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小雨轉大雨

小雨轉大雨

我要不要找點話題聊……

和陌生人走在一起就是這樣,有點尷尬的。我總不好直接和他說,來,我們聽聽雨聲就好了,陶冶情操,不用談詩詞歌賦與人生哲學。然而我突然聽到耳邊傳來極爽朗的聲音,光聽著我都可以想象出說話的人上揚的嘴角,勾著的笑。

嚴漱忽然從外麵鑽進來,頭擠在我和他同學的頸窩間,笑眯眯地看著我:“這麽晚才回家?”

下一刻我的肩膀就被人勾住,或者說圍住。我的右麵肩膀衣袖濕漉漉的,混著汗水,嚴漱這麽壓著,我擔心他的手會濕漉漉的,那種黏膩感又讓我頗為不舒服,所以我試著掙脫了一下,卻立刻被嚴漱用手指鎮壓了。

他用額頭蹭了蹭我的劉海:“你們在幹什麽?”

……我覺得這個問題很有莫名其妙的味道,抬頭想說什麽,卻見到嚴漱轉頭望著他同學。

嚴漱直起身體,近180的身高,讓一米六出頭點的我感覺到了一種微妙的壓迫感。我感覺現在似乎進入了一種很奇妙的場景與氛圍之中。嚴漱右臂舒展勾住我的肩膀,我站著不動,目光沿著他的肩線往上,望見柔軟的黑發。

嚴漱聲音緩緩的:“你們在約會嗎?”他聲音頓了頓,忽然壓低了湊過去問:“楊慕你難道在追閃閃?”

我湊他在講什麽?

我頂著嚴漱手臂的巨大壓力往前湊了兩步,從側麵看。驚訝地發現嚴漱今天戴了眼鏡。他往日除了上課,其他時間都會摘掉。我原以為平日裏因為看不清而時常眯起眼睛看人,這樣的嚴漱已經很給人一種清傲的感覺了,然而此刻他的目光透過金屬框的眼鏡,臉上帶著淡淡的笑意,卻又多了幾分淩厲。

我拉拉他的袖子,低聲咆哮:“你在你亂說些什麽。在別人麵前不要這樣好不好!”

我話剛說完,楊慕側過頭仔細看了我一會兒。我有點抖,下意識朝嚴漱同誌看齊。

嚴漱拍拍我的頭,我躲閃不及。隻好象征性地抖一抖胳膊。

“你要追閃閃嗎?我告訴你啊”嚴漱朝楊慕眨眨眼,一隻手掩在嘴角,一副很神秘的樣子。

“你一定不了解。”嚴漱的開場白。

“我家閃閃呢,從小最討厭喝牛奶。她其實比我們都小兩歲,這孩子小學的時候不好好腳踏實地上課,居然跳了兩級。誒閃閃你還記得當初上學期間第一次和我說話麽?我們隻小時候見過一次吧,你居然還記得我。你居然跳級跳到我們班,那次是什麽來著?哦你忽然拿著作文本跑過來叫我教你寫作文?哦抱歉扯遠了……楊慕啊,我們家閃閃呢走路最喜歡看地,而且一和人走就不喜歡看方向,所以你以後和她一起走路的時候,一定要隨時看好她,走路要走在路外麵那一側。哦對了,不要帶閃閃去KTV什麽的,她長這麽大還沒有去過呢……好吧如果你是他男朋友帶他去我也沒有辦法……”

“閃閃有鼻炎,所以身上不要灑香水,或者味道很重的金紡之類的。要是和身上噴香水的人接觸過呢,也要去外麵通通風再進來,閃閃的鼻子可靈敏了。說起來,你吸不吸煙?”嚴漱的聲音很輕柔,語速時而輕快時而滯緩。

我傻住了。心跳砰砰砰的,跳躍的頻率完全不在平常線上。有種奇異的顫栗,逐漸蔓延到四肢百骸。

楊慕深深皺著眉,目光審視地看著嚴漱:“嚴漱,你……”

嚴漱沉浸在回憶裏,被打斷了有些不爽:“怎麽?”

楊慕唇角緊抿,忽然長歎一口氣,說:“你誤會了,我跟閃……顧閃同學根本不認識,怎麽會追她,更不用說約會了。”

……這話雖然是實話但是我聽著有點窘。聽著像我沒人要的感覺。

嚴漱拍了一下自己的額頭:“這樣,那我真是太不好意思了。”說著嚴漱伸手握過雨傘,楊慕手指頓了一下,鬆開放下。

“我走了,你們慢慢來。”楊慕說著,單邊肩膀一沉,取過書包,從書包裏掏出了一把折疊傘。

我:“……”

他完全沒有回看我一眼,沒有解釋的打算,在嚴漱的注視下沉默地撐開雨傘,一個人走進雨幕裏。

我:“…………”

雨忽然更大了,我聽著劈裏啪啦的聲音,疑惑道:“這熊孩子帶傘了啊。”

“你自己幾歲啊還叫人熊孩子。”嚴漱撇嘴,忽然把傘柄一下塞進我的手心裏。

“幫我撐傘。”嚴漱理直氣壯。

我被震驚了:“為什麽是我!”我一指遠方由走變為跑的楊慕同學:“人家跟我素不相識還主動幫我打傘!”

嚴漱目光很挑釁:“素不相識還跟人一起走,雖然你沒有什麽被拐的資本啦……不過我們班女生少,楊慕又常年混田徑隊,嗯,你這樣的說不定還是很有市場的。”

我抬起膝蓋作勢要踢他,嚴漱腰一彎,嬉笑:“男女平等男女平等。這不是你經常說的。”

一陣風送來一抔雨水。我連忙把傘舉高高,將嚴漱兜進去。他笑意淡淡的,忽然腰一彎,將腦袋縮到我的頸窩的高度。

“哎,你這樣背後就濕掉了。”

嚴漱微笑著開口:“你還記得你初一時候的英語老師麽?”

我一愣,隨即點頭:“很難忘記,這輩子遇到的最坑的英語老師。”發音不標準就算了,平常講英語周報的時候,都隨手拿一名同學的作業報答案。不過那是一名在她心目中英語成績優異的同學。雖然我並不苟同,因為我總是會在做完後找嚴漱的作業校對答案。嚴漱彼時和我並不是同一個班級,而他們班英語課的進度又比我們班快。

我感慨:“還好後來她就去禍害別人了。”

嚴漱瞟我一眼,指指教學樓廊下,他示意我們往那裏走。為毛?這是來時的路啊。

我雖然疑惑倒也打著傘往回走,嚴漱說:“我那天回家路上碰到她了。她居然還記得我。我就被你拉去做勞力,幫忙批過一次月考卷子而已。”

我撇撇嘴,嚴漱這家夥從小起就是老師眼中的好學生,同學心中的三好生,學校裏的風雲人物。大家都會不由自主喜歡他。比如我。

我說:“你不是也一樣記得老師嘛。”

嚴漱擺擺手:“這不一樣。我是因為你才會注意老師的。”

我握著傘的手微微顫了一下,連忙穩住,卻聽見嚴漱說:“果然還是我魅力大啊。”

“是啊是啊。”我難得沒有潑他冷水:“我前幾天無聊去刷小學的貼吧,還看見他們評選本校‘十大風雲帥哥’呢,嗯,嚴漱弟弟你高居榜首啊。”

話題漸漸延伸開去,我們有一搭沒一搭地講話。我想到之前嚴漱不經意對楊慕說的話。滿滿都是回憶。嚴漱因為被一個並不熟稔的英語老師記得而感到高興,我又何嚐不是。嚴漱掛念我這麽多,我覺得胸口滿滿的要溢出來。

雨有點小了,我稍稍挪開一點,抬頭望見灰蒙蒙的天空。下雨天總是這樣,暗沉的雲膨脹開來,天空壓得很低。然而我循著落下的雨絲往上尋覓過去,雨絲漸細,卻始終找不到消失,又或者說是開始的地方。

就好像我有點想不起到底是什麽時候喜歡上嚴漱的。

也許是年幼失足,四歲那年抓周就許下了嚴漱。也可能是小學的時候,嚴漱拿了《南湖晚報》的征文比賽第一名,被邀請來我們班念作文的時候。那是麵向全市學生的征文比賽,而嚴漱這個小學生投向了初中組。老師們在那一陣子經常拿嚴漱的文章作為範文,還特地邀請嚴漱來班級分享寫作經驗。

我這才發覺這個個子還沒有我高,坐第一排的男生,就是小時候的鄰居哥哥。於是我跳級了。差了兩歲,跳了兩級。

現在想想,原來我為了嚴漱做學霸之事古已有之。

距離廊下還有幾分距離。我落後兩步,眼底映出嚴漱的背影。

嚴漱很快就感受到了,大概是因為雨傘在我手裏,所以被雨一淋他就發現我沒跟上他腳步了。他走近我,好看的眉皺起:“你身體不舒服?臉色有點差。”

我低著頭望著他的腳尖:“我大概有病吧。”

嚴漱聲音沉下來:“怎麽了?”

……總覺得我有點中二。

我抬頭望著他,很久沒有仔細正麵看過嚴漱的眼睛了。隔著鏡片,我的心意能不能傳遞過去呢?

“我喜歡你。”我說。

我感覺到嚴漱一瞬間僵硬的身影。

我不管不顧,我不止一次地覺得自己這個性格應該改:“我大概是腦子不正常了,總覺得你也是應該喜歡我的。我知道我自己挺喜歡你的,你怎麽看?”

嚴漱背影僵得有點厲害。

還好……不像第一次那樣……隨口就……當成玩笑了。

然而越是沉默,我的心就越是往下沉。捏著傘柄的手指一點一點收緊。

“閃閃。”嚴漱開口:“這一點都不好玩。”

我仔細注視著他,想告訴他,這不是遊戲。他臉上的表情驚訝起來,是因為我的認真?然而下一刻我聽見身後悅耳如風鈴的女聲,叮叮當當的,帶著柔和的笑意:

“嚴漱?”

我愣住,我看見嚴漱漾開溫柔的笑意,身體往外一探離開我的傘底,然後大步朝我身後跑過去,我視線隨著他遷移,卻見他一把從後麵摟住一個女生的腰間,緊接著趁著女生怔忡間,修長的手指奪過她手中的雨傘。將他們圈在已小片方圓裏。

此時雨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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