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第四十四章
昨日傍晚接到飛箭所傳的書信,軒緣鶴看罷,心緒起伏得厲害,心裏激烈得掙紮一夜未眠,而今日卻是一大清早在去廚房吩咐完了白凡的膳食後,便啟程向山下行去。
軒緣鶴一路之上,雖腳步堅定,卻還是忍不住時不時在心裏生出些許疑慮。但無論如何,他是絕對不會放棄任何一個可能見到聖上的機會的。
就算是知道會喪命,也如飛蛾撲火一般奮不顧身,腳下亦沒有片刻凝滯,隻是想要當麵質問一下,他是否還能體會當初的“長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艱”?
將近午時的時候,軒緣鶴到達了山腳的雲來客棧。剛一踏入門內,便有一個小廝模樣的人走過來道:“軒大人,裏麵請!”
軒緣鶴看著那小廝猶疑了片刻,還是邁步緊隨其去。
那小廝將軒緣鶴帶至二樓的一間上房後,便退了下去。
隨繼,四周腳步聲音紛至遝來,軒緣鶴快速轉過頭去,看到皇上的貼身帶刀侍衛卓昱航持刀而來,軒緣鶴正欲大喜,卻見卓昱航上前一步,橫眉冷對,厲聲喝道:“大膽軒緣鶴,你結黨營私、貪贓枉法,不顧百姓死活,勾結下層官員,將賑災銀兩納入私囊,以致民名不聊生、疫病蔓延,你可知罪?”
軒緣鶴不予理睬,隻冷冷道:“聖上在哪兒?我要麵聖!”
卓昱航不屑側頭道:“如此罪臣,辜負聖上寄托、百姓期望,還有何麵目再見天顏?”軒緣鶴怒氣盈胸道:“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卓侍衛乃忠肝義膽、善惡分明、嫉惡如仇之人,竟也不分青紅皂白,聽信小人對於本官的汙蔑之詞嗎?”怒氣漸息,轉而添了些心痛道:“緣鶴自認為官以來未曾做過絲毫違背聖意、有損天下之事,聖上為何寧願聽信小人讒言,也不願見臣一麵呢?”
卓昱航將頭轉過來,一手指向軒緣鶴又道:“大膽軒緣鶴!聖上明察秋毫,又豈能不辨忠奸將你誣陷?你分明就是矢口狡辯,拒不認罪。”
軒緣鶴冷笑一聲,又道:“若我有罪,便不會來此赴約,自尋死路了。”
話音剛落,電光石火間,卓昱航拔出刀來,置於軒緣鶴頸項道:“若你還不認罪,卓某便立刻將你斬於此地。”
軒緣鶴“嗬嗬”笑了兩聲,似在嘲諷對方,又似在嘲諷自己,末了,隻道:“沒犯過的罪,我是死也不會認的,你斬吧!……長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艱……亦作心之所善兮,雖九死其猶未悔……明宣,這理想今生未能實現,隻盼來生再續了~”
軒緣鶴說完閉上了眼睛,刀卻久久沒有落下,反而有個溫暖的手掌撫在了自己臉側,“緣鶴,這段時間你受苦了!”軒緣鶴睜開眼睛,看到眼前這個思念多時,威嚴端莊而又明暖親和的笑靨,不禁心中泛起一絲苦澀的感動,就像是久旱之後忽得甘霖,雖清潤甘甜卻不能馬上浸透根須,立刻死灰複燃。
不過,這樣就夠了,這樣就夠了!軒緣鶴微微低頭兩手作揖道:“隻要聖上還是相信微臣的,就算被全天下唾棄,臣也萬死不辭。”
“好!朕要的,就是愛卿這句話。”
軒緣鶴聽出睿宗語氣中的那股豪氣,忽然覺得朝廷的事情似乎並沒有所見的那麽簡單,果然,便見睿宗轉身接道:“朝廷之上,秦會一手遮天,群臣皆有把柄在其手上而不得不為之馬首是瞻,朕在朝中之勢較之還若上三分,竟無力與之分庭抗禮,隻好暫時順從其意,虛與委蛇……聽聞愛卿因江南水患災銀貪汙一事而被誣陷追捕,生死不明,朕寢食難安,惶惶不可終日。”說到此處,睿宗又轉過身來,直直看向軒緣鶴。
軒緣鶴撩袍而跪,揖首又道:“能得聖上如此垂愛,臣,就算是死,也值得了。”
睿宗連忙上前而來,將軒緣鶴扶起道:“愛卿之心,朕亦明了。隻是朝中改革變法之事,牽涉甚廣,非心智堅韌、秉性正直之人不可為,因此,朕剛剛才讓卓侍衛來試探愛卿之韌性,愛卿莫要怨朕。”
睿宗說到此處,卓昱航拱手微笑道:“大人之忠心,天地可表,日月可昭,卓某方才冒犯,還望大人海涵。”
軒緣鶴亦笑著向卓昱航頷首回禮,表示諒解。轉頭隻見睿宗飽含深情的雙眸望著自己,竟開口道:“緣鶴,其實,我知道,你一直未曾忘記你我兒時之約,”語氣變得沉重又道,“隻可惜……中青……”說到此處,眼中溢出晶亮,卻再也無法繼續說下去。
軒緣鶴見睿宗放下身份之別,惜念竹馬之情,更是忍不住真情流露,便添了親切與感懷,竟也不覺開口道:“明宣,你放心!中青命雖逝,魂卻在,我永遠記得他說的話,並將之一並履行。”……
回想起今天一天的遭遇,還真是又驚又險、一波三折啊。還好最後,曲徑通幽、柳暗花明!
其實,從最開始,就應該不曾懷疑得相信著他的,好在自己就算是丟掉性命也要冒死前往,一探虛實。終歸,還是不虛此行、滿載而回了。
軒緣鶴抬眼看向遠方,落日的餘暉在路上鋪下一條明黃色的小徑,仿佛是通往天國的道路。雖然 ,前方的道路依然坎坷,但心結已除,又何所畏懼?
這麽久以來積壓的疑慮頓時煙消雲散,軒緣鶴心中暢快無比,神清氣爽,正不由自主得露出笑容,不一會兒,目光逐漸凝聚在不遠處的一點後,臉上卻又慢慢變得僵硬——那個人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