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戲裏戲外

第八章 戲裏戲外

傍晚,重新開張的杏花園早早地就人聲鼎沸起來,坐在後台對著鏡子發呆的青衣似乎與這個世界隔絕了一般,前廳觀客的氣氛高漲,後台龍套的匆匆忙忙,這些好像都和他無關一樣。

“青衣,今晚你還是穿這一套戲服麽?”

癸乙拿著一件鵝黃的貴妃戲服走了過來,看到依舊沒有上妝的青衣一愣,隨抬頭向戲班主那邊望了一眼,剛要說些什麽便被青衣反問。

“青衣青衣,癸乙,你覺得青衣是什麽?”

“這個.......”

癸乙被青衣定定地看著竟然不知道要說些什麽,眼前的青衣給他一種奇怪的感覺,很熟悉,卻又很陌生。

癸乙這邊還沒來得及捋好答案回答,身後戲班主的聲音便如炸雷般在後台響徹。

“我的小祖宗,你這又是怎麽了?怎麽還沒有上妝,前台的觀客可都已經......”

青衣淡淡地撇了戲班主一眼,不溫不火地飄出一句“放心,我會準時的!”

寥寥數字,頂的戲班主沒說完的話不上不下。此時正好一個跑龍套的小家夥替安井去拿翎羽,匆匆忙忙地撞了戲班主一下,倒黴的小家夥立馬就成了戲班主的出氣筒。

“小兔崽子,眼睛是用來出氣用的嗎?沒看到我這麽大一個人站著麽?”

戲班主抬手就是一巴掌,重重地打在小家夥的腦袋上,小家夥一下就被扇倒在地,撞倒了一些物什,手中的一對翎羽也折了一根。

戲班主一看,更是怒火上升又要打罵,揚起的手被一個畫了無雙臉的男子拉住,戲班主剛要發飆,回身看到是安井,這才勉強壓住怒火。

“班主,青衣上妝的速度您又不是不知道,估摸著是他風寒剛好精神不佳吧!您放心,大不了一會我替他上妝。”

霸王無雙臉標誌性的哭喪樣配上安井的嬉皮笑臉,說不出的別扭。戲班主大約也不想同時得罪兩個台柱子,嘟囔了兩句,扣了那個倒黴的小家夥月銀賠償翎羽,便走開了。

“怎地?難不成真要孤替愛妃描眉畫唇?我倒是不介意。”

安井伸手拉起地上的小家夥,回頭看到青衣依舊沒有動,忍不住調侃。

青衣斜了他一眼,伸手拿起畫筆不去理會安井。安井見青衣終於肯開始上妝,咧了咧嘴,回首對癸乙使了個眼色便回自己的妝台去了。

“癸乙,你把衣服放下,先去忙別的吧!我自己穿。”

安井對癸乙的小動作青衣早已透過鏡子看到了,如果是真正的青衣在這裏估計會真正的做到表裏如一的平靜,但是這會子他不能,他鎮靜的外表下,是恨不得逃離這裏的靈魂。

執筆的手慢慢地描畫著眼眉,掌心早已汗濕,這會子他隻想一個人靜靜克服緊張,別人在旁隻會讓他分心去應付。

鏡中的臉在畫筆的描繪下多了一絲豔麗,眸光瀲灩,膚如白雪,這張現在屬於自己的臉看著那麽的陌生。

渾渾噩噩的,青衣在絲竹鑼鼓聲中押著蓮步輕挽蘭花指衣角翻飛地來到了台前,他的亮相點響了台下如潮的掌聲和叫好聲。

青衣本來清秀的模樣在水粉胭脂的襯托下多了一絲嫵媚,眼角輕抬掃向台下的視線更將叫好聲推向沸點,青衣的扮相和身段未開口便已是滿堂彩。

台上的青衣猶如人格分裂一般將腦中多少次演練過的場景複述,一顰一笑,一怒一嗔,皆是之前那個青衣的影子,他知道,此刻的他根本不是他。

“好美啊!教主快看,他真的比女子還要美!香兒長大要是也能這麽美就好了!”

梳著雙髻的小丫頭小手指向台上的青衣,滿臉羨豔地和身後的男子說著。

那男子一身白衣,手執酒杯靜靜地坐在那裏,臉上帶著淡淡地笑容,聽到小丫頭的叫喚聲側眸向戲台上看去,唇邊的笑更深,白瓷酒杯吻上薄唇,一飲而盡。

“好了香兒,我們該回去了!”

白衣男子放下酒杯,抬手拿起旁邊的鬥篷穿上,鬥篷上的帽子一翻將他一頭銀色長發盡數掩蓋,原來是陌寒。

“欸?~~~才剛開始耶!”小丫頭嘴裏雖然這麽說,還是跳下凳子跟了過去。

陌寒沒有理會她,徑自走出了包廂的房門。若非香兒知道那日他們偶然救得的人是京城當紅花旦,纏著他要過來一看,他也不會來此魚目混雜之地,看來回去要好好沐浴一番了。

與此同時,戲台上的青衣視線偶然掃過二樓包廂的那一排窗戶,熟悉的白色一閃而過,待他再想要看清楚的時候那裏已經空無一人。

是他嗎?

青衣一愣,腦中出現了那個白衣銀發的人影,難道他真的來看他了?還是說他來索取那件披風?又為什麽匆匆離去呢?

“妃子,孤怎舍得你自刎,妃子啊,你是孤王的至愛啊!妃子!”

青衣手腕吃痛,這才發現安井正在擔心地看著他,台下的人也都疑惑地順著他的目光看向二樓那間人去茶涼的包廂。

收攏精神,青衣對安井剛才那句戲文有些不安,倒不是那句戲文有什麽問題,而是安井的眼神裏有這一種過於急切的關懷,曾是女人的他不會傻到不明白那是什麽。

拔劍,爭奪,趁其不備,自刎。

虞姬最後的命運就是利刃在玉頸一抹,轉身倒地。這些動作青衣一氣嗬成,他躺倒在戲台上的同時台下又爆出一聲聲叫好。

嘲諷的哼笑在青衣唇邊響起,這就是戲裏戲外的區別,別人為愛人放棄生命,旁觀者卻是陣陣叫好。就像他從那個喧囂的都市來到這遠未載入曆史的古代,他是苦澀,北緯卻是歡喜。

“睡著了?趕緊起來了!”

青衣睜開眼,發現戲台已經被帷幔屏隔,帶著大胡子的安井正向他伸手要扶他起來。霸王的哭喪臉上沒了剛才戲裏的悲戚,換上了安井的狡黠。

撇了一眼安井伸來的手,青衣抬手擋開,自己坐了起來,翻身站起向後台走去。安井挑挑眉,歪頭自嘲地笑著撿起地上的木劍跟著向後台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