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柒冬紫羅
拾柒 冬紫羅
“說,這是什麽!”泠銳將至少有十公斤重的狗糧往昭明紫麵前一放,“誰讓你買了!”連續兩句疑問句都被他用陳述語氣說出來,昭明明白這次銳是真的生氣了。
“連地址都寫錯了!”“啪”又是一張送貨單拍在他眼皮子底下,原來他將“明陽山”寫成了“陰陽山”。
“哎呀,雖說敝人通讀百卷但寫字還是頭一回,特別是現代的簡體字,筆誤、筆誤!”
“‘名揚山’,”頭一次泠銳體會到老師們痛心疾首的感覺,“‘名揚天下’的‘名揚’!”和傻瓜在一起是天下最大的懲罰,一點不假。
昭明挑了下眉尖:“那,這包東西銳你打算如何處理?”
“她知道這是狗糧,絕對不會吃的。”
“不可能啊,記得那位店家小姐說這個口味的犬類都會喜歡。”
“她不是狗。”隻有狐狸一隻。懶得再多說,泠銳回臥室下達命令,“不許浪費、不許倒掉,實在沒轍就你吃!”
這幾天泠銳的修為沒有任何提高,依舊不會運氣飛行,為了幫助他,每到後半夜昭明會拉著他飛出窗外,放鬆放鬆。今晚比以往幾天都要冷,窗上還結出霧氣。
泠銳穿上外套立起衣領,天冷正好可以練習以氣護體,昭明和小狐狸不需要冬裝就能在冰天雪地裏呆著,他也必須達到這個境界。
“阿嚏--阿嚏--”
“你還是多穿一件吧。”
兩人手拉手懸在半空,昭明體諒他半人的體質,可是泠銳反譏說他才不要像他這樣煉無所成,因為天冷之後昭明就不怎麽冒汗、身體的溫度也沒有上升到常人體溫,但他還是樂觀地相信自己可以變成人。
正有一句沒一句搭著腔,忽然看見遠處一片紅光,飛近發現光是來自學校後山的山頂。發生什麽事了?想到零可能還在那裏,他們急忙忙趕了過去,還沒靠近,灼熱的氣流把他們從半空震落。
“是玄狐的結界。”昭明很熟悉這個感覺,以前偷窺狐狸煉丹時就常與之打交道。不過,這裏原先是零和他設下的三人可通過的結界,怎麽突然變成這樣?難道除了零還會有第二隻狐狸?
“銳,用你的氣把你我護起,這樣就能穿過結界。”
“為什麽是我?”別以為我肚子裏有狐靈就來利用,他現在也是知道氣是要消耗靈的,要省著用!
“你是玄狐的靈,氣可以交融,就像圖書館的空間,入口有你氣你才能進入。”
原來是通關證明的道理!泠銳運氣,金色的光很快將兩人覆蓋。
“這時候銳的眼睛特別漂亮,是透明的金色。”
“不要廢話囉嗦。”
昭明不知道泠銳別過頭是不是在害羞,但他拉起自己的手的小動作讓他很高興。
他們身上的光雖然不強,但碰著赤紅色結界的一瞬便融了進去。昭明試著將一根指頭貼上身外金色和紅色混沌的邊界,悄悄釋放出自己的一點,“果然用你的氣做媒介吸什麽都可以!”他的眼睛發出久違的藍光。
“喂喂。”泠銳提醒他,零正不遠處的小屋外瞪眼看天,結界是她發出的,除此沒有任何異樣。
鬆開昭明的手,泠銳走上前:“半夜不睡覺在這裏發什麽神經。”
“小銳!”零帶著哭腔直撲向泠銳,“我控製不住氣了。”剛說完,結界的範圍擴大到整個小山包,然後又倏地縮小到他們周圍幾十米處,完全是不受控製的狀態,她周身上下的氣也時烈時弱。“我這裏痛,這裏也痛。”零指指頭又指指肚子,她已經象猴子抱樹一樣掛在泠銳脖子上。
“難不成是生病了吧?”昭明不相信千年的狐會犯這樣的低級錯誤,天冷住山上受寒的可能性極高。
泠銳摸摸她的前額,不燙:“說不定睡一覺就好。”零的腦袋搖得更厲害:“睡不著,怎麽閉眼睛也睡不著,然後這裏就疼了。”她用指尖拚命揉太陽穴。莫非是失眠導致頭痛?泠銳不是醫生,但是他有一個家庭醫生。
“先把結界收起來,回家我找人給你看看。”
“不是說了控製不住嘛!”她一挑眉倒很理直氣壯。
“再不收,昭明就要吸光你的氣了!”這招很管用,零立刻收起結界,旁邊背著手偷偷在吸納的昭明“切”了一聲。
“小騙子,這不是能控製嘛。”泠銳伸手彈了零腦門一下。零眼裏淚花打圈:“人家全身不舒服,不散氣煉丹就會肚子疼。”
一個電話,很有效率的泠家專用家庭醫生季伯伯在天蒙蒙亮的時候來到公寓。
『他一定是個良醫。』零看著季伯伯白白的胡子這麽想,出診不挑早晚說明他很有醫德。
可是季伯伯也不知道零這症狀是什麽導致的。看他不停搖頭,零想『原來不過是個有醫德的庸醫。』
“失眠,胃痛,”季伯伯喃喃自語,“小朋友,你今天是不是吃了什麽東西呀?”
小朋友?零眼睛一翻,不理他。『給我配合點!』泠銳在季伯伯背後瞪她。
“我一天沒有吃東西了,”她撅起嘴巴,“就喝了些熱熱的東西,叫……想不起來了。”
『什麽東西會叫“想不起來”?』為確保不是另一個“促銷價事件”,泠銳暗問。
“是真的想不起來名字了!”零很不服氣地描述這個熱熱的東西是如何從粉末變成香甜的**。
“咖啡?!”
“對,就是這個東西,”零頻頻點頭,讚賞地看著泠銳如此迅捷的反應,“真的很好喝呀~”到現在還回味無窮呢。
季伯伯一拍腿:“知道了!是咖啡因過敏!”
“你喝了幾杯?”
掰著指頭:“三杯。”其實還想喝第四杯的呀,可惜那個人生氣了,她嚇跑了。
“東方人的飲食習慣不像西方,每天都會接觸咖啡,如果很久沒有喝突然喝過多就會產生頭暈失眠和過度亢奮的過敏症狀。”季伯伯拍拍零的頭,“不用打針吃藥,過幾小時就好了。”臨走他叮囑泠銳和昭明:“小孩子還在生長階段,不要多給她喝咖啡,要吃有營養的食品,也不要吃太精細,一些粗糧就很不錯,富含維他命……”
“昭明。”泠銳聽著就煩,幹脆從背後擊暈季伯伯,把他交給昭明,“送他回去吧。”
“零以後不能喝咖啡了?”零坐在桌子上,與泠銳平視。
“你是狐狸,連人都不是,也敢亂吃人類東西!”
哼,零轉身坐在桌子中央不看泠銳。
“住我這裏就要聽我的,”泠銳決定懲罰她一下,“罰你一周沒飯吃!”
狐狸,不、是玄狐、天狐,一周不吃飯應該沒有問題吧?泠銳回臥室小睡前還很擔心,幾小時候天亮了,他再次走入飯廳,發現零正“嘎嘣嘎嘣”吃著一盤顆粒物。
“不是說不許--”咦?她吃得是狗糧?狗糧!!!
一隻手把他拽到一旁,是昭明:“大夫不是說要給她吃有營養的東西麽?狗糧的成分很均衡,而且味道她也喜歡……”原來昭明送季伯伯回來之後發現零一夜無眠肚子空空,可憐兮兮地坐在冰箱麵前。說到這冰箱不得不多插一句,昭明是知道泠銳家的冰箱永遠都是空的,但零不知道,她隻記得有一次見泠銳從裏麵取出一罐東西仰脖喝下,便很上心地記下了這個方盒子的功用。現在她正一遍遍停打開門,像是摸彩票的人,說不定哪次一開裏麵就會冒出食物來。這才有了泠銳醒來後看到的一幕。
“人類技術高級了,包裝袋密封性能強,她一定是沒有聞到裏頭的味道才說不吃。其實挺香的。”昭明趴在泠銳耳邊壓低嗓子,“你給她住狗窩,我給她吃狗糧,咱兩是一條船上的。”然後他一邊踱向飯廳,一邊念叨:“銳,去買個專用食盆吧,盤子盛不多。”
新的一天新的早晨,零吃著新的“早餐”--豪華狗糧(本人並不知情的說)。她的左邊坐著泠銳,在往嘴巴裏填叭培根火腿蛋和豆奶,她的對麵,是不需要進食的昭明紫,在看晨報同時不忘偶爾放下報紙伸手拿掉泠銳嘴邊的麵包屑。
“為什麽我開門就看不到吃的?”零指著冰箱責問,“你們從哪弄來的食物?”
泠銳的早點是每天由管家從酒店送來放在門外的,而零的狗糧麽,昭明已經藏進了儲物室。前者跟她說了她也不理解,後者完全不能對她說。
“自然都是花錢買的。”昭明擺出一副笑臉。
“我不信。”
“上學去了。”泠銳拉起昭明,“快走。”多說無益!
臭小子,果然有事瞞著我!零惡狠狠地視線被泠銳甩上的房門切斷,她決定今天再去一趟學校!
泠銳和昭明並肩走在街上,下一個路口左轉就是樞雨學院。
『又跟來了。』昭明傳遞給泠銳一個眼神。
泠銳側頭:『連尾巴都露出來了!!』零正在跟蹤他們。
『放心,她是隱形的,隻有非人類才能看到。』
『藏尾巴是狐狸該有的覺悟吧!』
“嗬嗬,銳擰眉頭的樣子大有‘恨鐵不成鋼’之氣勢。”
“滾~不要摸我的臉!”
就這樣樞雨學院也因這兩人的到校而迎來嶄新且激動人心的一天。
泠銳和昭明都在上課,聽所謂的“老師”講著無趣的話題。零蹲在教室外的槐樹上,尾巴慢悠悠搖晃著,今天她可不能再跟丟人。然而折騰一夜沒休息的她,柔和的晨光一照開始有些犯困,黑尾巴從搖擺變成晃動,漸漸停住,緊跟著身子一歪墜下樹--迷迷糊糊之中感到有人接住了她,那人用一雙灰色的眸子對她細細打量,然後慢慢貼近……“啾”臉蛋上有一種陌生的觸碰,不過隨之襲來的香氣是她最近剛喜歡上的巧克力的味道,本能地她伸出舌頭舔了舔:怎麽聞起來香舔起來卻一點兒也不甜?正要縮回去,舌頭被溫熱包圍,輕輕的似乎有什麽東西在反舔她,每被含上一口,舌尖都傳來滑膩柔的感覺,可惜不甜,和記憶中的巧克力不一樣!她大睜開眼,原來舔舐自己的是戰息!猛推開他大叫:“你搶食?”零清楚記得自己是聞到巧克力味的,可結果嘴巴裏隻有戰息的舌頭,“你一定是搶吃了我的巧克力!”
怎麽可能!戰息臉色一沉。
“那……你在舔我的嘴巴……”見戰息臉色不好,零心裏泛起嘀咕:按理說他自己有巧克力,連我的都是他給的,犯不著跟我搶。“難道,難道你在給我梳毛?”
“梳毛?”戰息臉已經黑掉了,乘著最後一絲理智,他在搶食和梳毛中做出選擇,“就當是梳毛吧。”
哎,不對!人類都叫梳頭發,梳毛是狐狸們才會說的。下意識摸摸:尾巴!她的尾巴一直在外麵!戰息抱著她的手還順帶不停撫弄她的尾巴!等等、冷靜冷靜……零的腦子飛快轉著:來時她是隱形的,所以沒必要藏尾巴,她暗自檢視自己,沒有顯形--
“你……看得見我?”
要是戰息回答“看得見”那對零而言就已經很震撼了,可他很平靜地給了零更為勁爆的答案:“我也是隱身的。”
隻感到身體瞬間僵硬之後全身血脈逆流,零觸電似的跳開:“你是誰?”如果她是狐的形態,此刻一定是毛發倒豎,可現在能豎起的隻有尾巴。
“啪”戰息的兩根手指點在零的前額,四周校園的景色土崩瓦解,從他們的頭頂慢慢布下一張網般的結界,無數電流“嗞啦啦”來回流動。
“你以為到目前為止隻有楓生人襲擊過你們?如果不是我,你被偷走的靈早就被那邊的東西瓜分了。”
“那邊的”是指非人界之外的世界,零微微一震,這才發覺戰息身上沒有妖魔應該有的氣!
立在結界中央的戰息黑發慢慢四散飛揚,從發梢開始一點點變白,還是那張五官深邃的臉,可在頭發變成刺眼的銀白色之後,整個人籠上雷霆萬鈞之氣。
“你也太笨了,”半轟鳴半低沉的嗓音如此交錯著,零想動卻動彈不得,“擁有千年修為也會被下位妖孽偷走靈丹,哼,枉我白白看了你一千年。”他也不在意零的反應,手順著她的額頭一路下滑,掠過唇瓣勾起她的下巴,滿眼的饒有興趣:“太笨是不能做神仙的,你就死了這條心繼續做你的狐妖吧。怎麽,不願意?”
戰息身上的戾氣壓倒性地侵襲零,起初她還能用自己的氣防一防,堅持不了多久,赤色氣焰象暴風中的殘火徹底熄滅,電流穿過她的身體,一個激靈:原來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