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世

身世

徐雪玲將她麵前的茶斟滿,一時間思緒飄飛,冷月樓閉上眼做出聽眾的姿態。

三十年前,墨儲和軒轅同是大國,墨儲兵力微微弱於軒轅,南宮拓,冷勳,徐家姐妹都尚且年輕氣盛,兩國本是較好的,每過幾年,不是冷勳攜著徐家姐妹離家出走逃到了軒轅去,就是南宮拓不耐朝野的紛亂獨自逃去了墨儲。說起來連徐雪玲也記不得究竟是為什麽一時間周邊小國戰亂不斷,墨儲軒轅不得不出兵鎮壓威脅到自己領土的小國。本是同盟的兩國戰場上也時有幫助。

二十九年前,冷勳雖向往江湖自由的日子卻不得不代父出征,卻怎料所向披靡,旗下軍隊所到之處,敵者聞風喪膽,友者自然是樂得有這麽個將軍。南宮拓身為軒轅儲君雖說不願卷入朝野爭鬥,卻對百姓懷著一顆仁愛之心,毫不猶豫的請纓出戰,百姓無不拍手叫好,贏得天下民心。本是英雄,卻又恰恰因為他們都是英雄,終究是難過美人一關。

徐家姐妹是天下聞名的才女,才華出眾,自小同她們青梅竹馬的冷勳自然是明白,南宮拓自然也是明白,自古紅顏多禍水,墨儲國君冷勳的父王一紙國書送到了軒轅國,說的是為兩國交好一事,願將徐家姐妹送到軒轅國同皇帝和親。這封國書雖說是秘密送到了軒轅國,卻終究沒有逃過兩位年輕儲君的耳目。

南宮拓立刻放下戰事快馬加鞭回到了軒轅皇城,他自小厭惡朝野的原因正是他那位驕奢淫靡,鮮少理朝事的父皇,修書上諫,願娶徐家姐妹,心裏是想自幼好友免遭這暴君毒手,卻也明白自己對徐雪柳存有私心。軒轅國君在朝堂之上暴怒,大罵不孝子將南宮拓關入大牢。於是便有了南宮拓的親信秘密潛入墨儲戰營一事。

冷勳本就不滿自己懦弱的父皇的決議,此番南宮拓又被關入大牢,徹夜難眠。就在局麵無所進展之時,白雲楓攜著一封書信求見了冷勳,冷勳聽說是白雲山門下的入室弟子,自然是知道這位人物未來的地位,請進了自己的主將帳篷,也不知那封書信寫的是什麽,冷勳修書一封送至自己父皇手裏,墨儲國君在朝堂之上打開書信看了片刻,立刻下令將徐家姐妹送往軒轅皇城,還派了最頂級的高手保護。

冷勳修了書信之後立刻就帶著親信趕往了軒轅帝都,趕到之後憑借著潛入自己營帳的南宮拓的親信召集了南宮拓手下的人馬,借著朝中支持南宮拓上位的大臣的支持,假裝成巡邏侍衛混進了軒轅皇城,等著軒轅國君設宴迎接徐家姐妹。

徐家姐妹被送到皇城之後,軒轅國君果然大設宴席請了文武百官。宮中侍衛大多在禦花園周圍巡邏,大內牢房內守衛空虛,冷勳帶著一隊人馬走了進去,佯裝換班的侍衛,成功讓侍衛全都退出了大牢,冷勳走到南宮拓的牢房前,隻見落魄的儲君好好地端坐在牢房裏大作練氣,王者之氣渾然天成。見到冷勳絲毫不驚訝,兩人在牢裏帶了半盞茶的功夫才出來,想是聊了什麽。

禦花園裏的國君還不知有滅頂之災,調笑著徐家姐妹的天姿國色,在見到身著黃袍的儲君的一刹那勃然大怒,也忘了憐香惜玉,大呼拿下!南宮拓冷笑,這就是自己的父皇,徐雪玲記得當年的南宮拓麵對著軒轅儲君隻是轉身拔了冷勳的劍,一劍殺了軒轅國君,轉過身,一身黃袍被血染了大片,南宮拓就這麽坐在了帝位上。冷勳走到他身邊收劍回鞘,直直的站在他身邊,不卑不亢的說了一句“吾皇萬歲。”而後是文武百官接踵而至的下跪以及“吾皇萬歲。”

一切都仿佛演練了千百遍一般,卻也證明了軒轅國國君的不得人心,那之後,冷勳帶著徐家姐妹歸屬軒轅,作為軒轅的左賢王,帶兵攻打墨儲,所至之處不是投降便是不堪一擊,墨儲國君本就懦弱多病,此番被氣得吐血在床,最後看到自己的親身兒子隻身站在朝堂之上呈上勸降書,一口氣順不過來就此駕鶴西去。冷勳帶著殺伐之氣,讓人難以不臣服。

四年裏,時局動蕩,最後軒轅國一掃天下,歸並了墨儲,修書天下,“凡再提有關墨儲之事者殺無赦!”自此天下合一,而徐家姐妹本就傾心於冷勳及南宮拓自然是雙喜臨門將登上帝位和婚事一同辦了,舉國同慶。

徐雪玲抿了一口茶“再後來的事,你也該知道了。”冷月樓睜開眼睛,沉默了許久,卻不知道原來,這天下是墨儲儲君拱手相讓的。卻不知道,原來現今聞名天下的左賢王和賢君南宮拓居然也有為了一個情字弑父滅國的時候。不過魔教教主終究是料錯了自己的野心,縱然她不是墨儲的儲君又如何,她在乎的從來不是權勢。更從未在意過天下,她在意的隻是她想在意的,比如說她問:“白雲楓的書信究竟寫了什麽?”

徐雪玲搖了搖頭“王爺不讓人問,知道的怕是隻有老天爺和他們三個了吧。”冷月樓微微垂下眼簾,總覺得心裏被什麽堵住了一般,這件事絕對還有內情,想著隻聽徐雪玲道“樓兒,既然你已經知曉了你想知道的,能否......”

冷月樓不等徐雪玲把話說完,淡淡地說“母後,多謝。”四個字,不鹹不淡,不近不遠,對徐雪玲來說卻是等了二十三年的一句話,她倒也忍住了淚,沒在冷月樓麵前失態“好了,天色不早了,同母後去用膳吧。”冷月樓站起身扶了徐雪玲一把,不管怎麽說這是失而複得的家人,不管怎麽說她都無法否認自己對家人的在意。當年的淮依便是她視作家人的人......卻也隻是當年,現今有的若不再珍惜,她便是真的被魔教的魔性衝昏了頭腦。

徐雪玲掩飾得了表情上的心虛,卻難以掩飾自己心裏的心虛,她說的都是實話,卻獨獨掩蓋了當年同白雲楓一起走入冷勳帳內的還有後來的魔教教主的事實,好不容易才將自己的親身骨肉帶回自己身邊,徐雪玲不知道倘若這個人出現在了她的身世裏,麵前表現儒雅的人究竟會有何作為,不過她卻清楚不管是何作為,她都不可能留在王府,留在自己身邊,存著這份心思,徐雪玲同冷月樓走出了北苑。

無痕一直在北院門口等著,踏雪也在早些時候回來了,見到她行了一禮,冷月樓看了一眼南宮夕顏聲音很淡,隻道“母後,不知踏雪無痕可否一同用膳?”母後?!踏雪無痕壓住心裏的震驚麵色平靜,南宮夕顏走上前去挽上了徐雪玲的手臂“母後,踏雪無痕也算是自己人,就讓她們一起入席吧。”一句話不僅將踏雪無痕拉攏了,更是將自己和冷月樓的關係拉近了。

徐雪玲自然是樂得這天倫之樂“還未嫁入門呢,倒是先叫上了,樓兒,讓他們也一同來吧,王府許久沒有這麽熱鬧了。”冷月樓點頭,沒有對南宮夕顏的拉攏作任何評價,也沒有作任何反應,讓南宮夕顏心裏頓時沒了底。冷月樓是她看不透的這一點她早就清楚了,冷月樓吃硬不吃軟這一點在朝堂上也證明了,卻總猜不到冷月樓對自己的心思到底有幾分。她可以調笑著說“公主這般美豔,月樓看不夠。”也可以絕情的以“為了進藏經閣。”來回答徐雪玲那句“為何應下婚約?”

冷月樓餘光瞥見,南宮夕顏眼神裏的內心爭鬥,嘴角似是上揚了一下,卻在一瞬間又回到了麵無表情,踏雪無痕跟了她許久出生入死自然是沒放過這個表情,而後兩人交換了表情,冷月樓知曉了身世,卻依舊沒有放下進入藏經閣的心裏,藏經閣裏說不定有解血冥毒之法。而這毒始終是在她身上的□□不知道什麽時候自己就會不分敵我的殺人。想到這裏,冷月樓眼神冷了下去,時間不多了。

冷勳看到徐雪玲臉上的表情在心裏鬆了口氣,不管怎麽樣這個謊總算是圓了過去,當年狠心的是自己,若不是如此玲兒也不會在知道真相之後如此憔悴,冷勳剛要開口,冷月樓倒是先開口了“父王,我不喜歡繞彎子。”一句話說得一清二楚,心結解開了稱謂上她也不會那麽在意了。冷勳坐了下來“樓兒,不知道你喜歡吃什麽,不要介意。”終究是愧疚的。

冷月嵐始終沒開口卻一直用好奇的眼光打量著她,冷月樓被盯的很不自在,微微皺起了眉頭,南宮夕顏咳嗽兩聲“嵐,你再用那樣的眼神看著樓,踏雪無痕就該拿劍指著你然後說‘打擾少主用膳者,殺無赦’。”調笑的話讓冷月樓在心裏笑笑“踏雪,有空指教一下他的劍法,不管怎麽說他也算你半個徒弟。”說起來蘇羽的劍法有三成是繼承了她的。踏雪點頭並不說話。

這頓飯總算是吃的有點溫馨的感覺,卻仍是有著點各懷心思又心照不宣的意味,冷月樓並不在意,對她而言,她所懷的心思恐怕比在座的所有人都多。放下筷子,起身走向北苑,踏雪無痕無聲的跟上,南宮夕顏站起身,終究這個人還是沒有把自己當做這裏的一員,我行我素的做法,就好像在向這裏的人宣告,她,冷月樓,並不會和你們同出同進,她是屬於另一個世界的人。而南宮夕顏卻不能就這麽追上去質問著她如此遺世獨立的緣由,因為她沒辦法放下自己皇家的尊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