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章 雪片蓮
拾章 雪片蓮
左邊是泠銳,右邊是昭明紫,被夾在中間的方老師明顯感到那兩人之間的不和諧氣氛和偶爾視線碰撞後的“劈啪”火花。
應該解釋一下吧--她輕咳一聲說:“我--”
“什麽都不用說。”昭明紫止住她。
“可是那個……”
“我們需要討論的和你要說的不是一個話題。”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氣就這麽被泠銳劈頭壓下,“老師你可以回家了。”
什麽嘛,用完就趕人走。見方老師不滿地嘟起嘴,泠銳忍不住伸手捏她的臉:“老師不可以做這樣的表情哦,要有威嚴。”
“呀!”忽然被人捏臉,方老師嚇地往後一縮,拍開泠銳的魔爪。
『什麽威嚴,被學生這樣對待哪來的威嚴?』昭明冷笑,『原來你就是這樣對待‘你的’老師的,根本就是貓玩老鼠。』
呃?泠銳微微一愣,旋即綻開笑:『沒錯。說對了!我就是喜歡這樣的老師。』他轉身繼續欺負老師,嚇得老師連連說“要回家了,再不回家就趕不上車了”。
“我打車送你回去,”泠銳一副心情大好的樣子,前後變化之快讓方老師難以接受,怎麽小孩子的臉變得比翻書還快呢?與其這樣被他捉弄不如剛才壓抑的氣氛悶死算了。
方老師推推鼻梁上的眼鏡,想正色告知自己的身份是老師,要尊重她。可是手才按上鏡框,昭明紫的聲音響起:“銳,你不是不喜歡老師推眼鏡嗎,我們帶她去配一副隱形的吧,就算今天幫我們挑衣服的謝禮。”
他的話從頭到尾說的有條有理不緊不慢,讓聽者--方老師跌破眼鏡大吃一驚,泠銳頻頻點頭讚成。於是兩人架著老師走入商場……
『這還不算是捉弄?』坐在回家的車上,方老師壓抑內心的尖叫。習慣性去推鼻梁,空空的啥也沒有碰著。此刻她已經換上了隱形眼鏡,真是不習慣!剛戴上時她也如此“習慣地”推了一下,然後被泠銳“習慣地”罵:“推推推,空氣你也推!”旁邊的昭明看著泠銳隻是微笑,兩個人本來氣氛僵硬怎麽這麽快就轉好了呢?害她一直以為是自己和昭明“越軌”行徑讓泠銳嫉妒了……想到昭明那雙幽黑的美眸柔柔探向泠銳,他絕對是很寵他的,絕對的!否則為什麽要用替自己買眼鏡的方式來討好他?泠銳那小子還真是幸福啊。方老師臉上陰晴不定的表情和最後捧著臉做幸福狀的樣子,讓透過後視鏡看她的司機毛骨悚然。這個奇怪的女人,要不是黃毛小子塞了翻倍的車費,他才不接這趟車!
『別看了,零估計已經醒了。』
昭明和泠銳正站在跨街的天橋上,泠銳目送方老師走的方向一動不動很久了。久到昭明不得已開始左右搖晃他。
“方老師是我的。”泠銳沒頭沒腦丟下這麽一句,自顧往家的方向走。
撇撇嘴,昭明歎氣:“放心,我不需要寵物。因為我知道做寵物的滋味。”
聞言,泠銳停下,轉過身:“你說,寵物最喜歡什麽?”
“自由。”昭明的回答比泠銳的問話還快。
“我又不會把老師栓起來--”
“其實你需要的是一個朋友,不是寵物。”昭明走近他,手扶上他的肩,“朋友也一樣可以‘欺負’。”
“我不要。”泠銳再度深深看了看橋下的車流,那個方向不僅是方老師回家的方向,也是通向暑假遇險的山。“做朋友需要付出的東西太多,你這個妖是不會懂的。”
“我懂。”昭明拉住他,把他的手放在自己臉頰上,“我有體溫了。從你那得來的靈可能會讓我也擁有血肉之身,不再是冰冷的器物。‘朋友’,我能懂。”
天橋上還有行人來往,乍一下看到兩個男生手牽手,一人撫著另一個人的臉……泠銳惡心地甩開他:“冰冷的,死人一樣。”
“不會啊、那天我還流汗了,你也看到的。”說著又要抓他的手。
“喂,看看場合好不好。”壓製著自己,泠銳推開他迅速走開。
昭明頓了頓,垂下眼眸。
可當他們下了天橋拐進小巷,昭明冰冷的手還是攥住了他的:“你應該是個不在乎旁人目光的人……”
這次他沒甩開他,隻是不做聲繼續走著。良久,泠銳才悶悶道:“確實不像以前那麽冰了。”
快到家時天空飄起小雨。這似乎是入秋後第一場雨,昭明紫很有興致地抬頭看夜空。灰色發紅的天不如山裏的純淨,但雨滴點在臉上的感覺卻一樣很好。他緩下腳步,泠銳也跟著放慢速度:“城裏的雨汙染很嚴重。”雖然嘴巴上這麽說,行動上他卻也昂起頭學昭明那樣感受雨絲的輕撫。可就在下一秒,“嘩啦”一聲巨響,雨水如柱般傾瀉而下,連頭帶尾把兩人淋成落湯雞。
回過神看看昭明呆然的表情,泠銳拉起他的手:“還不跑。”這種傻瓜般的遭遇幸虧是夜晚沒人看到,否則真是丟死人。
到家後兩人不僅濕到可以擰出水,還覺得刺骨發涼。昭明紫卻很興奮地任由一身水珠抖落著:“銳,我能感到冷了!你看你看。”
“滾,別碰我。”泠銳打著哆嗦衝向淋浴房,可才跑進去,伴隨屋外一聲霹雷又跌了出來。“媽呀--”隻見他跌坐在地上指著裏頭,“你想嚇死人啊!這麽黑不開燈躲在裏麵幹什麽!”
“我不需要燈。”原來是睡醒的零正縮在浴缸裏。
“轟隆隆--”雷聲一響,這回幾乎同時爆出兩聲“媽呀”:一個男聲和一個女聲。聞聲走進的昭明紫發現:衣不著縷的零正死死摟著泠銳的脖子發抖--泠銳那一聲“媽呀”是被零突然衝過來抱他的舉動給嚇的,而零的那一聲“媽呀”則是--昭明紫忍住笑:“零是不是怕打雷?”
已經擁有一副少女身形的狐抬起憤怒的小臉剛要衝昭明兩句,卻瞥見窗外瓢潑大雨中夾帶一道白光一閃,嚇得她捂住耳朵把臉埋入泠銳脖子裏。本來濕衣服貼身上就夠難受的,現在被小狐狸一抱,還往他脖子裏麵蹭,就更讓泠銳不爽。
“快放開!”要不是她現在是人形外帶光溜溜,他一定早把它甩出去了--果然他是討厭毛茸茸的東西的!就算變成人也討厭!!“你到底走不走?昭明--”無奈他隻好扭頭求救。昭明卻隻把放著衣物的手提袋遠遠遞過去,攤攤手,轉身進了盥洗室。他說過不會碰狐狸一下,可在這節骨眼上也要較真--借口!一定是借口!絕對是!『哼,我也可以撒手不管!』泠銳氣呼呼想推開零,可一撇:如雪般的身體在黑暗的房間裏好似籠著層淡光,幼弱的肩頭瑟瑟抖動,橫看豎看怎麽都是一副“小動物”的脆弱相。他隻好搖搖頭歎口氣,伸手從手提袋裏拽出一件衣服給她胡亂裹上,然後把整個手提袋往她身邊一放:“男女授受不親,你說的。自己去穿。”
零搖頭:“不要一個人。”接著又靠了過來。
“打雷隻是自然現象,不用怕的。”換個循循善誘的語氣推開她。可她卻伸手抱住他的脖子蜷縮入懷,烏黑的尾巴輕輕繞在背後。
怎麽又來了,泠銳隻好耐著性子繼續講道理:“這大廈有避雷針,打不到你的。”
“……”似乎有了點兒效果,似乎又沒有反應。
“你是想在我身上生根啊!”
零的小腦袋往他脖子根使勁蹭了蹭,仿佛是對他這話做回應。這哪是什麽玄狐天狐,根本就是塊甩不掉的千年牛皮糖--
“看看你,丟不丟‘狐’?認識你我都覺得掉份,千年的狐也會……”環在他脖子上的手臂僵了一下。這一僵,跟著泠銳的心也縮了一下,好像又看見狐水晶般的紅眼眸和那裏頭的影像,心底莫名滋生出些許內疚,後麵的話最終被無聲合上的嘴巴鎖了回去。話雖不說了,可心裏卻很是納悶:戳別人痛處他可從沒心軟過,也不過是知道了小狐狸一些糟糕的往事,怎麽就突然在意一個動物的感受呢(況且還是毛茸茸的動物)?難道真像昭明說的,有它的靈在體內,自己身同感受了?說來這個狐狸真是弱,要換成他,不管到哪都被雷劈,劈來劈去一千年,早就劈習慣了!
“真麻煩。”他的耐心終於倒了頭,使勁把零扯出懷,“限你一分鍾把衣服穿上,否則我把你丟出去讓雷劈!”說完他背過身,警告:“再不穿又要打雷了--哎?”脖子被一勒,已經裏外穿齊全的零又一次攀上他。
“我乃玄狐。穿衣服哪用一分鍾那麽久。”她笑著。
你就是存心氣我對吧--泠銳很惱火,想甩開她,可被纏地死死,怎麽也甩不掉,用打雷來嚇唬她,又被她勒得差點背過氣。忽然他靈機一動跑向儲藏間東翻西找。當昭明紫梳洗停當再度出現,正撞見這一幕:零掛在銳的背後,隨著他走來走去,活像個包袱。泠銳瞅見他,立刻火大地一吼:“你,過來!”於是還帶著溫熱水汽和沐浴後清新香味的昭明紫被被命令鑽入掛著蛛網、雜物堆滿得快要爆掉的儲藏間,翻一樣據說是被壓在最下麵的東西。
最終,在泠銳的指揮下,他清理出一大堆雜物,翻出個類似小房屋狀的東西。高大概到他胸口,全部用厚實的棉布裹著,出入口就一個拱形的洞,沒有門。按泠銳的意思他把這個玩意搬到客廳中央。然後泠銳側頭哄背後的狐狸:“隻要躲在這裏麵就永遠不會被雷劈喲。”
“真的假的?”零眯起狐眼,半信半疑,“要真有這樣的好物件,千年來我還用躲來躲去麽?”
“這叫現代工藝,”泠銳拍拍屋子的頂,“古時候哪有這種絕緣材料。幸虧你是千年狐狸能活到現在,否則哪能有機會享受得到呀?”
“是‘狐’不是‘狐狸’!”零瞪了他一眼,以最快的速度鑽了進去。小屋正好容納她一個,不太大也不太小,甚至稍微在裏麵小小轉個身都可以。趁她專心檢視新環境,泠銳溜進了盥洗室。等他心滿意足泡了個澡出來,坐在沙發上的昭明立刻放下手中報紙,對他做了個“噓--”的手勢,指指他旁邊的屋子:零已經在裏麵睡熟了,一截黑色的尾巴露在屋外。
看著這讀報的妖和睡著的狐,泠銳覺得還真像那麽回事,有點兒“家”的感覺,但,屋子沒開燈,光源僅來自盥洗室的餘光和窗外間或的電閃,這氣氛……不覺泠銳額頭掛下黑線。他知道昭明和零一樣不需要燈光也能看得一清二楚,所以也沒譏諷他讀報不開燈之類(省得反被鬱悶),扭頭走向自己的臥室。
“銳。”昭明跟上拉住他:“那個東西是幹什麽用的?”他指著小屋。
“小孩子的玩具屋。”
“哦--?”拖了個上揚的長音,顯然是不信,隻見他奇怪地一笑,黑色的眼中露出曖昧的神色,俯靠近泠銳耳邊輕語:“你要是讓玄狐知道你給她住狗窩,以後有·你·好·看·的!”
“狗窩!?”
昭明捂住泠銳的嘴巴:“噓,別吵醒她。我可不想成為‘讓她住狗窩的同謀’。”
“你--”警惕地看了眼客廳中央的小房子,泠銳壓低嗓音,“你哪隻眼睛看出它是狗窩了?”
“我上網查過了。”
“你你你--”被這個妖怪氣死,這明明是他小時候的玩具屋,是父母特地為他訂做的!可那對神情篤定的黑眼睛已然屏蔽了他全部的解釋,泠銳索性對他比了個中指扭頭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