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第六十五章

天色微亮,一抹魚肚白,清晨陽光清淺微寒,透著霧氣,康熙坐在案後,陰沉著臉,眸子冷漠盯著跪在地上的佟國剛。佟國剛身後緊挨著隆科多,隆科多被太子打傷麵部,臉上鞭痕交錯,佟國剛替他找回場子,不曾想觸及康熙逆鱗,皇帝原本頗為無奈縱容轉變為冷漠寡淡,從外麵散去的阿哥皇子可窺見一斑。

他們家,隻怕真要動動筋骨。

隆科多垂下頭瑟瑟發抖。

“你先去小睡,朕讓禦膳房準備你愛吃的小米粥和春卷,你醒了再吃。”康熙先不理睬他們,轉臉囑咐蘇斐,然後讓李德全帶人進去給他準備小睡的地方,東暖閣後是養心殿內殿,康熙獨居之地,蘇斐並不陌生,他在此居住已有十數年。現在的情況他不好插手,左右外麵已經散去,點點頭,乖乖跟著李公公後麵去。

康熙目送他離開,神色溫柔,簾子垂下瞬間,皇帝眼中冷光一閃,低語:“老四倒是聰明,拿你來做筏子。”這樣的事,他忍受不了,可必須受著,在蘇斐心中,隻怕老四地位不低。

皇帝略微吃醋。

佟國剛是個渾人,可也是個明白人,他隻不過,被康熙縱容的失去刹車,習慣與皇帝頂牛,與太子叫板,橫行霸道,仗著身體裏的血脈,陡然之間,刹不住車,轉念一想,想起往日所作所為,不由冷汗涔涔,浸濕後背。

皇帝的心思,你莫要猜!

“佟國剛,你是朕表弟,朕一直將佟家當做自己人,但是,別忘了,朕是皇帝,這是愛新覺羅的天下!不是佟家的天下!隆科多,他就是個奴才,太子抽兩鞭子怎麽了?他莫不是比太子都尊貴?”皇帝語氣忽然暴怒,一把摔碎茶杯,碎瓷片割傷對方的額頭:“不要得寸進尺!你,朕先放著,隆科多!”

隆科多膝行上前,一個勁磕頭:“萬歲爺,奴才一時鬼迷心竅您饒了奴才吧!奴才這就給太子爺磕頭道歉去。”

雖不至於鼻涕眼淚橫流,可臉上恐懼扭曲五官,讓人厭惡。

康熙道:“你不喜你妻朕不怪你,人之常情,可你是八旗,是上三旗子弟,你將旁人的臉麵踩在腳底下,你的糟糖之妻來自赫舍裏,是元後眷族,尊貴不下佟家,你那妾,是從你那嶽父處來的吧?”

“畜生!”

佟國剛脫口而出怒罵,他與佟國維分府而居,以為隆科多隻是平常的寵愛妾室,未曾料到他竟然奪了嶽丈妾室還寵妾滅妻!畜生!更讓他心驚的是康熙的力量,他好似無所不知,心中駭然。

“莫要罵他。”康熙平息怒火,淡淡道:“事已至此,朕下旨,準許你們和離,另外,你妾李四兒永遠隻能是妾,京城人家,但凡有官身者之女皆不得嫁與你,你所出子孫,世代為包衣,永無嫡長,去吧。”

隆科多癱軟在地,他再愛李四兒也沒膽子反抗康熙,君權為大,更讓他害怕的是,他要怎麽麵對四兒,四兒永遠隻能為妾,還有阿瑪額娘,這道旨意一下,隻怕他們生吃四兒的心都有!他下意識去瞧佟國剛。

佟國剛額頭微微滲血,跪在地上一動不動。

“佟國剛,朕不罰你,日後,你莫要再進宮。”

皇帝一歎。

佟國剛身體一僵,深深伏倒,叩頭:“臣領旨,謝萬歲恩典。”

皇帝已經手下留情。

“退下吧。”

皇帝揮揮手,眉頭緊皺,臉上帶著一絲疲倦。

佟國剛帶著隆科多磕頭離開,背影蕭瑟顫顫巍巍,康熙看著看著忽然開口:“李德全,你說朕是不是罰的太重?”李公公安置好蘇斐出來,遞上一盞熱茶,笑道:“萬歲爺心善,再說,想念國公爺不一定要召國公爺進宮。”李公公察言觀色一把好手,他幾乎陪伴康熙走過半生,比後宮那些女主子更了解他,皇帝眼珠子一動,他就善解人意。

康熙又道:“斐蘇睡了?”

“小主子睡了,睡得可香。”他的笑容多一份真心。

皇帝點點頭,揉揉額頭:“朕果然還是罰的輕了。”

皇上這是?李德全心念一轉,明白過來,皇上這是心疼小主子呢,想念國公爺又怎樣?表弟多的是,親手養大的心上人隻有一個,愛若珍寶視為心肝,哪裏能容忍傷害他的人在眼前走動?

他又笑,岔開話題:“萬歲爺,要不要讓禦膳房準備小主子愛吃的?”

康熙起身,天色大亮,今日早朝取消,太子在乾清宮前一鬧他什麽心情都沒,索性退了早朝,又是一頓訓斥隆科多與佟國剛,其實皇帝真嘴下留情,他罵起自個兒兒子來都是毫不嘴軟,對佟國剛算是客氣,他越是這樣,那個喜歡頂牛的人心裏越膽顫,違抗他多次,真以為他不忍心下手?

“先讓禦膳房準備著,送到小廚房溫好。”他囑咐,轉身進內殿:“朕去補補覺。”

能溫香軟玉在懷,人生愜意莫過於此。

尤其那溫香還是心上人。

蘇斐一覺醒來正值晌午,吃過午飯,與康熙告別,皇帝送他出乾清宮才停住。

“回去吧回去吧,改明兒我再來看你。”

他笑的沒心沒肺一臉燦爛。皇帝心頭發堵,個沒良心的小東西,枉朕為了你連表弟都不要,他看著他蹦蹦噠噠離開,心頭不甘,伸手一拽,將他拽入懷中,少年身體消瘦,抱起來有點咯人,他明明有讓內務府好生照顧,甚至從自己私庫裏走份例,他怎麽還是不會照顧自己?

深吸一口氣,滿鼻子他的味道,像青草,又暖暖的。

聲音低啞溫和:“回去後好好吃飯,我抽空去看看你,不許不聽話。”

蘇斐給他跪了!

簡直神煩!不過康熙又當爹又當媽把他拉扯他不容易,他不忍傷老人的心,趕緊點頭:“一定一定。”

皇帝抱著他足足快半刻鍾才放手,臨走依依不舍:“朕等會子讓人送東西去你府上,不許送給旁人,都是好東西,留著自己用。”

皇帝說好的,那就是真正舉世無雙的。

蘇斐點點頭,轉身走,手裏拎著康熙準備的吃食出宮,還未出宮門猛地被人一拽,拉近行道的陰影處。他一個踉蹌,站定,無奈的看著他:“你還沒走?”

男人躲在陰影處,目光冰冷狠厲,死死盯著他。

蘇斐不動聲色,揉揉被他拽著的手,那人瞧見立刻鬆手,麵子上狠厲,其實內心柔軟的很,他不是很清楚?四爺本質就這樣,喜歡哈巴狗那種柔軟的東西的男人。

“皇阿瑪對你……”他啞著嗓子:“是不是……”

後半截話怎麽也說不出口,少年目光銳利似箭,直直射入他的心口,嘴角露出一絲冷笑:“你到時說啊,我們怎麽?”

胤禛握緊拳頭,指節凸出,青筋暴起,修身養性多年,骨子裏任是那個愛之欲其生恨之欲其死的人。

他無法接受……無法接受皇阿瑪與蘇斐的關係……

那個擁抱,或許平常,但皇阿瑪那時流露出的眼神,他無比熟悉,容忍和難耐交織,匯聚出yuwang的痕跡,每日每夜,他都是如此渴望著他。

這是他的!

他是他的!

內心裏仿若有野獸在咆哮,嫉妒的岩漿灼烤心髒。

四周無人,他終究忍不住一把抱住少年,炙熱的吻覆蓋下去,吞沒他的呼吸,那份清涼和甘甜,他日思夜想,夜不能寐,唇舌交纏,蘇斐不動,彼此呼吸可聞,他近乎掠奪一般奪走他的呼吸,恨不得將他吞入腹中。

一個吻結束。

胤禛氣息不穩,垂頭抱住他,炙熱的呼吸粗重急促,噴塗在耳垂上。

少年伸手,緩緩推開他,甚至連臉色都不曾改變,他告訴他:“他與你,是不同的。”

你對我懷有肮髒的心思,你會不擇手段,可他不會。他覺得自己已知天命,覺得就算與我在一起,百年之後,傷心的還是我,所以,幹脆一開始就不要動手,他是皇帝,他擁有天下,可他卻選擇忍耐。

這份包容和愛,蘇斐覺得,就算他不愛康熙,可還是心生感動。

更何況,他不是不對他有情。

親情,也是一種情。

“不……我對你是真心的!”胤禛急著辯解,這份眷戀和愛慕貫穿他整個青年時代和少年時期,幾乎主宰他的生命,是他除了皇權之外最在意的東西:“我也可以等你,隻要你給我回應,我會一直等你。”

“不。”

蘇斐甩開他的手,仰起頭,那邊不遠處,龍袍加身的男人不知不覺站在那裏,以一種溫暖的目光看著他,他緩緩走過去,微微一笑,揚起頭:“喂,等你百年之後,我替你去守靈可好?”

皇帝回他:“好。”

這樣也不錯。

皇帝抬起目光,他的兒子站在陰影處,目光晦澀黯然,他永遠也隻能站在那裏。

他得不到的,誰也的布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