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第六十四章

胤禛陰沉著臉,騎馬在前,馬車於王府前停下,他用力握住韁繩,手指泛白,一個翻身下馬,快步走到青呢小轎前,探出手用力將裏麵人拽出,福晉雲鬢斜散發釵淩亂臉色蒼白,顫聲道:“爺這是為何?眾目睽睽之下將妾身置於何地?”

胤禛冷笑:“福晉既然有膽子做,為何沒膽子承認?爺倒是不知枕邊人竟然有這般心機!”

他用力握住她的手臂,五指堅硬如鐵,捏的女子生疼,強行拽著她往府裏去。福晉腳下踩著花盆底,往日走起路來搖曳生姿,而今竟然滿臉狼狽,一路被胤禛拉扯進府,掩麵盡失又不敢反抗,半府奴才跪滿地,個個麵色惶恐噤若寒蟬,頭也不敢抬。賈元春目瞪口呆看著這一幕,心頭一凸,腳下一軟,跌坐在地。福晉答應抱她抱賈府,而今,卻是自身難保,耳邊一聲冷笑,向來木訥老實的李側福晉冷笑一聲,眼角眉梢滿是不屑,踩著花盆底搖曳生姿走過去,輕喝:“都看著作甚?還不扶了賈格格進來?爺心情不好,都警醒著,哪個不要命的撞上去,作死莫要拉上旁人!”

李氏自打出宮就沉默低調跟個透明人一樣,頭次發威加上福晉觸胤禛黴頭,闔府上下,一時之間鴉雀無聲,竟老老實實將她的話一絲不漏的執行。

李氏最後瞧一眼賈氏,嘴角帶笑,身心舒暢。

有人找死,有人居然上趕著墊背。

活該倒黴!

烏拉那拉氏一路踉蹌,腳上生疼,腳踝不知在哪兒崴到,她顧不上這些,滿心驚恐,目光遊弋忐忑不安。

她發現,這路是往她房裏去,心頭一送,還未暗喜,胤禛一把將她扔在門裏,反手關上門連同她房裏的心腹侍女嬤嬤一同關了起來,門外胤禛陰沉冰冷:“何時清醒何時出來,額娘想來疼愛斐蘇,你若是進宮隻怕討不到好去,乖乖在府裏思量思量,什麽該做什麽不該做,府裏事物交由李氏,你若不清醒,那麽我就請皇阿瑪賜你家去。大清第一個休棄的福晉,你該榮幸。”

他深深吸一口氣,若是上報,隻怕皇阿瑪不會讓他休妻,大清沒有休棄的親王福晉,可病逝著實不少,一杯毒酒或者日積月累的毒殺,總是不會讓她再活著。

方才的話不過嚇唬她。

可她再不清醒,他真不介意換個福晉,或者,府裏換個主事的女主子。

想起斐蘇,胤禛滿心苦惱,千般愁緒不知從何解開,不知不覺,他們已經進入死胡同,慢慢的再也走不出去,最終隻剩下兩具相依白骨。

房裏傳來烏拉那拉氏悲痛的呼聲和啜泣,他不為所動,讓人鎖了門,三餐按時按份例從小窗送進去,一回頭,半大少年站在不遠處,眉目安靜,目光沉沉:“阿瑪。”

“弘盼你過來。”他招手。

少年過來,三步處站立,行禮,舉止儀容大方得體,半大小子不難看出日後何等龍章鳳姿,胤禛是滿心驕傲和歡喜,他子嗣不豐,除去富察格格所出的弘盼,剩下李氏所出弘昀弘時,福晉所出弘暉,還有宋氏所出病怏怏的大格格。

“你嫡額娘身子不適,這些天你就跟著你額娘,請安也就免了,沒事多陪陪你額娘。”

少年眼裏飛快閃過一絲喜悅,立刻掩蓋,點頭:“我聽阿瑪的,不過嫡額娘何時才能好?宮裏太醫可有看過?”

胤禛低頭深深看他一眼,似笑非笑:“你是個聰明的孩子,弘盼,你也是阿瑪的第一個孩子,所以,不要著急,你還小。”弘盼的小心思他會不懂?

他不是一直和富察氏私下會麵?如今光明正大不正如他意?

又想有額娘又想有半個嫡子的名分,這世上哪裏有這般好的事?

連他也無法做到。

弘盼聽明白他話中含義,臉色一白,呐呐不敢多言。

四爺沒那麽多心思去管孩子,吃過晚飯,尋思半天決定去找蘇斐說清楚,正要出門,他阿瑪連同他額娘的旨意下來,得,他阿瑪聽說他福晉病了,特意賜下兩位曾經照顧過太皇太後的嬤嬤,說是精通醫術,要“好生”照顧福晉,還有他額娘,幹脆給了兩個下五旗的宮女,麵容嬌俏青春年少,身姿玲瓏有致,一看就是好生養。

得,他還是別去找蘇斐。

四爺摸鼻子苦笑,阿瑪額娘,你們這妥妥是兒子尋找真愛的攔路虎啊,不留餘地給兒子製造麻煩。

天色微亮,遠方青黎,腳步聲絡繹不絕,宮門前下轎,上朝官員自側門進入,井然有序,寂靜無聲。走在最後往往是皇子龍孫,不緊不慢,向來隻有旁人巴結的份。

胤禩起大早,打一趟拳再上朝全身清爽,再瞧一眼老四陰沉沉的臉,頓時身心舒暢,戲謔:“四哥,聽說四嫂病了?我家福晉蠻關心四嫂的,要不讓她去瞧瞧?”

昨兒蘇斐請的哥幾個一瞧今兒的架勢就明白四福晉是真病假病。

四爺淡淡道:“八弟妹有這份閑心不如給你挑個能生養的,也好洗刷她身上的妒名。”

一招秒殺八爺!

胤禩咬著後槽牙,他們兩口子怎麽過日子是他們兩口子之間的事兒,旁人亂摻合什麽?八爺以為,他福晉能與他同生共死為了他豁出一條命去,這才是愛情!

擦,一群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的混蛋!!

八爺消停,四爺跟著消停,後麵出宮建府的阿哥們擠眉弄眼眉眼傳情,時不時努努嘴示意看眼前那兩隻。

難得的悠閑日子,若是一直這般兄友弟恭也不是不好。

胤禩想。

他在胤禛身後走兩步,陡然一頓,前麵迎上來老大,胤禵前幾月剛死福晉,大福晉一連三胎具是格格,為了給大阿哥生嫡長子豁出命去,不等養好身子就強行行房,有了孩子垮了身體,剩下嫡長子不久後就撒手人寰,留下四個孩子。

大格格明年到出嫁的年紀,府裏沒人相看,胤禵是又當爹又當媽,好一段時間不曾出來過,乍然一見,頗有幾分消瘦,眼中暗沉沉,與老四冷冰冰的沉不一樣,那是死氣沉沉的感覺。

伉儷情深。

八爺嘴角露出一絲譏諷,真要伉儷情深就別顧著壓太子一頭而強行要孩子,有孩子死大人,加上之前鬱結於心,大福晉就是跟先前皇貴妃一個模樣,魔怔了,大阿哥也跟著魔怔,人沒了,後悔又有意思?

老大顯然沒注意到弟弟們,他正臉紅脖子粗與人爭執,對方也不是好惹的,一手鞭子甩的虎虎生威,時不時隔開大阿哥抽一鞭子,一鞭子不小心抽到老大身上,胤禵怒吼:“太子!你別太過分!乾清宮前肆意抽打大臣!你將皇阿瑪置於何地?!”

太子不屑,又是一個鞭花:“孤抽他怎麽啦?孤抽的就是這種薄情寡義的人!赫舍裏家的格格也不是好欺負的!他有膽子寵妾滅妻怎麽沒膽子受著?帶個小妾去吊唁,他怎麽不躺棺材裏去?”

太子怒極而笑,誰嶽父過世碰上小妾吊唁的誰都會發飆。

可歎老大這個蠢貨,居然為與他抬扛護著這廝,好不要臉!

“咦,那個看起來好生眼熟。”

十四探出頭。

胤禩伸手按回去:“那是佟國維的小兒子隆科多,京城有名的,恩,寵妾滅妻,估計是觸及到太子的底線,乖,十四弟,把頭縮回去再看。”

“哦。”

十四乖乖縮回頭。

這一世不知咋弄,老八老九十三十四除了聽胤禩(胤禛)的話外大家都兄友弟恭相親相愛。

除了弄死太子和大阿哥。

正鬧騰,李德全手忙腳亂的出來,滿臉蒼白,湊到太子耳邊低聲細語,太子臉色一變,不等這邊詢問,李德全又急匆匆過來細語:“萬歲爺讓阿哥們進去。”

胤禛和胤禩對視一眼,從彼此眼中瞧見幾分了然。

佟家被康熙當做母家對待,佟國剛甚至敢禦前咆哮聚眾賭博,挽起袖子和康熙罵架康熙都不忍心處置他,養大佟家的胃口,隆科多妻子出身赫舍裏,家族顯赫他卻寵妾滅妻,佟國維任之由之,越來越過分,甚至凡事由小妾出麵,石伯府太子妃父親逝世,也是李四兒以女眷身份吊唁,這下觸及太子黴頭,揮著鞭子滿殿前打。

胤禛眉頭一動,想起康熙護短的程度,再看一眼隆科多滿是傷痕的臉還有趕過來滿身戾氣的佟國剛,回頭低聲囑咐十三:“快去找斐蘇過來,說是救命。”

胤禩離得近,似笑非笑瞧他:“四哥倒是好主意。”

胤禛麵不改色,淡淡:“難道八弟不是這般想?”

他們兄弟自小遇上佟家沒就好過,哪怕他由先皇後撫養過一段時間也對佟家提不起好感。

太過囂張跋扈,倒顯得他們是後媽生的。

也不知,皇阿瑪放在心尖尖上的笑斐蘇和佟家,他更在意哪一個。四爺垂眸,小斐蘇你快點來,正好爺暈一暈,暈倒在你懷裏,咱們就能不吵架噠!

四爺早上出來沒吃造反,趕腳自己帥帥噠。

蘇斐過來時正巧遇上康熙發飆,養心殿外跪了一地的阿哥王爺,太子打頭,十四殿後。癟癟嘴,他還沒吃早飯,餓著呢,人一餓就難受,難免有火,他踩著腳尖過去,刷刷,一排光頭回頭,盯著他看,目光炯炯有神滿目期許,看的他小心肝直顫。一步一步繞過阿哥們跪的地方,他可不敢光明正大走過去,一排的王爺還有未來皇帝跪在那裏,除了康熙誰受的起。裏麵時不時傳來佟國剛的咆哮聲,叫喧著要給隆科多找回麵子。

太子剝削他麵子他敢找回來?

活膩吧。

做人要想他四哥學習,低調做人高調做事。

他四哥……

哦,他四爺跪的端端正正,目光一直跟著他轉,蘇斐背後火辣辣,一回頭就對上四爺目光,毫不避諱,沉穩深邃,執著認真,蘇斐心頭一跳,其實,聽說胤禛被康熙和德妃整的挺慘,回去後就關四福晉禁閉,想來,貌似可以原諒一點?

他一邊想一邊邁進東暖閣。

迎頭一物呼嘯而來。

蘇斐頭一動,頓住,眼前一黑,額頭一熱,麻木感散去,劇痛蔓延,伸手一摸,滿手刺目血紅。

抬頭,康熙驚恐失措,狂奔過來,一把抱住他,嘴裏叫著:“李德全,給朕叫太醫!太醫!!快!!”一邊拿手去抹他額上血,試圖用衣袖堵住,明黃色龍袍上滿是鮮血,狼狽不堪,他渾不在意,滿心滿眼全是這個人,心中恐慌和害怕幾乎將他淹沒,偏生少年抬頭對他一笑,微微勾起嘴角:“我沒事,你別擔心。”

他怎麽能不擔心?

他頂著鮮血對他笑,額頭上血嘩啦啦往外冒,止都止不住,看的他心驚膽戰,胸膛無法喘息,心髒縮成一團疼痛酸澀。

眼眶微紅,眸中霧氣氤氳,他閉上眼抱住他,低聲:“沒事的沒事的,朕叫了太醫,你會沒事的。”

說話間太醫氣喘籲籲跑過來,腳沒站穩就查看蘇斐傷口,一瞧就頓住,忍不住悄悄翻白眼,沒大事啊!蘇斐坐在椅子上,太醫站著給他塗藥,清涼的藥膏幾個呼吸間將血止住,又用白布包裹,康熙這才鬆了一口氣,後退一步,渾身汗涔涔,軟綿無力跌坐在椅子上。

“太醫,他怎麽樣?”

“回萬歲,貝勒爺被瓷杯砸傷頭,好在瓷杯擦過額頭,碰傷而已,瓷片並無刺進,無大礙。”

皇帝長長舒一口氣,眼睛一眨不眨盯著蘇斐,少年極為乖巧,垂著眸子坐在那裏,清晨第一抹陽光照射,初涼的晨曦印在他臉上,白皙柔軟,睫毛長長,一雙眸子清澈冰涼,似乎感受到他目光,眸子一動,波光流轉,宛若山水墨畫,瞬間注入靈魂,薔薇色的嘴角勾起一抹柔和的笑。

康熙扯動嘴角下意識回笑。

李德全湊上去,小聲道:“萬歲爺,還是更衣吧。”

康熙身上沾染鮮血,極為不敬,他擺擺手,坐直身體,目視佟國剛:“方才,那杯子是你砸的?”

佟國剛五大三粗一混人,習慣跟康熙鬧,一梗脖子,粗嗓子:“是我!誰讓這小混蛋不長眼?佟爺正怒上心頭,他往前湊,砸的就是他!”他是康熙表弟,養成今天這個性子也是康熙縱容,縱容到康熙後悔,傷到蘇斐,他簡直心肝都疼,皇帝本性薄涼,誰讓他心肝疼,他讓誰渾身全家一起疼!哪怕是他表弟。

作者有話要說:一直看佟家不順眼,佟半朝太囂張,趕腳皇子們都是後媽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