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我悲慘的童年(一)
第三章 我悲慘的童年（一）
住進倪家已經兩個月了，除了那次的槍支事件造成一點小恐慌之外，一切倒也還算平靜。
驗過DNA之後，我原打算拿了我那份兒遺產───雖然老頭子還沒死───好繼續去過我的流浪生活，但事與願違，那老家夥怎麽也不肯馬上分錢給我───就算已經證實了我的確是他的種。
嗬嗬，不過說起來，這個結果倒真是氣壞了兩個人───倪采澌和她的寶貝妹妹倪采兒，現在我應該稱他們為我的二哥和姐姐呢。他們大概打從一開始就不願意相信我的身體裏有一半兒血是和他們的一樣高貴吧！所以拿到鑒定結果的時候，他們兩個人的臉色可真是精彩萬分呢，我那親愛的姐姐更是嚷著要再找一家醫院去化驗，絲毫不顧慮旁邊站著的就是負責這次化驗的楊吉楊醫師───她老爸三十幾年的好友。
無論如何，我也還是進了倪家的門，堂堂正正地坐在了那排金色的長沙發上。
倪家的人───除了老頭子之外，全都以一副厭惡至極的臉孔對我───他們知道我要的是什麽，那可是原本屬於他們一家子獨有的呢。倪采瀚雖然沒有把他的厭惡表現得那麽顯而易見，不過他對我也絕對稱不上和藹可親－──他隻是把我當成空氣、不理睬我而已。
老頭子倪震堯似乎極力想做一個好父親，不時地對我噓寒問暖、嗬護有加，那股子親熱勁兒！連被他疼愛了二十二年的“采采寶貝”都嫉妒不已呢。
可那也不能熔化我早已冰冷的心。
我永遠記得那個女人所說的話：“她的老子不要她……”有時候我也在奇怪，為什麽這句話會那麽根深柢固地刻印在我腦海裏呢？也許是曾羨慕過別的小孩在挨媽媽打時有爸爸代為求情吧！也許是曾被母親以這個為由傷害過吧！誰知道是什麽見鬼的原因呢？反正我就是記得這句話，且刻骨銘心！
我每到一個新的地方，最先摸清楚的就是當地的“社會人士”───嗬嗬，也就是黑道啦！畢竟，我十二年就是這麽過的。順道一提，我的槍就是從這些人手上買來的───花了我三千塊呢。
八歲離開家以後，我曾被一個好人收養了一陣子。可後來還是離開了他，原因是他自己個兒也不寬裕───他有三個兒女，老婆沒有工作，一家五口人的生計隻靠他在街邊賣烤香腸的收入來維持。
我還記得那個時候，我待在街的拐角處，望著他爐子上的香腸，努力用鼻子嗅那香味兒。他瞧見了我，卻並不打算施舍───事實上，就算他肯施舍我，我也不要───我就是這麽想的───他可能還在疑心我想趁他不留意、去偷他的香腸吧！（那心思從他防備的眼神裏泄露出來）我才不會去偷呢，我的自尊心絕不容許我去幹這種勾當。
我情願餓死！───我在心裏想。
遠處有一堆孩子在玩兒，似乎玩兒得很開心。
盧比───我的賣香腸的好人───似乎要走開一下子，也許是要解決內急的問題───我從早上就看著他，他一直未離開過。他拜托雜貨店的老板幫他照看一下攤檔，似乎還特意交待了一下，要防著我去偷東西───因為那雜貨店的老板在聽他說話的同時，用眼睛斜睨了我一下兒。
然而雜貨店的老板在顧著自己生意的時候，還是有負他的所托───那群玩耍的賊趁著盧比離開的當兒，馬上跑過來搶了幾支香腸就一哄而散，而那雜貨店的老板總不能不顧自己的店麵、跑出去幫他搶回那幾支香腸吧？所以也就隻能這麽威嚇性地高聲咒罵幾句而已。
“你們這群無恥的小惡魔，再敢來這兒，看我不請你們吃我的老拳！”
那夥小賊的首領叫森巴───我聽到他的小跟班們是這麽叫他。
“森巴，快跑！”
我衝了上去，抓住森巴。
“把香腸還給人家！”
那個又高又壯的家夥，顯然不把我這個比他矮一大截的小女孩兒放在眼裏。
“滾開！你這個多事的小乞丐！”
“把香腸還回去！”我堅持。
我可不是無緣無故去管這個閑事兒！雖然我隻有八歲，可那不代表我很蠢。如果我幫盧卡拿回了他的香腸，哪怕隻有一支也好，他總會拿點兒什麽答謝我，我想。
“快把香腸還回去，你這個賊！”我大聲嚷嚷。
森巴被我激怒了，一拳揮向我的鼻子。
我自是閃避不及的，鼻子立即鮮血長流。但我也不是省油的燈，抓住那小子肥的流油的手就狠咬下去，連帶地把鼻血也沾在了他的手背上。
“唉呀！”森巴慘叫了起來。
“……”我死咬住他不鬆口，惡狠狠地瞪著他。
“放手！放手……”森巴早已扔掉香腸，用那空著的一隻手朝我頭上猛打，還一邊撕扯我的頭發，想逼我鬆口。
我的腦袋都快被砸昏了，頭皮也被那個混蛋扯的生疼，但我就是不鬆口，狠咬住不鬆口！
所有小孩兒都在旁邊看，想看森巴怎麽擺脫我這個又髒又凶狠的矮冬瓜。
“森巴，揍她！揍她！”
我越發用力地咬下去！並且依然用那凶狠地眼神瞪他。
“唉喲……你放手、放手呀……”那個牛高馬大的小惡霸居然痛得受不了，哭了起來。
我仍然咬緊他的手，堅決不鬆口，隻是死盯著他。
“叫他們把香腸還回去！”我用眼神警告他。
他明白了我的意思。
而這個時候，雜貨店的老板也丟開手頭的工作，向這邊過來了。
“把香腸放回去……你們把香腸放回爐子上去！快放回去！”森巴一邊哭，一邊命令他的手下。雖然這對他來說很沒麵子，不過這會兒麵子已不是那麽重要了。
盧卡回來的時候，我依然坐在街角原來的位置，隻不過臉上滿是血汙，頭發也掉了幾綹。
他聽雜貨店的老板說了整件事情的始末，再望向我時，眼神充滿了讚賞和感謝。
“過來，小東西！”他衝我招手。
我知道他要拿香腸給我吃，不過我已經改變了主意。
我走過去。
盧卡微笑著，掏出手帕給我擦幹淨小臉蛋兒。
“你真是個勇敢的小家夥！”
我不說話，隻望著他，用我那純淨如水的雙瞳。
“來，吃吧！餓了吧？以後肚子餓就來盧卡這兒！”他慈祥的笑容和聲音，我一輩子都記得。
“不！我不是乞丐！”我看著他，細嫩地嗓音柔柔地說道。
“您能給我一份兒工作嗎？我可以給您看攤子，如果您有事兒要走開一會兒的話，我可以看著攤子，不讓小偷來偷您的香腸。”我用明亮的雙眼看著他有些微愣的模樣，繼續說。
“您平時生意忙的時候，我也可以幫您招呼客人！”
盧卡顯然不預料我會說出這麽一番話來，隻愣愣地微張著嘴，手裏還拿著原本預備給我的一支香腸。
“呃……”
“您放心，我不要工錢───您一天給我兩支香腸就夠了，早上一支，晚上一支，或者您生意好的時候，全部賣光也沒問題，我可以餓一兩天都沒關係！”我以為他要拒絕，急忙補充說。
我沒有說謊，我是可以挨餓的。從家裏逃出來到現在，已經是第五天，而其中三天我都餓著肚子。
“孩子，你家在哪兒？你爸爸媽媽呢？”盧卡興起了同情心，無比憐惜地問我。
我的大眼睛閃了閃，低下頭，任長長的睫毛掩蓋住我的內心───人說眼睛是心靈的窗戶，我可不想我的秘密這麽快被人家識穿。
“……”
我委屈地站在那個好人麵前，不說一句話。
“唉，可憐的小東西！”盧卡抱起我，輕拉我的小手，要我拿著那支香腸。
他輕撫我腫起來的小鼻子，歎氣道：“你就去盧卡家吧！盧卡有三個孩子，你可以和他們做伴兒呢！”
就這樣，我被帶到了好人盧卡的家裏。
盧卡太太是個愛嘮叨的女人───不過她並不是壞人。
“你從哪兒帶回這麽個小不點兒？”
“她以後就住在咱們家。”盧卡一邊掛起外套，一邊說。“她是個可憐的小東西呢！把莉婭的房間收拾收拾，安頓她跟莉婭一起睡！”
然後他蹲下來，輕撫著我的頭頂，說：“莉婭是我的女兒，今年七歲。她還有兩個哥哥───塞門和亞門。”
跟著，他指著他的太太，跟我介紹道：“這是我妻子瑪麗！你呢，小東西？你叫什麽名字？”
“Siren！”我說出了我的名字。
“哦，Siren，這是個好聽的名字呢！”他笑著說。
他其實不知道，那並不是個好聽的名字。我很早就知道那名字的意思，那是母親對我的咀咒！
Siren是希臘神話中的女妖，專門**男人、毀滅男人的海妖！
我不知道母親為何會給我取這樣的名字，但怎麽也不會是因為愛我吧！
嗬嗬，這個好人───居然說那是一個好名字呢！
盧卡太太還要說什麽，卻被一把嬌小尖細的聲音打斷。
“我不要跟她睡！哦不，我才不跟她睡呢，她混身髒兮兮的，一定會有虱子！我不跟她一起睡！我不……”
“哦，寶貝兒！她洗個澡就會變成一個漂亮的孩子呢，別擔心，寶貝兒！”盧卡哄著她。
我猜我大概是用羨慕的眼神在看著莉婭，她有一個多麽疼愛她的父親！
許是我這眼神打動了盧卡太太，隻聽她說道：“好了，好了！莉婭，去把你自個兒的東西收一收，不許扔的滿床都是童話書和玩具！不然我就把它們全都扔到垃圾筒裏去！Siren會和你一塊兒睡，這件事情不會有任何改變了！你可以省些力氣，不要鬧了！去，去收拾你的東西，快去！”然後她俯身對我說：“小東西，跟我來，我們要好好地洗個澡！瞧瞧這一身汙泥下麵是個怎樣可愛的小美人兒……”
剛到盧卡家的一段日子，瑪麗對我還不錯，因為被我洗過澡後美麗的容顏所迷倒───而且我也很乖巧聽話。但隨著警察打擊無牌小販的活動展開了一段時日，盧卡的生意越來越差，有時幾天都無法出去擺攤，家裏情況本就捉襟見肘，再加上塞門、亞門和莉亞在學校裏又繳不出學費，天天回到家裏來跟她要錢，她的脾氣也就一天天地壞起來。
直到有一天，亞門偷拿了她兩塊錢、而她以為是我做的時候，這事就演變到無法收拾了。
盧卡不相信是我做的，但瑪麗一口咬定是我拿了她兩塊錢，於是他們夫妻就為了這件事情吵得不可開交。
我知道無論如何我是不能在這個家裏再待下去了，於是我說：“盧卡，瑪麗，請你們不要為了我爭吵吧！”
“我說真的，我並沒有拿你的兩塊錢，瑪麗！究竟是誰拿的，你以後總會清楚的！我在這裏也不好說，但我相信你總會知道的。”我沒有指控亞門出來，不為什麽，隻是不想而已。
“我很謝謝你們這兩個月來對我的照顧，我想我得離開這兒了！”
我來的時候，並沒有什麽物品，盧卡曾買了一些衣物用品給我───但我想，一來那些本就不是我的，二來莉亞也用得上那些，所以就什麽也不收拾，徑自朝門口走去。
“Siren，親愛的，你要去哪兒？”盧卡急忙拉住我。“你知道是誰拿了錢，是嗎？告訴盧卡！”
“不，我不知道。”我看著這個好人，心裏說：“我一輩子也不會忘了你！”
“哦，好吧好吧，你不肯說也沒關係，我們就當這件事沒有發生吧！”盧卡抱起我，親親我的臉蛋兒，說：“乖乖兒留下來，哪裏也不許去！盧卡會照顧你，寶貝兒！”
他是真心疼愛我的，我知道。
我更不能因為這個使得他家庭不合、夫妻反目，何況目前他的家境也不允許再多一張嘴吃飯。
“盧卡，你真是個好人！”我摟著他的脖子，說：“可你現在生意不好！警察還不知道要巡察多久呢，你已經養不起我了！就讓我自己去討生活吧，我以前也是這麽過的。又或者過些日子你的環境好些了，我再回來！”
盧卡感動極了，有些哽咽地說：“我的小傻瓜，盧卡再怎麽困難，也養得起你！”他偎著我的臉，恨不得把我揣進他的懷裏去。
“不！”我認真地看著他的眼睛，說：“我有我的驕傲！你知道，在我肚子最餓的時候，我也沒有偷拿你的一支香腸！我必須得走！”
瑪麗似乎也開始相信我了，充滿歉意地走過來：“Siren，寶貝兒，對不起！我想我不該誤會你！”
我笑笑：“瑪麗，你是個好女人！我真希望能有一個像你這樣的媽媽！”
那是我的真心話，每當我看見瑪麗一邊嘮嘮叨叨一邊幫莉婭收拾衣服雜物的時候，我就好羨慕莉婭！
“可我是個大孩子了，我得去過我自己的生活！”我堅定地說。
結果，我在瑪麗和盧卡的淚光中，離開了那個曾經溫暖我兩個月的家庭，再一次踏上了我的流浪之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