媳婦有孕
媳婦有孕,請做主!
這日,吳媽提著一堆東西到老爺墓前來。二奶奶麗娥房裏多少也有老爺穿過的一些衣物。她派了吳媽來燒給老爺。
吳媽跪在墳前,先是雙手合十,給裏麵的大奶奶代蘿儀念了一陣,才開始點火。
後麵跟上來一個人,原來是慧珍。她也來拜祭老爺。因老爺去世那幾天,慧珍恰逢身上來事,便避開了。身上才幹淨了,她便來補上。
兩邊打了個招呼,便各懷心事地忙開了。吳媽尤其草草了事。她一直有意避著大少奶奶。那次在蘿儀山莊,她不小心在慧珍麵前泄了口,始終懸著一件心事。
慧珍看著吳媽急著要溜走,就搶先開口道:“二奶奶今日還好麽?慧珍見她竟是一夜白頭,好傷痛的模樣。平時婆婆也並不喜與媳婦講話。我竟是幹瞧著心急了!”
吳媽敷衍道:“還好。還好。”
慧珍又道:“這裏麵的大奶奶,聽說是一等一的大美人!是麽?吳媽。可惜慧珍沒有運氣,不及吳媽有眼福!”
吳小菊聽得心裏咯噔一下,說者有意啊,真是來者不善!
“上回在蘿儀山莊,慧珍無心驚動了吳媽,一直還未來得及說句歉意話呢!”
吳媽斜眼瞟了一眼慧珍,並不吭聲。她壓住心中的慌亂,胡亂向墳墓磕了頭後,起身要走。
慧珍移身過去一擋,不打算放過吳媽:“慧珍當日聽得有些糊塗,想要問問清楚。吳媽要見諒慧珍的唐突啊!這兩天在傳言,說那濟世堂大概要歸二房門下了。裏麵不是有個叫劉之昌的大夫嗎?我聽得耳熟,好似吳媽那晚提到過的。大少爺將來接管後,不得盤問盤問清楚麽?哪些是能幹的,哪些是無用的,哪些是——用不得的?”
聽著大少奶奶的言語,吳媽無奈,回道:“那些都是陳年舊事了,與大少奶奶實在無關。常言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何必打破砂鍋?”
“慧珍也為了二房的利益著想!吳媽實在不想說慧珍也不勉強。慧珍就鬥膽問婆婆去吧!”
吳媽一聽,腿都軟了。二奶奶要知道她吳小菊泄了密,明年的今日,就該別人來給自己燒紙了。她根本無暇考慮考慮,慧珍會不會傻到去問二奶奶?
恐懼占據了整個心靈,頭腦便失去了判斷能力。此刻,吳小菊屈服於慧珍的威懾之下,講了劉之昌曾拿過一包□□進府,其它的她寧死也不吐露了。
改日,
蔣府一大家人聚在正廳。
蔣呈錦不忍親手將一個家割得四分五裂,就把遺囑托在本族裏兩個德高望重的遠房伯父手裏。這會兒逐條地一一念了,眾人都默默。
慧珍一顆心擂得比鼓還響,腦門上的青筋一跳一跳。她鼓了老半天的勁,眼看一幹人都要四散了,便不管了,曲膝跪在地上。
大家隻聽“撲通”一聲,見一個人撲倒在地,駭了一下。千想萬料也算不到是慧珍來出頭。最該挑事的那位倒一臉木然,從始至終不吭一聲。這幾日,看著被看著,她一頭烏黑油亮的發絲變得花白,此時被包在一張黑色細絲織珠發網內,斑斑點點的白色顯得她蒼老了很多。
眾人的目光此時都聚集到了慧珍身上。
慧珍把自己推到了眾目炯炯的強光下。她抖著蒼白的嘴唇,緩慢而堅定地說道:“媳婦已經有孕在身。請長輩們做主!”言畢,就一個俯身緊貼地麵,再也不敢抬頭。
眾人麵麵相覷。一刹那間,驚的、喜的、怒的,各自懷裏翻江倒海,五味雜陳。
二少爺蘭軒臉色煞白,袖裏悄悄捏著了兩個拳頭。他生生地把視線從慧珍臉上硬撤回來,釘在了一個大柱上。他眼前似乎蒙上了一層熱霧。
高堂上坐著的兩位長老今日來隻是僅僅宣讀了事。家務自古難斷,不能趟這趟渾水!這個難題最後被推給了三奶奶。
三奶奶好蓮沉吟思索了一會兒,抬頭掃遍所有的人,開口說:“老爺的遺囑裏,給三少爺的孩子單算了一份。蔣府人丁興旺,子孫眾多也的確是老爺的遺願!按此例:慧珍當日如若肚子裏有孩子,老爺肯定也會算她一份。老爺憐我無出,給我多算了一份。這樣吧,把我的一份算給慧珍。”這話一出,席間一片嘩然。
二少爺蘭軒被喧嘩聲打岔,才回過神來,也不知發生了什麽事。就聽見好蓮說道:“這件事就此作罷。以後誰也不準再費口舌!”
就這樣,慧珍再為二房掙得客喜酒樓、蘿儀山莊約200畝的地並一座小院子。
分家後的蔣府暫時安寧。
三奶奶好蓮幫著三少爺寶鬆打理生意。誰想寶鬆是個扶不起的。他自小無母,眾人也都疏著他,他最親的人就是似姐若母的小妾鬆珍。鬆珍逝後,留下一個嗷嗷哺、整日哭啼的小嬰兒。他覺得人生了無生趣。況且他從來都是隻圖好玩,對經商無丁點愛好。近來更是跟著蔣家二老爺蔣呈榮,學了那吃喝嫖賭,追求刺激。看著是漸漸沉淪下去了。
三奶奶軟硬兼施,甚至上了家法。那家夥是置若罔聞,依舊我行我素。三奶奶一氣之下,帶了蔣鴻龍在身邊,每月發了寶鬆月錢,由得他混下去。
大少爺那邊卻是另一幅景象。
分家與梅鑫好似重生涅盤。他每日早起晚歸,把二房名下的商鋪一一巡查。事無巨細,盡量親躬。他鬥誌昂揚,隻爭朝夕。精神氣也足了,大不是一個經年多病的人。
自慧珍在分家會上鬥膽抗爭,為二房掙下一份遺產後,梅鑫開始另眼待她了。
而慧珍的懷孕,更讓他欣喜若狂。就算要他念一萬遍“菩薩開恩”也不足以釋懷!
二奶奶麗娥聽到媳婦久違的喜訊,卻並沒有開初想得那般開心。老爺走了,她的心好像也被剜割掉了一團,空空的,難受!比沒有煙抽還有苦痛。
原本以為自己不會在乎的,那麽多年了。夫妻兩個宛若住在同一片瓦下的陌生人,生老病死都不會再有牽掛。這趟人生,她麗娥與蔣呈錦,隻交差過一點,就彼此越隔越遠。
千般思慮,卻忘記了:她嫁進蔣府來,死也是老爺的鬼了。在墓室的地穴下,兩人終將永久地交匯在一處。
蘭園內,蘭軒喝多了酒,橫七豎八地仰叉在床。他的一張臉都青白顏色了。佩雲和蘭姿忙著張羅服侍。蘭姿跪在床尾,脫掉二少爺的鞋和襪子,整齊地並排在腳踏上。
佩雲則在床頭,伏下身子給蘭軒脫衣裳。好半天了才解掉兩個扣。蘭姿瞧著急,走過去說:“我來吧!”
佩雲道:“不用。馬上就得。”蘭姿收回了手,出屋去端了一盆熱水進來。她擰幹帕子,欲上前去擦拭二少爺的臉。卻在半路上被佩雲攔截過去了。
佩雲笨拙地給蘭軒擦著臉,那樣子分明不會伺候人。她對蘭姿說道:“你出去吧!往後就由我來照顧二少爺。以前辛苦你了。”
嘴裏苦苦得難受,蘭姿笑了:“二少奶奶說笑了。服侍爺是蘭姿的本份。哪用得著說‘辛苦’二字。蘭姿不能吃幹飯不幹活!”頓了幾拍,丫頭又說:“從前我們爺也並沒有喝成這樣的。”
佩雲住手,轉過身來,盯上丫鬟的狡黠的丹鳳眼,回道:“你意思是說,我來後,二少爺才喝得這樣?”
蘭姿虎視眈眈地,也不回避,張嘴道:“蘭姿不敢!”臉上卻全然是寫著“當然如此!”的表情。
丫頭吃著酸醋,還頂撞自己。佩雲氣極反笑,把手裏用過的帕子遠遠地朝盆子扔過來。投中了,還濺起水花,濕了丫頭的衣裳。語氣盡量淡然道:“以前我又不在。醉沒醉?醉到何種模樣?還不是你一句話!你出去吧。”
蘭姿隻好低頭告退,端著盆子出去了。
佩雲這才用手握拳,敲打著自己的胸口。真是氣死了!差點暴跳起來。不過千萬不能在她麵前失態,不然就輸了!扭頭看看醉昏的人。一張臉蛋還是那麽惹人生愛。佩雲一時愛恨夾雜,就一巴掌輕輕地扇了上去:“冤家!盡給我惹些風流債。”昏昏的人自然不知,平時霸氣狂傲的人乖乖受打,佩雲說不出的神清氣爽!
晚上,蘭軒酒醒了,他懶洋洋地歪在床上,把手邊幾顆珍珠一下一下地彈到對麵牆上。那是佩雲的珍珠手鏈,脫他衣裳的時候,被他的懷表掛上,扯斷了,滾散開去。
佩雲罵道:“得意忘形了吧!獨獨給了你四份!”
蘭軒譏笑道:“是了!是了!以後多多巴結我便對。你們女人,比誰都貪心!給一錠銀子眼睛就放光,恨不得把衣服脫了來包上。”
佩雲辯道:“就你蔣家有銀子?我們張家屋裏的就隻是一堆白紙?不要心懷齷齪,把誰都想得跟你那些髒女人一樣!”
蘭軒一個翻身,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嫌髒?好!以後別想我上你的床!”
佩雲呸了一口:“你以為自己是香饃饃?眾人都搶著吃?我還不稀罕呢!”
蘭軒幽幽道:“不吃我,怎麽懷孩子?那屋裏的女人都有了!就大少爺那塊料,也不知怎麽弄出來了?”
佩雲想起鬆珍生產的情景,全身皮子一麻,連聲說道:“我才不要生孩子!不生!太可怕了!”
蘭軒聽她說得嚴肅,便又翻身過來,拿肘子撐了床,道:“不生就不生!誰喜歡那麽一個整天嘰裏呱啦,哭哭鬧鬧的小玩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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