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犯渾

4 犯渾

4 犯渾

他又看我一眼:“……跟你……有點兒像。”

喬謙山回國後的前兩個星期什麽正經事兒也沒幹,見天忙著訪親問友,要不就是開著他的舊車在南益市的大街小巷瞎晃。喬謙山是個做事沒計劃的主兒,經常晃著晃著就開到喬寶霽或者我住的地方樓下打電話叫出來吃飯,或者幹脆提個西瓜葡萄什麽的上屋子裏來走一圈。以前喬爸爸喬媽媽從來不搞這種突然襲擊,我爸媽在鄰市,也幾乎沒怎麽過問過我和喬寶霽的私生活;故而喬謙山這次空降把小寶跟我都嚇得心驚肉跳。有回喬謙山跟我打電話時我正在床上跟一個剛見麵的網友苦幹實幹,一看是喬謙山的來電馬上就萎了,弄得那小網友很是不爽,回家就直接把我拖進□□黑名單了。

這事兒讓小寶知道後她氣得跺腳,大罵我是禽獸,說這時候你還敢帶人回來,就這麽個風口浪尖兒上你忍它一月半月地不過X生活會死啊?!一時之間還弄得我挺委屈,心說你跟楊歡樂兩個人還不是每天晚上磨豆腐磨得瞎起勁兒。

喬寶霽跟我這兒哼唧了一陣兒後,連夜就把楊歡樂趕出了自己的小套房,又從我這兒搜刮了一大堆衣服褲子拖鞋水杯放到她房子裏去充數。

我看到喬寶霽嚴肅認真地翻看我的內褲抽屜時不由一記巴掌給她拍了過去:“至於麽我的姑奶奶,你哥到你家裏去還要看我的內褲?”

喬寶霽拿著我的內褲振振有詞:“就算他不故意看,我掛一條在浴室裏讓他不小心瞄見,知道你經常在我那邊過夜也是好的。”繼而拖過隨身攜帶的大包,“喏,這是我的衣服和護膚品,得空你在你屋子裏選個明顯的地方擺上。”

我青著臉接過她遞過來的一堆香豔布料,皺眉說你把這玩意兒放我家裏叫我以後怎麽好意思帶人回來睡。

要死呀,都這個節骨眼兒上了你還惦記著帶人回來睡!小寶叉腰指責我:“你看我都叫歡樂搬出我們家了!這犧牲不比你小吧!叫你禁個欲怎麽就比登天還難呢,以後結婚了我們還得住一塊兒的呀,這婚你是想結還是不想結了?”

行行行,一說到這個我就慫了,好言好語誆了她幾句。小寶也是個沒心沒肺的主,說幾句好話就樂了,我在她的指示下把她的那堆瓶瓶罐罐拿進浴室分種類分方位擺好,這才把這位姑奶奶從我家打發走。

完事兒後我百無聊奈地蹲在陽台上抽煙,尋思著家裏還有什麽蛛絲馬跡沒有消滅。這時候我媽打了個電話過來,噓寒問暖的,最後問到了我跟小寶的婚禮什麽時候辦,我說快了,國慶吧。我媽說那你現在還不準備!你們這些孩子呀真的是沒個計劃,這沒幾個月了,婚紗酒席什麽都沒訂;還有,酒席你們得擺兩場吧,南益一場鳧州一場,這又是一攤子事兒!……啊不過鳧州這邊你不用擔心那麽多,好歹家裏能幫著操辦,不過你們南益那邊……哎呀對了,我們家彩禮都還沒給呢,喬家是不是因為這個不高興呀?

我說媽你別瞎想,小寶出嫁又不是喬家賣女兒,人不缺這個錢;小寶也高興著呢,你沒看見剛才她在我這兒眉飛色舞的那個樣兒。

哎喲那就好,我就怕怠慢了人家姑娘。我媽在電話那邊絮絮叨叨地,也不知道跟我閑扯了多久,突然就顫顫巍巍感歎了一句,說大路,你結婚我高興,我是真高興。

我笑著說媽我知道你高興,我這不也高興麽。

我媽嗬嗬嗬笑了一下,說你那時候不是犯渾麽,把我跟你爸給急的。

我抽抽了一下:嗐,多少年前的陳年往事,你這時候拿出來說。

我最後一次見到錢書陽是在喬謙山回國的前兩年。那會兒錢書陽穿著厚厚的風衣站在安檢門前麵,表情安詳又木訥。我冷冰冰地盯著他說你他媽有臉走就別再回來,他看著我說你是不是特恨我,我說我不稀得恨你,他說那你還來送我。

我脖子一梗:“我助人為樂。”

錢書陽低低垂下眼睫毛:“我要是懂事兒,就不該讓你來送我的。”

“你要是懂事兒你就不會走。”我恨他一眼,“走吧,我就當你沒來過。”

我沒回頭去看他,昂著頭大踏步走出了候機大廳。

那時候我覺得我什麽都沒有了,朋友,家人,愛人,一切都消失了。

我不知道錢書陽是什麽地方如此吸引我,大三寒假那個元宵節他一個短信就把我整個人的魂兒都給勾走了。那天我拎著一口袋光電老鼠仙女棒跑到江邊去找他,見他哭喪著個臉趴在欄杆上等我,我過去就故作親昵地給了他一拳:“怎麽啦被人甩啦?”

錢書陽慢悠悠地轉過來,眼神豐富地深深望了我一眼,忽而就抱著我嚎啕大哭。

我說你個神經病呀這麽大冷的天兒。

錢書陽揪著我的衣服一頓蹭,邊哭邊嚎:我就是被人甩了我活該喜歡人家,我真他娘的活該,我活該……

我心裏一軟,手就蓋上他腦袋:什麽呀……

結果我跟他煙花也沒放,兩個人坐在冷颼颼的江邊抽了一晚上煙。錢書陽會抽煙還是那時候我給他帶的,我見他對著滾滾江水一臉絕望,忍不住就遞過去一根兒:“抽一根兒吧,你看你那個衰樣兒,難怪人姑娘不待見你呢。”

錢書陽慢悠悠點上煙,半天不抽一口,盯著煙頭的微光發笑:“誰告訴你是姑娘了?”

我一怔,沒敢搭他那話。挺多模糊不清的回憶在這時候曖昧地湧上來,讓我一時之間不知道應該說什麽。

錢書陽盯著麵前的江水說,你說我們這種人有錯麽,喜歡誰不喜歡誰又不是自己能決定的。

我說是。

錢書陽說我知道他喜歡姑娘,就那麽遠遠兒地看他一眼,難道就犯著他了麽。

我說沒有,他自作多情呢。

錢書陽說那時候我就該好好兒跟你好。

我看他一眼:嗐,瞎說什麽呢。

我蹲在地上沉默了一會兒,沒話找話:“你喜歡那人長什麽樣兒,我見過麽?”

他看我一眼:“聖誕晚會上來過的,我估計你沒看見。”

“什麽樣兒?”我仰著頭一臉天真。

他又看我一眼:“……跟你……有點兒像。”

喂。

錢書陽皺著眉頭把腦袋擰過去,不說話了。

我那會兒心裏就想,哎呀壞了。

喬謙山發短信過來,說要去吃小寶上次說的那個粵菜餐廳。

我打電話到紅光路訂到了位子,給喬謙山回短信說晚上六點半。

喬謙山說行,那你下班的時候我過來接你。

我看著短信回複受寵若驚,腦海裏有個聲音不停在問幹嘛呀幹嘛呀。

最後我還是美滋滋地回了個“好”,畢竟是未來大舅子麽,怎麽好意思拒絕。

臨下班的時候姚二胖一張大臉八卦兮兮地伸過來:“大路你長痔瘡了?”

你他媽才長痔瘡了。

“不然你怎麽一直坐不住?”姚二胖風情萬種地倚在我辦公桌前麵,“剛剛我隔著玻璃就一直在看你呢,這麽著,今兒晚上佳人有約?”

“約你妹,太子爺召見。”我起身收拾東西,“我這是舍命赴刑場。”

“喬謙山啊?”姚二胖跟著正經了一下,然後馬上就不正經起來,“難怪今兒下午你整個人都春心蕩漾的呢,咱們美人兒太子爺到底長什麽樣兒啊,趕明兒我也去見見。”

“是是是,人可比你們家大蜜桃兒好看多了。”我沒好氣地招呼他,“姚二胖我警告你啊,這人沒兩天就得來咱們公司報道了,你到時候再敢跟我開這種玩笑仔細我撕爛你的嘴。”

“嗐……”姚二胖擺出一副我是死豬我不怕開水燙的德行。

“還要撕爛你們家大蜜桃兒的嘴。”我惡狠狠地補了一句。

“撕誰的嘴啊真是……”喬謙山的聲音突然在這個當口響了起來。

我一驚,扭頭就看見喬謙山帶著一臉高深莫測的笑容倚在辦公室外。

“咦,這位是……?”姚二胖反應迅速,一個箭步就衝上去點頭哈腰,“哦我知道了,一定是喬先生!我一眼就看出來了,您跟小寶長得真像!剛剛我還跟大路說到你呢,大路說您長得特……特精神,我一看這可不是麽!果然是人中龍鳳哇!哦忘了自我介紹了我是大路的同事我叫姚其柯您叫我姚二胖就成……”

我不知道喬謙山跟哪兒杵了多久,心裏隻想對著姚二胖吼一聲你他媽的趕緊滾吧,可麵子上還得小心翼翼地作歡樂狀,大力拍著姚二胖的背說二胖你真幽默,嫂子還在樓下等著你吧?趕緊去趕緊去。

姚二胖找到台階趕緊開溜,臨走前偷偷對著我擠眉弄眼,眼神中大致包含了“對不住了兄弟”“這爛攤子你自己慢慢收拾吧”以及“這小子果然長得真他娘的漂亮”這幾層含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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