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 33 章
此後的兩天,沒有聽到承德被抓的消息,我的心徹底放回了胸腔裏,看樣子他已經回到了瓦勒大營,隻是不知道他是怎麽發現不對勁的。
西羅盟人和瓦勒打了幾場,各有勝負,一時間,戰爭竟僵持起來。
我繼續留在諾頓王的身邊給他做侍從,他倒也沒有再為難我,好像我原本就是他的侍從似的。白天我幫他收拾大帳,給他端飯,晚上就守在他的大帳門口,有的時候在帳內,有的時候在帳外。這要看他那夜是否要找女人,如果有,我就自覺地躲到帳外去,或者走得再遠幾步,耳不聞心不煩,然後就等著他叫我進去給他打水洗澡。帳中的女人,有時是新近搶來的赫褳族女子,有時是原本就留在軍營中的女子,我想我已經麻木了,心也硬了,在這個鬼地方,我連自己都保護不了,哪裏來多餘的力氣去拯救他人。
隻是有些奇怪,為什麽這幾天都沒有看到那黛蓮娜公主進他的帳篷?那黛蓮娜公主可比他們搶來的女子要美貌多了啊,而且還不用強迫。
黛蓮娜和她的侍女阿雅其一直待在她們的帳篷裏,很少出來。有好幾次我都想去看看阿雅其,可是還沒有到她們的帳篷門口就被兵衛攔了下來。
“你能不能別一直跟著我?這周圍都是你們的人,我能跑得了麽?”我衝著身後的兵衛怒道,今天好不容易那諾頓王去巡視他的軍隊去了,我正想好好觀察一下地形,看看有沒有逃跑的可能呢,身後總也甩不掉這個尾巴。
“王是擔心你的安全,所以讓我來保護你。”那兵衛不卑不亢地說道。
我怒,保護我個屁啊!不就是怕我跑了,然後就沒有引承德的誘餌了麽?
營地的西側有一條河流,水不深,流得卻很急,一些赫褳族的女子在岸邊浣洗著軍營裏送來的衣物,幾個西羅盟兵散在四周。我往河邊又走了幾步,身後的那個兵衛平淡的聲音又傳了過來:“一會兒王就要回來了,看到你不在營中會發火的。”
我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心道他生氣關我屁事。
河邊有個瘦小的身影直起身來,無意間看向我這裏,然後驚喜地喊了一聲:“花不脫!”正是烏雲阿婆的孫女烏日那佳。
“烏日那佳!”我高興地大聲喊道,衝著她揮了揮手,從赫褳人的營地裏被抓出以來,我還沒有見過她,此時遠遠地看到,沒想到會是如此的親切。
她顯然也很高興,竟忘了身邊監管她們的西羅盟人,隻想往我這裏跑來。剛邁出了一步,西羅盟人的鞭子就抽到了她的背上,她一驚,腳下好像踩到了什麽東西,身子就向河裏栽了過去。
一時間,大家都愣在那裏,包括我,眼看著她小小的身體“嘭”的一聲落入水中。河水並不深,流得卻急,她很快就被湍急的河流帶倒,被水卷著往下遊飄去。
“別慌!”我急喊,拚了命地往河邊跑。
烏日那佳沒被水卷多遠就幸運地被河中央露出水麵的一塊石頭擋了擋,減緩了一下速度,她也還機靈,順手就緊緊地抱住了那塊石頭。
“抱住了!”我已衝到了岸邊,衝著她大喊。烏日那佳的小臉白得不帶一絲血色,雙手死死地抱住那塊濕滑的石頭,可是看得出來,她堅持不了多長時間。
我已經急得有些像熱鍋上的螞蟻,那邊的赫褳女子也不顧西羅盟人的鞭打,跑到了這邊。
“真神啊!這可怎麽辦啊?”旁邊的一個女人哭泣道。她們都是遊牧民族,會水的很少,烏日那佳如果被水衝走了,可以說小命一定保不住。
我看了看水,真的不深,不過到我的大腿深度,但是想不透在草原上怎麽會有這麽急的河流。我會水,可是這麽快的流速,就我的分量,我站不住。
我拽了拽身後一直跟著我的那個西羅盟士兵,“快點!趕緊去把她救上來啊。”
他有些驚訝:“我去?”
“廢話!”我急道。
“我不會水。”他依舊是一副平淡的語氣。
“水不深!你塊頭大,下去衝不走的!”我急忙說道。
他看著我,搖了搖頭,“我不會為了一個卑賤的赫褳人去冒險,勇士應該死在戰場上,而不是水裏。”
我氣得有些發抖,早就該知道指望不上他們!烏日那佳的手已經漸漸無力,眼看著就要鬆開了。
“堅持一下!”我大喊,然後飛快地在河邊找石塊,總算天不絕我,這河邊還有幾塊比較大的石塊,我撿了塊最大的,咬著牙強抱起來,這就要往水裏走,身後的那個西羅盟兵衛一把拉住我,“你幹嗎?”
“幹嗎?”我回頭怒道,“你沒長眼睛嗎?你們不去救,我去!”
他有些愣,傻傻地看著我。
“鬆手!”我怒道。然後轉身一步步往水裏走去,我的體重,再加上懷裏的這塊石頭,應該不會讓水衝走,而且我沒有直著向烏雲那佳走過去,而是從她的斜上方過去,這樣就算水會把我衝到偏離的方向,我也能到她那裏。
十幾米的距離,我沒有想到走起來會這麽遠,雖然懷裏抱了石塊,可是在水裏走起來還是很費勁,尤其是在水流這麽急的河中。
“抓住了!”我丟下石塊,雙手緊緊地抓住了烏日那佳的手,倚靠著水中的巨石,拚出吃奶的力氣把她拽到我身邊來,岸上傳來一陣鬆氣的聲音。
烏日那佳的身體抖得已經不成樣子,死死地抱住了我。經曆了這番生死,換成一個大人也會心驚不已,何況她還是個孩子,一個十二歲的孩子。
“抱緊了我,腿盤到我的腰上!”我大聲喊道,試探著邁出了一步,還行,雖然有些踉蹌,但是至少不會被水衝倒。我背上烏日那佳,開始往回走。
其實我已經算得很細了,獨獨忘了要算一算自己的體力。來的時候抱著那塊大石頭已經讓我累得夠戧,現在又背上了她,我隻覺得腿有些軟,身子竟然有些發飄。
我盡量用平穩的聲音說道:“記著,如果一會兒咱們被衝下去的話,你別慌,閉著氣,別到處亂抓,我會抓著你,等到水流緩的地方再拉你上去。”我怕如果一會兒兩人一起倒下去的話,由於她不會水,會死死地抓著我,那樣即便我會水,也會被她困死。
烏日那佳哽咽著“嗯”了一聲,四肢把我纏得更緊。我苦笑一下,一個不會水的人,再怎麽說也不能讓她沒了對水的恐懼啊。我又往前邁了一步,隻覺得膝蓋一軟,人已經往水裏趴了下去,耳中傳來了人們的驚呼聲。我的第一個念頭就是,完了,這隻要一倒下去,恐怕就再也爬不起來了,她會像個秤砣,把我墜到水裏再也浮不上來。我後悔了,好人好事不是那麽好做的,我好好的學什麽雷鋒!
口鼻剛一接觸水麵,心裏也一下慌了起來,烏日那佳果然沒有記住我的話,她隻把我抱得更死,難道我還真要死在這裏麽?人聲,水聲,一下子向我湧了過來,慌亂中,我仿佛還看到了幾條馬腿……
突然間,隻覺得自己腰帶一緊,再睜眼已是身體離開了水麵,我慌忙扯住了已經被水灌得暈過去的烏日那佳。抬頭看去,諾頓王坐在馬上,一手抓著我的腰帶,正滿麵怒氣地看著我。
“放手!”他冷冷說道。
我低頭看了看手裏緊緊扯著的烏日那佳,搖了搖頭。
“你竟然為了一個卑賤的赫褳人,連自己的性命也不要了?”他怒道。
“她是人,其次才是赫褳人,這是一條命,我不能放。”我說道,聲音卻止不住地有些抖。
“你不放手,我就放手。”諾頓王冷聲說道。
我仰著脖子衝他狼狽地笑笑,還是搖頭,“我有我的原則,我不放。”
他的眉毛擰起,眼睛眯了眯,射出淩厲的光。
我一看他這樣,立刻想改口,放就放吧,還是先保住自己的小命最重要!可還沒等我來得及開口,隻覺得身子一空,這個渾蛋,他果然鬆手了,我扯著烏日那佳又重新落入水裏。這樣也好,她已經昏了過去,不會再抱著我了,隻要我能保持清醒,我就能在水流平緩的地方把她救起來,我想道。
可是身體緊接著又被提了起來,他冷冷地掃了我一眼,把烏日那佳也提到了馬背上。
再到岸上,從他的馬背上滾落下來,我發現自己已經是四肢發軟,再也動不了了,想想剛才鬼門關那一遭,隻覺得後怕。烏日那佳也緩了過來,睜開眼睛,看到我的第一個反應就是“哇”的一聲放聲大哭。
“行了,別哭了!”我說道,勉強從地上站起來,走到她身邊,“不是沒死麽!”
諾頓王依舊坐在馬上,冷冷地看著我,我走到他身邊,抬頭衝他笑道,“多謝了,你總算還有些人性。”
他冷笑一聲,說道:“不用謝我,沒準兒你很快就會恨我的。”說完,他殘酷地笑笑,策馬走了。
這種人,別人謝謝他,他還渾身癢癢了!我白他一眼,不再理會他。
送烏日那佳回烏雲阿婆那裏,我看到了格爾泰。由於身邊一直跟著那個兵士,我也不好問她承德的事情,隻和她隨意說了幾句,便出了烏雲阿婆的小帳篷,沒想到出來的時候卻遇到了阿雅其,她看到我竟有些慌張,急急忙忙往回走。
“阿雅其。”我叫她,她這才停下來看了看我,才發現我一身都是濕的。
“你怎麽了?”她問道。
我看了看濕糊糊的自己,笑道:“洗了個澡,沒事。你幹嗎呢?為什麽一直見不到你?”
“沒,沒事。”她說道,“我肚子吃壞了,想找烏雲阿婆要些藥吃。你快些回去吧,穿著濕衣服會著涼的。”
我看著她,覺得她好像在故意遮掩著什麽,不過這時自己也覺得身上涼了起來,先管不了那麽多,隻一路小跑地往大帳跑去。
回到大帳,正好諾頓王不在帳中,裏麵也沒有什麽人,我忙找出那天格爾泰給我送來的衣服,胡亂找了件出來換上,剛穿好,帳外就傳來了絡腮胡子的大嗓門。
“花不脫!你怎麽樣了?”他一把掀開帳簾,大步進來說道。
“我沒事,你放心好了。”我不露聲色地避開他的熊掌,這個絡腮胡子,這幾天沒少往我這裏來,看樣子還真對我產生了興趣。我可不想跟他有糾葛,隻好能躲就躲了。好不容易才糊弄走了絡腮胡子,我才找個機會坐了下來,好好地鬆了一口氣。這裏的日子,我真的過夠了,到底要怎麽才能跑出去呢?我能麽?第一次,我對自己沒有了信心。
這天晚上,又有兵衛給諾頓王送來了女人,我看著那蠕動不止的氈子,冷笑一聲,他精力還真充沛,鄙夷地掃了一眼,就跟在兵衛的身後出了帳子。剛在帳子旁找了避風的地方坐下,就聽見帳中傳出一聲尖銳的叫聲。
那聲音如同鞭子,一下子抽到我的心上,我猛地從地上跳起來,掀開帳簾便衝了進去。
果然,烏日那佳正滿麵淚光地蜷縮在大帳的一角,看到我進來,諾頓王臉上掛著冷冷的笑容,正看著我。
“你不是人。”我的聲音竟止不住地顫抖。
他挑挑嘴角,說道:“你又看不慣了?不是已經習以為常了麽?”
我衝到烏日那佳身邊,把她從地上拽起來,衝著諾頓王狂喊道:“你看看她,看看她啊,她今年才十二歲,她還是個孩子!你連個孩子都不肯放過嗎?”
他掃了一眼哆嗦成一團的烏日那佳,又笑著看了看我,說道:“草原上的女子,十二歲已經不小了,她比你矮不了多少呢。”
我氣得說不出話來,隻哆嗦著看著他,我白天剛從水裏撈起了烏日那佳,他晚上就把她弄到帳篷裏來了,這不是明顯地為了折磨我麽?我還能像前幾天晚上一樣保持麻木麽?且不說烏日那佳的奶奶曾經救過我,就算她們對我沒有恩情,我就能眼看著還是個孩子的烏日那佳被這個變態禍害麽?
“今天不出去了麽?還是想在旁邊看著?”他笑道,殘酷得如同吃人的惡魔。
我閉上眼睛,強壓住自己的怒氣,然後緩緩說道:“你到底想怎麽樣?直說好了,我不信你隻是看上了她。”
“你說呢?”他來到我身邊,抬起我的下巴,眯著墨綠色的眼睛看著我,猶如狼在看它的獵物。
“原本我還以為你雖然做事不擇手段,算不上個英雄,但好歹是個梟雄,可是,現在,我瞧不起你!真的瞧不起你。”我第一次直視著他的眼睛,絲毫不後退,隻想看到他的心底去,想看看他那陰暗的心底到底藏了些什麽。
他的手捏得更緊,似乎有些想把我的下巴捏碎。
“如果你的心跳不這麽快的話,我可能還會真的以為你是個不怕死的女人呢。”他笑了,笑得輕蔑。
我的心,如同擂鼓,我向來是怕死的,雖然也有時候會頭腦一熱就做出不計後果的事情。
“其實本來是件多麽簡單的事情,你何必還要動這麽多的心思?難道一個西羅盟的王,閑到來算計我這麽個平凡的女人麽?”我笑道,“對女人用強,你都輕車熟路了,我現在落你手裏,怎麽處置不都是隨你麽?”
他不言語,隻玩味地看著我。
烏日那佳的哭泣聲漸漸停了下來,睜大了驚恐的眼睛看著諾頓。我看她一眼,隻覺得心裏一抽,我知道,不管烏雲阿婆救沒有救過我,我都做不到把她丟在這帳子裏。
“送她回去吧,我替她。”我轉回頭說道。
諾頓若有所思地看著我,銳利的視線似乎能把我穿透,看到我那顆已經跳得瘋狂的心髒,看到我已經開始萌發的怯意。他笑了,輕輕地拍了兩下手掌,有人進來,不用等他吩咐,就扛走了烏日那佳。
“想清楚後果了?”他問。
我冷笑,後果,想不想又有什麽關係。
“你可知道你一旦在我這裏失了身,你那王子恐怕再愛你也會受不了的。”他說。
我淡淡說道:“他如果愛我,知道了我的遭遇,隻會憐我;如果他不愛我,那我又何必在意他的感覺?”
他一時怔住。
我笑,拉著他的手走到毯子邊,把他輕輕地推倒在地毯上,在他兩腿間站定,“閉上眼睛,好不好?”我柔聲說道。
“你?”他剛要開口,就被我用食指抵住了唇。
“噓——別說話,閉上眼睛。”
他的眼神透露出一絲疑惑,原本冷漠的眸子也帶了些迷離,有些呆地看著我。我衝他溫柔地笑,“如果你怕了,那麽就算了。”
雖然他眼中閃過遲疑,但還是閉上了眼睛。
我冷笑,他雖然抓到了我的軟肋,雖然算到了我的膽怯,可是他卻沒有算到我的不怕死。我猛地抬腳,衝著他的襠部就踹了過去……
腳還在半空,他就睜開了眼睛,裏麵的精光一閃而過,雙手隨即擋向自己的下身。我暗笑,腳上的力道不減,手卻攥成拳衝著他的鼻梁狠狠地砸了過去……
好痛!我禁不住抽了口氣,看著自己的傑作,又不禁為自己喝彩,好!一拳見血。
他墨綠色的眼睛幾乎成了黑色,裏麵蘊滿了狂暴的怒氣,兩條濃眉已經擰了起來,一隻手已經掐到了我脖子上。我毫不示弱地和他對視,看到他帶血的鼻子,竟忍不住想笑,也許我也瘋了,這個時候,竟然忘記了害怕。
“你殺了我啊,有種你就殺了我。”我挑釁道。
他死死地盯著我,咬牙說道:“死?太容易了,有些事情比死更可怕。”他看著我,突然笑了,眼中帶著濃烈的殺意,可是臉上卻帶了笑意,混著猩紅的血,猶如地獄中的惡魔。
“如果我把你丟到軍營裏去,你說那些男人會把你怎麽樣,嗯?告訴我。”
“那請你先告訴我,被一條瘋狗咬死和被十條咬死,有什麽區別,嗯?”我冷笑道。
他不語,手卻緊了緊。
我笑:“無非是死得快點,你說呢?我尊貴的諾頓王!”
呼吸越來越困難,我努力地保持著臉上的笑意,可是到後來不得不張大了嘴,想吸到更多的空氣,雙手卻使勁地攥上他的手,想把他的手扯開。
想不到,我會是這種死法。
猛然間,他鬆了手,我一下子癱軟在地上。
“怎麽樣?臨死的感覺如何?”他問道。
我手撫了喉嚨,隻顧大口喘氣,說不出話來。
“王!”帳外突然傳來一個急促的聲音,“黛蓮娜公主出事了。”
諾頓王身體一震,隨即冷聲說道:“她能出什麽事!”
“軍醫說,說,黛蓮娜公主滑胎了。”外麵那人低聲說道。
滑胎!我的腦海中突然閃過了黛蓮娜在瓦勒軍營時的幹嘔,還有今天阿雅其在烏雲阿婆帳前的慌張。她果然是懷孕了,這麽看應該就是這諾頓王的了?她是故意吃藥打胎的?我抬頭看向諾頓,隻見他背對著我,脊背挺得筆直,可是雙手卻在身側握成了拳,很緊,指節都有些發白。
好半晌,他才冷冷說道:“滑就滑了,至於這麽慌張麽!”
帳外的那個聲音似猶豫了一下,隨後又不安地說道:“軍醫說公主□□流血不止,恐怕……”
黛蓮娜的帳中,燈光有些昏暗,我跟在諾頓身後進去的時候,阿雅其正跪在黛蓮娜身邊哭泣。
“怎麽會這樣?”我低聲問阿雅其。
阿雅其抬頭看了我一眼,複又低下頭去哭泣,不肯說話。
諾頓上前,一腳把阿雅其踹開,扯著黛蓮娜的胳膊把她從床上拽起來,冷聲問道:“就因為是我的孩子,嗯?”冰冷的語氣也掩不住其中的怒火。
阿雅其急忙又撲了上去,哭道:“放開公主,她受不了,她受不了。”雙手扯了諾頓的胳膊,拚了命地想把他拽開。
諾頓沒有理會她,隻一腳又把她踹開,盯著黛蓮娜蒼白的麵孔,陰狠地問道:“說話啊,你不是很厲害麽?一下子喝了那麽多的藥,就因為不想要這個孩子,連自己的命也不要了。”
黛蓮娜不語,死死地抿著嘴巴,可是眼角卻滲出一滴淚來。
“夠了!已經這樣了,你非得要她的命嗎?”我喊道,把黛蓮娜的胳膊從諾頓的手中拽出,讓她重新躺回到床上。
諾頓一怔,死死地看著我,如同不認識我一般。
“趕緊去把烏雲阿婆找來,她應該比這軍醫有辦法。”我對阿雅其說道,看到阿雅其還有些遲疑,又急道,“去啊!還愣著幹什麽?想給你們公主收屍啊?”
阿雅其猛地清醒過來,急忙往外跑去。
諾頓這時似乎已經平靜下來,掃了我一眼,卻笑了,問道:“你又可憐她了?你忘了可是她害你的。”
“沒忘。”我淡淡說道。
“那還要救她?”
“不是我要救她,我也沒有這個本事,我隻是可憐她,站在同是女人的角度可憐她。”
黛蓮娜長長的睫毛抖動著,淚水不斷地從眼中湧出。
看到烏雲阿婆跟著阿雅其進來,我靜靜地退出了帳外。對於黛蓮娜,我是帶著厭惡和憎恨的,如果沒有她的欺騙,瓦勒就不會遭到西羅盟人的偷襲,就不會傷亡那麽多的戰士,我也就不會深陷在這個鬼地方,就不會……
可是這一切,真的就都怨她麽?她,不過也是個可憐的女人罷了,身為赫褳的公主,卻懷了西羅盟人的孩子,她的心裏對諾頓到底是愛還是恨呢?如果恨,又為什麽會甘心為他賣命?如果愛,又為何不惜丟掉自己的性命也要打掉腹中的孩子?
諾頓王從黛蓮娜的帳中出來,臉色竟有些蒼白,冷冷地看了我一眼,不發一言地轉身往自己的大帳中走去。看著他略顯孤寂的背影,我隻覺得心裏很亂,如果說黛蓮娜愛他是她的不幸,那麽他呢?心中是否也有黛蓮娜的一席之地?我想不透,一直以為愛情是簡單的,愛就是愛,不愛就是不愛,可是到了他們之間,為什麽就變成這麽複雜的事情?
走到諾頓王的大帳門口,我有絲猶豫,咬了咬牙,還是掀開帳簾走了進去。
一股酒氣迎麵撲來,諾頓王坐在矮幾旁邊正在默默地喝酒,看到我進帳,嘴角扯出了一絲譏諷的笑。
“如果擔心,就去她那裏守著。”我淡淡說道。
他瞥我一眼,嘴角的笑意更濃,說道:“你這個女人,搞不清你整天在想些什麽。”
我默默地看了看他,輕聲說道:“我愛承德,恨你,也恨黛蓮娜,我知道得很清楚。如果可以,我想我現在就可以一刀殺了你。”
“那還要管我和她之間的事情?”他問。
“我不是在管你們的事情,我隻是在可憐愛情。”我說道。
“愛情?”他笑,聲音卻艱澀,“你以為我和她之間有愛情?哈哈,你還真是單純。”好像聽到了一個很好笑的笑話,他擦了擦笑出的眼淚,說道,“她的愛人早已經被她的父王殺死了,而我,也從來沒有愛過她,她不過是我的玩物,是我可以利用的工具。”
我看到他半瘋癲的樣子,不禁有些害怕,自己也真是吃飽了撐的,管這些閑事幹什麽?想到這兒,我便站起身來,往帳外走去。
“你真的愛他?如果他不是瓦勒的王子,也會愛他?”他突然問道。
“是的,我愛他,不管他是誰。”我答道。
“如果他利用過你呢,欺騙過你呢?你還會一如既往地愛他?”
我停了下來,想了想,答道:“是的,我愛他,隻要他愛我,即便他利用過我,欺騙過我,隻要不曾傷害過我,我還是會愛他。愛情,不隻是索取,在不傷害我的前提下利用一下我,又有什麽不可以?”
他笑,說道:“利用、欺騙還不叫傷害?”
“不全是,誰都沒有理由要求對方全部奉獻。你在享受他給你的愛情的同時,也必須有相應的付出,這才叫□□,不管是你主動給的,還是被他在不經意間拿去的。不然,那隻能叫做寵愛,像寵物一樣的寵愛。”
“你可真是個奇怪的女子。”他笑道,“看來我還真不能撒手了,你這樣的女人,不多見呢。”
我打了個冷戰,忍住不讓自己回過頭去看他,冷冷說道:“隨便你。”
“他可以給你的,我也一樣可以給。”他沉聲說道。
“你不能。”我說道,腳下沒停,徑直出了大帳。人總是覬覦別人的東西,卻看不到自己身邊的好,恐怕他也是如此。現在突然明白,其實有時候幾個男人追逐一個女人,可能爭的並不是那個女人,而是一份意氣。
也不知道今天是什麽日子,天色有些陰沉,沒有月色的草原,顯得竟有些恐怖。在營地裏溜達,竟然不知道該去哪裏,跑不掉,可又實在不想回到他的那個大帳中。現在承德在做什麽?是否還在想法設法救我?他真的是在全心全意愛我麽?沒有一點欺騙、沒有一點隱瞞?他也是皇家的人啊,他的愛情也能像我的一樣簡單麽?
突然覺得現在的自己很可笑,怎麽如此多愁善感起來了,這哪裏還是那個馮陳楚楊啊?
“振作起來!馮陳楚楊!你可是最最堅強的!”我攥著拳給自己打氣,可是一口氣喘出去,心裏還是悶得厲害,“承德,我想你,真的……很想你。”我喃喃道。
突然,身後伸出一隻手來,一下子捂住了我的口鼻,沒等我來得及掙紮就被拖到了角落裏。
“別出聲,我是來救你的。”身後的人在我耳邊低低地說道,聲音低沉,卻不是承德。
我強壓住心裏的驚恐,點點頭。他鬆開了手,我急忙回頭,看到一個穿著西羅盟人衣服的男子,有些麵熟,想了想才記起他就是那日和我一起陪同黛蓮娜去迎接她族人的偏將。
“承……大將軍呢?”剛想問承德,猛地發現這麽叫承德名字不妥,生生地改成了大將軍。
“他在大軍中,大軍已經圍了過來,大將軍怕你有危險,讓我們過來趁亂救你出去。”他低聲說道。
我心中一陣驚喜,上次承德逃脫之後,諾頓王隨後也更換了營地,我正發愁承德他們會不會找到這個地方,沒想到他們就來了。
“你們來了多少人?”我低聲問道。
“十個人,都是挑的軍中的精銳,姑娘放心,絕對可以保你安全。”他答道。
我輕輕一笑,知道他誤會了我的意思,我可不是怕他們救不出我,我隻是想也摻和摻和晚上的這場好戲,好歹我也在這裏受了這麽多天的鳥氣,說什麽也得出出氣再走!
“他們呢?”我問道。
“就在附近隱藏著,隻等我的信號就能過來。”
“你們怕不怕死?”我又問道。
他看我一眼,眼中滿是堅定與驕傲,低聲說道:“這些都是大將軍的死士,這點姑娘請放心。”
“那好!我們先不走,給大將軍送份禮再走,那諾頓王今天喝了酒,恐怕這會兒已經醉得糊塗了,咱們……”我附在他耳邊低聲說道,漸漸地他的臉上也浮現了一絲驚喜,有些不可置信地看著我,可眼中又閃過些遲疑。
幾聲低微的蟲鳴之後,幾條利索的身影從四處閃過來。那偏將和他們低聲說了兩句,這幾個人又四散開來,消失在夜色之中……
片刻之後,幾支火箭從天而降,不偏不倚地正好落在諾頓王的大帳之上,毛氈之物,見火就著了起來……
看著混亂的西羅盟士兵,我笑著拍了一下身邊的偏將,笑道:“行!夠準!連我都沒看出這箭是從哪裏射出來的!”
他看到我誇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
一個西羅盟的小頭目看到身穿西羅盟軍裝的我們還抱著水桶站在那裏,一鞭子就抽了過來,罵道:“還不快去救火!”那偏將見狀,忙用身體擋住我,同時眉頭一皺,就要衝著那個西羅盟人殺去。我急忙給他使了個眼色,拉住了他,現在還不是動手的時候。
這邊的火還沒有救完,黛蓮娜那邊的帳篷也冒出了濃煙,緊接著,那些西羅盟將領的帳篷一個個都著了起來。我和那幾個瓦勒將士,慌慌張張地抱了水桶四處“救火”,總是會“不小心”地把火帶到別處,於是,這火越救越大了……
緊接著,隻覺得大地都有些顫抖,喊殺聲響起,越來越近,瓦勒的騎兵終於殺到了。我把手中的水桶一扔,拉著那偏將吼道:“快點,咱們找個安全點的地方貓著吧!刀劍無眼啊!”
他臉上終於露出了笑容,也把手中的水桶一扔,告了聲“得罪了”,就把我往腋下一夾,呼嘯一聲,引了十來個人往營外跑去。
西羅盟的大營已經成了一片火海,成了將找不到兵,兵找不到將的局麵,如同開了鍋的粥,亂作一團,一時誰也顧不上誰了。
我又一次大頭朝下地被人夾在腋下,隻覺得耳邊隱隱生風,不時有些高大的野草從我的臉邊擦過,忍不住有些鬱悶,為什麽武功高手們非要這麽帶人飛呢?可是心裏又不禁暗暗得意,諾頓王啊諾頓王,你沒想到我會給你來這麽一手吧,還要多虧了你讓我做你的侍從呢,不然我能把你們的帳篷認得這麽清楚麽?不過不知道為什麽,在指給他們黛蓮娜的帳篷時,我的心裏竟然閃過一絲不忍,也有些猶豫,可是一想到她很可能就是諾頓王的軟肋時,我還是硬下了心腸,戰場上我可憐她們,她們可曾可憐過我?還是各顧各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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