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見

5、三見……

閔榛最近過得就不像某人那麽滋潤了。UC小 說 網:情場雖然失意,職場似乎也沒有得意。遏製房價上漲的謠言(?)愈演愈烈,很多炒家都不安起來,三天兩頭電話開會,不得消停。閔榛縱使有百般能力,也受不住一遍又一遍地穩定民心。這也就算了,反正這局麵是閔榛早就預見的。關鍵是大股東派了林謙來督工。

林謙是誰?小板凳一放:話說這個林謙啊,也不是個俗人。能過閔先生法眼,居然允許人登堂入室,出入“西施”的能是俗人?聰明,沒錯,他就是閔先生的舊情人。兩人曾經好過一陣。林謙這個人性子溫和,心思細膩。閔榛覺得和他在一起很舒服。後來麽?後來感情淡了就自自然然地分手了。

其實舊情人就舊情人吧,也沒什麽,雙方知根知底,分手時幹幹脆脆,也沒留下什麽遺憾。閔榛這個人沒什麽好處,但當情人還是一流的,體貼有氣度,就算過不下去了,也不會歇斯底裏尋死覓活。關鍵就是這個林謙,居然一改溫柔,在閔榛最鬱悶最懷疑幸福的時候,大秀和新愛的纏綿悱惻,眉飛色舞,說得那叫一個得瑟。

閔榛鬱卒了。

“怎麽了,心情不好啊?”得瑟夠了,林謙又自然換上了一副善解人意的好人相。

“沒什麽。”死撐。

“說說你吧。”林謙吃了一口燉羊肉,“最近怎麽樣?聽說又分了,這次找了個什麽樣的?”

林謙吃飯的姿態很好看,一邊吃一邊說居然還能優雅自如。這也是當初閔榛喜歡他的原因之一。但此刻,看著林大美人翩翩雅風,閔榛腦海裏閃現的居然是蕭疏桐那張瞪眼橫眉,狼吞虎咽的臉。兩者自然是不能相提並論的。可是閔榛偏偏對著林謙無可挑剔的飯桌禮儀失去了胃口。

找了個什麽樣的……

“我的口味你還不知道嗎?”閔榛微笑,抿了一口幹紅。

“也對。什麽時候帶來見見嘛。”

他那個樣子真得能嚐出好來?隻怕是吃了什麽都不知道吧。還能吃得那麽津津有味……

“你也該找個人固定下來了。”自以為找到了幸福的人總是善心大發,恨不得天底下所有人都能分享一份,於是媒人指數暴漲。

閔榛笑而不語。兩人開始閑聊,有一口沒一口地結束了無聊的午餐。餐盤退下,咖啡還沒上來,閔榛的手機響了。看到屏幕上閃現的名字,閔榛臉上的詫異連林謙都覺得驚訝。

“蕭疏桐?”

“閔先生?”對方似乎比他還不確定。閔榛失笑,到底是誰要打電話的啊。

這真不能怪蕭疏桐。他根本就沒想到要存閔榛的號碼。今天一上午,他用了極其糾結的方式得到了閔榛的號碼。他琢磨了半天,想起李群有提過閔榛的朋友方錚馳好像是方教授的兒子,又想了半天意識到方教授是李群的導師,於是先翻開李群的號碼,讓他管方教授問了方錚馳的號碼,再向方錚馳問了閔榛的號碼。環繞地球一圈後,終於接通了這個電話。他,他容易嗎?當然,他也是太輕信別人了。比如,小言說這是某老板閔榛,這是他的朋友方錚馳。他就從來沒有懷疑過方錚馳其實也是小言的“朋友”,或者幹脆管小言問閔榛的號碼,還便捷一些。

“閔先生。”蕭疏桐確定地肯定了對方就是自己要找的人,然後深呼一口氣,“你那個工地挖出的不是太平天國的而是南宋的朱克柔的緙絲文物保護法說了在建設施工中發現地下文物應立即停止施工保護現場並向所在地文物行政部門報告施工單位或者生產單位擅自在考古發掘區域內進行工程施工或者生產活動的由縣級以上人民政府文物行政主管部門責令停止施工或者生產活動拒不停止施工或者生產活動造成嚴重後果的將處以二十萬元以上五十萬元以下的罰款……”

閔榛愣住了,根本沒有從蕭疏桐不用標點符號的一長竄話中聽出重點,隻知道對方好像很擔憂的樣子。

“所以?”

“什麽所以啊!”那頭的蕭疏桐怒了,“你別被騙了!那些專家鑒定的都是胡扯,那根本就是南宋的墓!”

“不是太平天國的麽?”閔榛恢複,一邊笑,一邊悠閑地喝了一口咖啡。

“你傻啊?都說了不是天國的,我就研究太平天國的!你別傻傻地被騙了!笨蛋!”蕭疏桐痛心疾首。

閔榛又愣了,長這麽大,說他什麽的都有,說他傻的倒是頭一回。

“總之,那個墓還是很珍貴的!你叫人下手輕點,那是文物啊~~~”蕭疏桐那叫一個心痛啊,“你保護了,多少也是為國貢獻。”

“哦?”閔榛笑,故作疑惑,“可是你能肯定嗎?停工可是很要命的。我隻是商人,什麽都不懂。現在他們說不定已經一鋤頭下去了……”

蕭疏桐的心在滴血,“趕緊喊停,趕緊!那是文物啊~~~我都跟你說了!”

“我不知道,你知道我是業餘的。”耍賴。

“那,那你要怎樣?”我跟你拚了!

“你在什麽地方?”

“啊?”話題轉得有點快,蕭疏桐腦子卡了。

“吃過飯了嗎?”

“學校……”蕭疏桐終於想起答案,又被問懵了。

“在校門口等我。”

“沒吃……”總是慢一拍。

自己先拋棄對蕭疏桐牛嚼牡丹的評論,閔榛又一次興致勃勃地決定再見一次。至於見了之後嘛會發生什麽,他就不能肯定了。

林謙盯著他看了半天,才慢慢開口,“你說你口味沒變,我為什麽嗅到了一絲兒詭異的氣息?”

“是嗎?”閔榛也不多言,付了錢,打發了林謙,飛速趕往了某大。

而蕭疏桐用了十分鍾反應閔榛的態度,未果,隻好聽話地等在校門口。十幾分鍾後,閔榛拉風的寶馬就停在了麵前。穩定的刹車,顯示了極好的性能。蕭疏桐張大嘴,第一次看清那輛車,原來是別摸我。

閔榛下車看見的就是這樣呆站著的蕭疏桐,頓覺心情大好。“怎麽了?”

“你好像很有錢。”蕭疏桐不確定地搖搖頭。

閔榛哈哈大笑,拍拍他的肩,“我請你吃飯。”

一聽吃飯,蕭疏桐全身的細胞都活了起來。瞪眼,“吃什麽?”

閔榛還沒開口,蕭疏桐不信任地擺擺手,“得了,聽我的!”

“哦?”閔榛斜看他。隨後人被帶入了大學後街。

所謂後街,就是一條肮髒雜亂的巷子。從各個小洞裏暗藏各式各樣三無小店,賣什麽的都有。學生圖方便,下了課竄到後街來,隨意吃點什麽。後街毫不吝嗇的地溝油也算是在食堂之外添餐了。蕭疏桐一身鬆鬆垮垮,夾腳鞋一雙啪啪響。閔榛今天沒有穿西裝,但一身商務休閑還是太過正式也太過幹淨了。他皺著眉緊跟著穿梭自如的蕭疏桐,暗忖自己讀書的時候,這裏還是未開發區呢,怎麽變成這個樣子了呢。還沒來得及感慨滄海桑田,後者帶著他兜兜轉轉,終於在一家極其袖珍的小鋪子前停了下來。

蕭疏桐對閔榛一笑,“到了!”扭頭衝店裏喊,“老板,一盤醬牛肉炒米粉,要辣的,很辣的!加兩雞蛋!”又回頭,一副小二相,“請問客官要點什麽?”

閔榛眯著眼上下打量了一番,沒看見什麽可以坐下來的地方。蕭疏桐大笑,拉著他在一張擺滿了洗好的青菜的桌子坐下了。他也不客氣,認真地當起了小二,撤了青菜,用抹布擦了一把桌子,然後一聲吆喝:“客官要吃什麽盡管吩咐,小店天上飛的地上跑的水裏遊的,隻要您能報個名目我們就能做出來!”扯了一張油膩膩的菜單,上麵從上往下寫著炒米粉湯米粉拌米粉特色米粉,從左往右寫著炒麵條湯麵條拌麵條特色麵條。後麵居然還很厚道地加了一條圓珠筆字跡:加雞蛋免費!

閔榛笑,“湯米粉。”

“澆頭?雞蛋?西紅柿?牛肉?魚丸?”

“青菜。”

蕭疏桐撇撇嘴,扭頭又喊了:“老板,再來一碗青菜粉!調料少點多點湯!”

閔榛微驚。蕭疏桐雖然不拘小節,卻很細心。同時深刻反省了一下自己第一次請他吃飯時,問都沒問過別人的喜好,失敗啊失敗。

小店的主人是一對老夫妻。老頭子掌勺,鍋底刷得比謝頂的額頭還鋥亮;老太太行動緩慢,一小指牛肉切到鍋都燒幹了。一邊燒米粉,老兩口還騰出嘴來相互拌嘴。閔榛疑惑地看了一眼蕭疏桐,他正笑得歡實。

“人無樂趣不可佐飯嘛!”

“樂趣?怎麽講?”

蕭疏桐點頭,“實惠量大,物美價廉。關鍵是……”

他的關鍵還沒出來,老太太晃悠悠地端了一盤黃忽忽的米粉出來了。蕭疏桐也不多說,挑起一大筷子米粉就往嘴裏送。閔榛以為自己已經見識過了蕭疏桐的飯桌禮儀,此刻才恍然發現那天蕭疏桐真算給自己麵子了。

蕭疏桐吃得急,燙了一嘴。閔榛忍著笑給他找水,找了一圈,拿了一個汙跡斑斑的玻璃杯,正猶豫著,蕭疏桐瞪了他一眼,奪了過來,不客氣地自己從水瓶裏倒了一杯涼白開。一杯水下去,熱消了,餓也緩了。蕭疏桐長舒一口,遞了一雙筷子,“嚐嚐老爹的巔峰之作,醬牛肉炒米粉!”

閔榛笑,挑了一根嚐了,斷定學生對於好吃的界定非常模糊,基本上隻要調料放得足,味道夠重,就能被譽為好吃。蕭疏桐知道他不屑,很無奈地歎氣,自己吃了一大口,然後對著閔榛直搖頭,“你這種自詡生活雅致的人最沒意思了!”

“哦?”

“吃飯哪有那麽多講究?吃進嘴裏的才是好!看能看出滿漢全席來?一口菜嚼百八十下,什麽東西不都是同一種味道了嗎?不都成了味如嚼蠟!”

“我才知道吃飯的最高境界居然是味如嚼蠟。”

蕭疏桐嘖嘖,“所以說你是瞎講究!什麽美食的境界啊,吃的藝術啊!都是吃飽撐的。餓了之後吃,什麽都是極品。吃的時候敞開了懷,舉泰山為肉,傾東海為酒,不用顧忌,不用斯文,盡管盡情!食若填巨壑,飲若灌漏卮,那才叫豪情,那才叫享受,那才叫境界!一心想要品嚐,故意審之度之,故作高深,迂腐!偏見!誰規定吃得美哉妙哉的就是那些吃得小心翼翼的!”

閔榛認真聽完,半晌沒說話。

“所以說文人最酸,孔老夫子不知美食還瞎講一通禮儀,害人匪淺!”

“你不是文人?”閔榛好笑。

“我當然不是文人!”蕭疏桐拍桌,“我是俠客,是俗人!”

得,閔先生找了一輩子的非俗人,第一次遇上一個自己搶著當俗人的,偏偏他這時居然還沒嫌棄。正想開口,他的青菜粉上桌了。湯水洋洋灑灑淋了一路一地一桌。閔榛笑著挑了根青菜,送進嘴裏,嚼了嚼,評價道:“果然很淡。”

蕭疏桐一筷子探了過來,吧唧攪了一通,濃色的醬汁弄渾了清湯。閔榛不解,“你幹嘛?”

蕭疏桐神秘地笑了笑,“看看老板給沒給你加餐。”說罷從青菜葉裏撥出一個指甲大小的菜蟲,滿足得直樂嗬,“老板下了血本啊,看來是看出客官您器宇不凡,非富即貴來了。這麽肥碩的一條,小生還是第一次見著,不容易啊,失敬失敬。”說罷,膜拜了一把菜蟲,恭敬地將它橫屍桌頭。

閔榛也不吃了,笑著打斷他,“人家的汁水都被榨出來了,精華全在湯內,要不要嚐嚐!難得,動物蛋白!”說罷作勢要給他添湯。

蕭疏桐也笑了,捂著碗拚命躲。

一頓飯,第一次在蕭疏桐清醒的狀況下,吃了小半個鍾頭。

吃完後,一拍桌子,一抹嘴巴,很豪邁地朝閔榛一喝:“給錢!”

閔榛瞅了眼價目單,暗暗吃驚:一共吃了10.5!再看自己的皮夾子,滿是人民大會堂和卡,於是閔老板躊躇了。

蕭疏桐居高臨下地看著他,心說最見不得這種買單支支吾吾的人!他很爽快地抽出一張皺巴巴的泰山,又從全身上下摸出六個硬幣,其中那個五毛的居然是從袖口順出來的。看得閔榛直瞪眼。

蕭疏桐覺得自己總算是和人扯平(?)了,於是心裏也舒坦了。

閔榛望著他隻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