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你二叔
他是你二叔
庵堂後麵,山頂的樹林裏。
一個老師太和一個端莊的美婦各牽了一個小男孩。那對男孩大約三歲左右,長得粉妝玉琢,十分俊美機靈的樣子。其中一個看上去,眉眼跟蘭軒極其相似。
老師太撥著手中的佛珠,念道:“阿彌陀佛!你果然塵緣未了,六根未淨。回去是對的。”
慧珍靜默,隻有風聲拂過林梢的吼聲。
這時,那個“小蘭軒”撿起地上的一塊小石頭,想扔到旁邊一棵大樹上去。不料小手沒有力量,又沒有準頭,不小心竟打中了另一個小男孩的額頭。
另一個小男孩“呀”地一聲,用手捂住了被打的地方。他臉都憋紅了。慧珍連忙蹲下來查看,看見他的眼裏泛著淚花,努力壓住自己沒哭出聲來。
慧珍輕聲地責備扔石頭的小孩:“錦軒!你為什麽要用石頭打承鑫哥哥?”
錦軒倔強地緊抿小嘴,瞪著一雙滴溜溜的圓眼睛,從鼻子裏哼道:“他不服,就來打我呀!”
小承鑫帶著哭腔勸阻慧珍:“娘,我不疼,就隻鼓起了一個大包!你不要責罵弟弟!”
慧珍蹲下,攬過小承鑫,愛憐地親了親承鑫額上的青包。他就是這樣,明明不比弟弟大多少,卻處處維護調皮的弟弟。那份隱忍寬厚,竟跟慧珍一個樣!而讓人時時頭疼的小錦軒,真真傳了那個人的德性!
錦軒見娘摟住哥哥親,卻責斥自己,就“哇啦哇啦”地哭了起來。說:“我沒有扔他,樹上有一隻鬆鼠,我想打下來,和承鑫哥哥一起玩!”
慧珍寵溺地搖搖頭,又伸出另一隻手緊緊抱住小錦軒,說:“早先為何要那樣強?教娘錯罵了你?
三日後。
蔣府內,正房的大廳裏是一片歡聲笑語。大家好久好久都沒有這樣熱鬧過了。
三奶奶拖著慧珍的手不放,怨道:“你這丫頭,看三娘怎樣責罰你才出氣!看你都變了些模樣。這滿手的繭子,不知幹了多少粗重累活?”
少爺蘭軒穩住自己的身子,隱坐在三娘的背後。
她是禁受了好些風霜!臉上的肌膚再不似原先那麽嫩,掐一掐就會滴出水!也無了以往誘人吸吮的桃紅水色。此時淺黑中帶著一些蒙蒙的橘紅,好像剛剛從田裏插了秧苗回來。而且她的身子結實不少,臉又變回了橢圓,帶著一點肉嘟嘟的可愛!
她不施粉黛,素顏對人,最吸引人的地方都聚到了一對晶晶亮的黑眼睛上麵去了。那雙美目還是依舊的清澈雪亮,可是其中看不見一絲的怯懦、羞澀、憤怒抑或傷悲。是的!她的眼神透不出其它任何信息,除了沉靜、沉靜、還是沉靜!
蘭軒也全無三日前的激烈心懷。
三年前的一夜激情後,慧珍赫然消失。蘭軒紅著眼,癲著步,找遍了所有想得到的地方。他不止一回地想著,哪天找到慧珍後,他要拿著利劍放到她的手裏,往自己的身子上捅個夠!就算她要自己的命來償還,也會決然抹了脖子依了她。
可是這會,他心中的內疚全跑光了,可惡的憤恨又鑽了出來。
三奶奶好蓮把那個小男孩抱了起來,摸摸他的臉蛋,說:“真是小可憐啦!都四歲了,又矮又瘦!寶鬆那小胖丫頭也一般大,都快當他兩個了!天下還真有這樣絕情的父母,舍得丟掉這麽好看的孩子!還別說,他的這眉毛,這鼻子,還真有幾分咱們蔣家人的輪廓。慧珍,你與他也是天賜的緣分,往後要仔細護著他呀!”
慧珍把手絹放到嘴邊,低頭吸了一下鼻子。
三少爺寶鬆的胖女兒珠兒,正在一邊和二婆婆麗娥玩著編繩,聽見三婆婆在提自己,就走了過來,扯著好蓮懷裏小男孩的褲腳,叫道:“你下來。你下來呀!”好蓮放下了男孩,笑道:“也好,你們兩兄妹也一起玩玩,熟悉熟悉。”
胖珠兒牽著小男孩的小手,她果真比他高了半個頭,嫩嫩地嗓音問道:“你叫什麽名字?我叫珠兒,往後喊我姐姐!”眾人聽得發笑,小丫頭倒先下了手,要當老大。
那珠兒隻有一個大她四歲的哥哥,卻是少年老成,整日嚴肅正經地看書,從不跟她玩鬧。此時也是離得她老遠,跟在二伯蘭軒旁邊,壓住心中的欣喜萬分,不走神地盯著幹娘慧珍。
珠兒在蔣府最好的玩伴是二婆婆麗娥。今日來了一個年齡相仿的小孩,她內心最初渴望著上前攀談,卻見眾人都圍著他轉,便一時吃醋,隻在旁邊傾耳注目。一聽三婆婆提她,才順勢湊過了來。
小男孩眨巴著大眼盯著珠兒,細聲回道:“姐姐!我叫承鑫.”
三奶奶好蓮把二奶奶麗娥拉了過來,後者不舍手中的長繩,咿咿嗚嗚地嚷著:“我的繩!我的繩!弄壞了,珠兒要打我!”
好蓮不理,把她拉到承鑫麵前,大聲對她說道:“別管那繩了。來看你的乖孫子。承鑫,快叫婆婆!”
小承鑫仰頭瞧著那個胖胖的老太婆,又扭頭望了望母親。慧珍微笑著對他點頭,他才輕叫了一聲:“婆婆。”
麗娥擔心地問好蓮:“他是我的乖孫子?他會不會搶我的糖吃?我的糖都被珠兒拿完了,沒有了!”
小承鑫聽見婆婆擔心沒有糖吃,他滴溜溜地一轉眼珠,跑到二少爺蘭軒的桌子旁,伸手要拿上麵花盤裏的糖給婆婆。結果餘光掃到蘭軒的臉上,看到一雙陰險狠毒的目光把自己盯了個正著。小承鑫不防,被嚇得坐到了地上,咧開小嘴哭喪著臉。
蔣鴻龍把弟弟扶了起來交給了幹娘。慧珍摟住承鑫,平靜地看著蘭軒的臉,指點著他,對兒子說道:“承鑫別怕,他是你二叔。”
當晚,三奶奶主持著,給承鑫辦了一個收養儀式。
小承鑫跪了養祖父蔣呈錦,養父蔣梅鑫的牌位。也給三婆婆好蓮、婆婆麗娥磕了頭。又一一拜了三叔寶鬆夫婦,叫了哥哥蔣鴻龍、妹妹蔣珠兒。收了厚厚一疊紅包。
因為梅園被蔣鴻龍住著,慧珍嫌婆婆一人住個院子太冷清,就和承鑫在婆婆麗娥的園子裏住下了。
小承鑫習慣了跟慧珍一處睡,死活不跟臨時派的保姆去。慧珍便依他先和自己睡,等幾晚再說。
今天從庵裏趕過來,又見了幾多從未見過的新鮮玩意,認了好多不曾識得的人。小承鑫已經累得頭點地了。春巧解脫他的衣衫,慧珍在一旁洗漱。忽然,從小孩的衣衫內掉出了幾塊糖餅,落在被褥上。春巧笑得打了一下他的小屁股,說:“還知道藏食了,機靈鬼!”
慧珍聽聞走過來,看清怎麽回事後,有些生氣,便搖晃承鑫,把他弄清醒過來,準備責罵他。
承鑫困倦難當,母親又一臉怒氣,就傷心地哭起來了。春巧忙搶過來,藏到自己身後,勸道:“他何時吃過這些?見好吃藏上幾個又怎麽了?小姐不但不憐他,還要責罵他。春巧不服!”
慧珍還未駁轉回來,承鑫卻說:“巧姨!這餅子真的好吃嘛!承鑫要給弟弟留幾塊。弟弟還沒有吃上呢!”
幾句話說得春巧和慧珍頓時眼淚汪汪。兩人頹然坐在床上。慧珍無力地訓著承鑫:“娘叫你別提弟弟,你還提!”春巧的聲音也哽咽起來,她小聲嘀咕道:“ 你看嘛!連小孩子都知道惦掛,你真是……”
慧珍痛苦地雙手揪著胸口的衣衫,哀求道:“住嘴!你別再說了!”
誰曾料到那夜被二少爺逼迫後,她竟然會懷上身孕呢臨了生下來還是兩個!她當時雖然想不開,但是也決計死不得。二房後繼無人,後家也沒了靠山。慧珍不能自私地撇下一肩重擔。她臉皮就是箍得如城牆轉角處厚,也得回蔣府來。
承鑫可以說成是收養的,可是錦軒活生生一個二少爺的模樣,哪敢帶回來!隻有先寄放在庵堂內,擇日再想法另行安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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