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第四十八章

李元寺把江嘯天和江小仙安排到客房,結果江嘯天住了一夜嫌客房太髒,濕黴味太重,吵著要換房。為了讓他幫忙給門人解毒,李元寺隻好耐心地領他一間間客房看去,看了有幾十間,沒有一間能讓他滿意:

“那些醃臢人住的地方也被醃臢了,豈不也醃臢了我?我要住幹淨的,最好沒人住過的。”

對他的潔癖李元寺隻得忍氣吞聲:“這寨子裏就沒有不是人住過的地方,你要沒人住?好啊,就去狗窩或雞窩吧,絕對沒人住過。”

江嘯天不理他的諷刺自顧說道:“那我要睡臨風的房間。”

李元寺幹脆拒絕:“不行!他從不讓人睡他的房間,就算陸祈雲,”他回頭看了看我,頓了頓說:“就算陸祈雲,也沒在那裏住過,你就更不可能。”

江嘯天白他了一眼,抬手指著我說:“那我要住他住的地方。”

我一愣,連忙看向李元寺,李元寺反問道:“他就不是人了嗎?我看得出你討厭他,就不嫌他醃臢了?”

江嘯天從鼻底哼了一下,推著輪椅過來定定地看了我半晌,然後拈起我的衣袖拉到鼻尖嗅了嗅:“在我看來,他雖然算不得人,卻比那些人幹淨多了…他身上,有桃花香,我就要住他的房間。”

然後又挽過我的手背湊到唇上輕吻一下:“還有…臨風的香呐。”

對上他詭異的目光我渾身一顫,被蟄似的急忙縮回手臂退得遠遠的。

“你還真是賤!”李元寺冷笑一聲走到我麵前攬過我肩膀商量:“小可愛,看在他是臨風大哥的份上,把你的住處讓出來吧,”他低聲附在我耳邊安慰道:“要是不安頓好他,恐怕還要出什麽幺蛾子,姑且忍這個變態幾天,等臨風回來,再趕他走也不遲。”

要離開桃花園我是一百個不願。但是對於江嘯天這種乖張的人,如果不徹底滿足他的意願他一定不會善罷甘休,對於這點李元寺清楚,我也很清楚,為達目的不擇手段,即便對於一間房子,假若他想要而對方不肯讓出,就算殺掉房主得到,他也會在所不惜,這就是江嘯天。

我無意與他爭執,隻好點了頭:“那我住哪兒?”

“你要是願意,就跟我住在一起吧,我那裏要比客房好多了…”他說。

“和你住一起…”

他見我猶豫不決,怔了一怔,隨即笑道:“你是不是,夜裏怕我對你怎麽樣?”

我連忙搖頭:“不是!”

他再笑,摸著我頭悄聲說:“放心,君子不趁人之危,何況——‘朋友夫,不可上’,如果你怕我對你起歪念,要麽就用毒筋繩把我綁住再睡,你看行不行?”

他把毒筋繩掏出來塞到我懷裏。

我臉火燒火燎地燙,扭頭盯住他手裏的繩問道:“不用綁著江嘯天了?”

李元寺側臉睨了他一眼:“綁了也是白綁,隨便他去吧,江臨風不來,料他還不敢輕舉妄動。”

見我遲疑,他拉起我的手又說:“你過來跟我住,我還能放心些,你一個人,我怕他會對你不利。”

我轉身看看江嘯天,他正眼神飄忽地盯著我倆背影,手裏把玩著一顆通體瑩白的珠子,陰陽怪氣地歎道:“哎,元寺,難不成你也看上他了?看來我的這個傑作還真受歡迎呐…不如這樣,你去把他從臨風那裏搶過來,也免得我到時不忍心——要親手毀滅自己的心血,還真是不忍心!”

我覺得脊背一陣陣發涼,再看李元寺,也是臉色鐵青著轉怒:“您老人家就就行行好,積些陰德,這孩子可不是你的玩具!”

江嘯天麵色一沉,冷冷道:“不是他自願把自己變成玩具的嗎?臨風的玩具,仙兒的玩具,你的玩具,我的玩具,甚至——陸祈雲的玩具!”

“江嘯天!”我憤怒地衝上前去,衝他臉上打去,他沒有躲,硬生生地挨了這下子,蒼白的左半邊臉登時浮凸出一塊紅印,嘴角邊溢出一絲血漬:“不錯嘛,兔子也知道咬人了。”

他彎起小指蹭掉血漬幽怨地瞥了我一眼:“你要早這麽做,還會被擺布到現在?不過小奴才,你要記住,今日你贈送的,他日我會百倍奉上——陸、祈、雲!”

他收起犀利,又恢複一貫慵懶的模樣,對身後的江小仙吩咐道:“仙兒,推為父去桃花園。”

江小仙推起輪椅來到李元寺身旁,朝他喊道:“喂,這位大叔,桃什麽園的怎麽走?”

李元寺發貓威似的跳起腳:“什麽喂?什麽大叔?叫李叔叔!李叔叔!”

“哼!我可沒你這麽個叔叔,不帶我去,我可自己找了?”江小仙大搖大擺推車就走,絲毫不為所懼,一派少年輕狂的模樣。

李元寺在他背後做了個“斬”手,對我悄悄發狠說:“過兩天就把他們收拾了!”

我還沒來得及反應,他就跟了上去。

他們走之後,我迅速做出了一個決定:殺江嘯天。

殺了江嘯天,我就不會被他當陸祈雲用來打擊江臨風,也不會擔心被揭穿身份,更能為江臨風消除一個潛藏在身邊的最大隱患,所以這一石三鳥之計,非用不可。

問題是,江嘯天是那麽容易殺得了的嗎?

第一,他是毒王,隨便撒點什麽□□出來,我都抵擋不了。

第二,他的武功深不可測,盡管一副奄奄一息的病態模樣,但卻不可小覷。

第三,還有一個江小仙。

憑我,是絕對殺不了江臨風的。

隻好求助別人,唯一人選隻有,李元寺。

他臨別時的那句話恐怕與我不謀而合,如果我們的想法一致,那麽事情就好辦多了。

我暫時沒有輕舉妄動,因為還不能完全確定李元寺的看法,而且為門人解毒還需要江嘯天的協助。

後來為了找解藥,李元寺又領著我們去了江臨風的住處。

江臨風的住處同我的一樣有一處單獨開辟的空間,從山寨大門來到那片石洞,這裏為其中的一條,入洞的機關隻有李元寺能解。

李元寺解開了機關,帶著我們來到這裏——

與桃花園風格迥異,這裏沒有一片鳥語花香,到處都是石頭、斷崖,遮天蔽日的鬼形古木。房子更是奇特,像一座隆起的巨大石墳,陰風吹來,樹葉沙沙作響,令人毛骨悚然。想想他那樣俊美脫俗的人,卻生活在這種墓地一樣的地方,看到的人在詫異之餘,無不瞠目結舌。

“這孩子,怎麽住得比我清還靜?清靜到墳墓裏去了!”江嘯天露出一個讚賞的笑容,“不過很有我們江家後代的風範!”

李元寺唾了他一下:“呸!什麽清淨?跟死人差不多!住在這種地方,太不吉利!”

他上前去查看墳屋,結果並未發現入口,展開輕功跳上屋頂,才看到一個圓形的活動機關:“門在上麵,但是打不開,應該有機關!”他蹲在上麵擺弄了半天,突然從四周一圍噴出一丈高的藍色火舌來,朝空中躥去。

“哇哇哇哇!!!”李元寺亂叫著從屋頂滾了下來,落地時已然穩穩站立,忙不迭地拍熄身上的火苗叫道:“恐怖!怎麽會有火?”

其餘人也都看得心驚肉跳,隻有江嘯天一人雙眼發亮:“幾時未見,臨風的門甲之術又厲害了許多,不愧我江家之子!不愧我江嘯天的小弟啊!哈哈哈!!”

我忍不住在嫌惡他的妄自尊大,想來江小仙那副自大的狂妄相也是得了他的真傳,有其父必有其子這句話一點也不錯,可是江臨風怎麽好跟他也能扯上關係?好像做了什麽不得了的事都是因為有了他這位大哥一樣。

“江老大,你要是進得了這鬼屋才配稱他哥,他越厲害我們不是越遭殃?趕緊想辦法啊!”

江嘯天凝神思索了半天,響亮答道:“沒辦法!”

李元寺恨不能吃了他:“沒辦法?你也沒辦法?”

江嘯天肯定地搖著頭:“我也沒辦法,這不是一般的火術,想必是在機關內撒了特殊毒粉,把內力壓在其中,在氣壓的作用下,毒粉化為氣體充盈在機關內,一旦外界受到震動,氣壓變化,就會瞬間達到著火點,噴射出毒霧來。說實話,這種火術我還是第一次見到,並不會用,臨風真是超過我了。”

他有些懊惱,但更多的還是興奮:“難怪以前爺爺最喜歡他,不得不承認,他確實很有天分。”

李元寺臉都綠了:“那我豈不是中了毒?”

江嘯天擺擺手:“放心,你身上的那根繩子比這毒厲害,可以避毒的。臨風還沒下十層功力,要是十層功力,你早歸天了!”

李元寺這才放下心來,不耐煩地叫道:“喂喂!別隻顧著愛你那寰宇德配,蓋世無雙的弟弟了,趕緊找解藥!”

江嘯天白了他一眼慢條斯理說道:“既然進不去,就到附近找找看吧,他應該有種那東西…”

“找什麽?”李元寺向四周放眼望去,並未發現任何異象。

江嘯天說:“你帶人四處看看,是不是種了很多罌粟——罌粟你總見過吧?我家裏有,他在臨海縣也有種,你該認得。”

“哦——原來是那個?”李元寺恍然大悟,直奔墳屋後奔去。

我們也跟了過去,果然在那裏發現了一大片罌粟林,正巧是結果之季,花朵都凋謝了,一個個鬆塔大小的果實隱藏在劍一般的長葉之中。

“這就是解藥?”他摘下一顆果實放在手裏端詳。

“唔,是解藥,但,也是□□。”江嘯天也摘下一顆放在唇邊,牙齒一落,果殼應聲而開,露出白色米粒大小的種子。

“直接吃了就行了?”李元寺拈起一顆要往嘴裏丟,江嘯天笑著看他也不阻止,“當然不行,天長日久,那些人已經毒根深種,靠吃種子已經沒有用處了,必須進行提煉,取中間副產物製成膏給他們吸食。”

李元寺迫不及待地喊道:“那趕快提煉!”

江嘯天再次露出了不屑地表情:“哼,你以為燒菜那麽簡單?這麽多人都要吃,提煉過程還十分複雜,我一個人起碼要花上數月時間才能做出一小壇,你們等得起嗎?恐怕那時候都死光了吧?”

李元寺也撓頭了:“那怎麽辦?”

江嘯天歎了口氣:“不怎麽辦,等死吧,那種毒發作時雖厲害,但發作周期卻長,從開始發作到死亡,也需要幾天時間,除了感覺越來越難受,皮膚會逐漸腐爛,也沒什麽大不了的,等臨風回來,自然就有解藥了。”

李元寺急道:“都腐爛了還不急?那他要永遠不回來了呢?”

江嘯天轉頭看看我,胸有成竹道:“不會的,他在這裏,他就不會不回來,始終都是一個牽掛。”

我猛然一震,忍不住問他:“江莊主,那個…米囊花的種子如果吃多了會怎麽樣?”

我記得,在臨海時,江臨風曾囑咐我經常食用米囊花種,因為它健身強體,鎮痛安神的功效,以作為對我的獎勵,如果它就是罌粟,江嘯天卻說它是毒,那麽…

江嘯天沉吟了一下,還是為我作了解釋:“吃少了沒太大影響,可以止痛安神,有些中醫會用它入藥,但因為它產自西域,中原用量極少,因此能使用它的醫生也不多。我們江家是使毒慣了的,又通種植之法,當然了解它的毒性,如果隻吃種子,初期並不會產生太大的反應,但時間長了,就會產生極強的依賴性,破壞腦神經和髒腑器官,如果服用它的提煉物那就更不得了,久不吸食,好比萬蟻蝕骨,比死還難受萬倍!”

“!”

五雷轟頂。

五雷轟頂!

誰來殺了我?

你怎麽還不來殺了我?

徹頭徹尾,你就從沒信任過我,讓我吃那些種子,是害我吧?既然那麽討厭,為什麽還要救我?既然救了我,為什麽又要折磨我?為什麽不幹脆把殺了我?為什麽要把我當成陸祈雲?為什麽要對我說那些海誓山盟?

不,不是對我說的,不是我,你要的不是我,是陸祈雲,是陸祈雲!

你快出現啊,快來殺我...

“喂!!!你怎麽了???”

身體仿佛要爆炸,耳畔有誰在怒吼,越來越響,越來越震耳欲聾——千軍萬馬的廝殺聲,兵刃交接的鏗鏘聲,淒厲的哀嚎聲,炮火的隆隆聲…

世界是瘋狂的。

手足間的殘殺,愛侶間的反目,傾城覆地般的掠奪…刀光劍影,恩仇愛恨,血肉紛飛,滔天烈火…

眼前的世界一片血紅灼熱,仿佛是地獄之城,一切都被地獄之火熊烈焚燒著,那火勢之猛,就像要把一切都毀滅,毀滅幹淨!

燒吧!燒吧!!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