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第四十章
軒緣鶴出了白凡的房間,回到自己的房間,心中卻壓抑得厲害,便取了九兒從山下給他買來的酒,來到院子裏,自斟自飲起來。
前幾日,九兒下山去置辦一些日常所需,不僅貼心得替軒緣鶴沽來陳年女兒紅,還帶來了一封信。
九兒說是一個路人塞在他懷中的,他又不認識字,便拿來給少爺看。
軒緣鶴起初不以為意,可展開信紙一看,卻禁不住心中一顫。
隻見紙張之上書有一句:“亦作心之所善兮,雖九死其猶未悔。”
軒緣鶴還記得自己少時曾與好友雲中青一起聆聽中青之父——前太師亦為太子之師的雲博授課。
那一天,雲太師正在太師府中講授著屈原的《離騷》一詞,兩個少年仍舊稚嫩,搖頭晃腦得聽著,腳下亦不安分得在桌下你來我往。
“長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艱。餘雖好修姱以鞿羈兮,謇朝誶而夕替。既替餘以蕙纕兮,又申之以攬茞……”本來深情念誦的雲太師讀到這一句的時候,戛然而止,眼睛斜瞟,目光落於了桌子底下那兩雙正糾纏在一起的腳上。
不一會兒,一個清雋朗朗的童音卻接道:“……亦餘心之所善兮,雖九死其猶未悔。怨靈修之浩蕩兮,終不察夫民心。
眾女嫉餘之蛾眉兮,謠諑謂餘以善淫。固時俗之工巧兮,偭規矩而改錯。
背繩墨以追曲兮,競周容以為度。忳鬱邑餘佗傺兮,吾獨窮困乎此時也。
寧溘死以流亡兮,餘不忍為此態也……”
兩個正在頑皮打鬧的孩子好奇得抬眼向著這聲音的源頭望去,隻見一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男孩邁著方步,一麵吟詠,一麵進門而來。
這少年雖年紀不大,卻風姿綽約,氣度非凡,讓人不禁為他所懾,心甘情願臣服於其下。
卻見雲太師微微一躬身,恭敬道了一聲:“太子殿下。”
小太子態度誠懇道:“老師不必多禮,學生是來求學聽課,喚我明宣便可。”停了一下,舉頭似向往又道:“學生十分喜歡老師所講授的這首楚辭,特別每每讀到那句——長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艱——總是不禁為詞人當時那種心境所感染而心緒久久不得平息。”明宣說到此處,轉頭看著軒緣鶴,露出極為明朗親和而又透著幾分自信的笑容,頗為期許得問道:“你呢?”
軒緣鶴這才收回剛剛看得出神的雙眼,目光正好落於書本中那句“亦作心之所善兮,雖九死其猶未悔”之上,無端覺得應情應景,彎起嘴角,抬頭複又對上那灼灼生輝的目光肯定得念道:“亦作心之所善兮,雖九死其猶~未~悔~”。
此時,坐在身旁的小中青連忙躍躍欲試道:“還有我,還有我!我喜歡這句——寧溘死以流亡兮,餘不忍為此態也!”
……昨日之景猶在眼前,自己當時對那人說出的那句詞,就像是一個誓言一般,一直如繚繞的青煙,細絲密縫得纏繞成了自己今後的人生。
這信,是他給自己的,沒錯!
他在問自己,可否還記得當初的許諾?
可是,你處處聽信讒言,要將我綁縛回京,如若不從,就地正法。更因此害得中青慘死……如今,為何又要如此詢問?
明宣,你究竟是什麽意思?
想到這裏,軒緣鶴不禁喃喃念出聲來:“雖九死其未悔~”念罷,舉起杯子,一飲而盡。
“粉桃樹下,低吟淺酌。鶴兄,好雅致啊!”軒緣鶴正沉思,卻聽這聲音傳來,抬頭看去,白凡撥開一枝桃花,坐在了自己身旁的石凳上。
“我也喝一杯~”見軒緣鶴神情憂鬱,白凡拿起旁邊的酒壇和杯子,想要陪他飲酒,可酒杯才剛剛注滿,便被軒緣鶴給搶了過去,盡數又倒入了自己喉嚨裏。
白凡卻也不在乎,捧起小酒壇就要往自己口中倒,滴酒尚未入口,就又被軒緣鶴給搶走,咕嚕咕嚕得一頓猛灌。
軒緣鶴灌完酒,兩頰微紅,抱著酒壇,把頭擱在石桌上,雙眼迷蒙道:“你~現在……不能……喝酒!”
白凡不明其意得抓抓後腦勺,湊近他問道:“為什麽呀?”
“因為……因為……”因為我擔心你和孩子呀,你個小傻瓜!軒緣鶴醉的暈暈乎乎,這些由於大腦逐漸昏沉而本就難以說出口的話還有那些壓抑得過於厲害和長久的感情,全都化為了一個吻,貼在了麵前這個清新、懵懂卻又漂亮得舉世無雙的臉上。
唇角相觸,白凡瞬間覺得似乎被雷電擊中般,渾身一個激靈,頓時,臉頰通紅。
隨繼,軒緣鶴醉倒在石桌上,白凡捂著臉,從石凳上彈起來,自言自語道:“奇怪!沒喝酒,怎麽就醉了……臉變得好燙,頭也暈暈的。不行!我得回屋躺會兒~”說完,兀自轉身,有些慌亂得快步朝自己房間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