒在了漆黑靜謐的夜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