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時情深舊時恨三
舊時情深舊時恨三
雲深夢長君不知,舊時情深舊時恨。(三)
紀柏然按捺不住想見她的衝動,抓起桌子上的車鑰匙,臉色急切而且冰冷地離開了辦公室,南柯看著他消失的背影,手裏還抓著話筒,那邊正傳來了顧暖心的聲音。愛琊殘璩
南柯例行公事般地推辭了顧暖心要紀柏然陪她用餐的請求,不等她發話,就掛了電話。
他看著那電話略微地走神了一下,雲深回來了,哪裏還有顧暖心的位置?
這些年,紀柏然和顧暖心之間,不鹹不淡的就這樣,所有的人都認為,他們之間,就是名正言順的男女朋友,可是,紀柏然一直沉默,不表態。
顧暖心也就沒敢說,在人前和紀柏然秀盡了恩愛,久而久之,她也就覺得,自己真的就是紀柏然心尖上的人了楫。
南柯麵無表情的臉上,終於浮現了一絲的冷笑,這些年紀柏然的身邊沒有多少女人,也就一個顧暖心,充其量呢,也不過是和雲深有幾分相似的一個女人。
就算她擁有顯赫的家事,擁有絕色的美貌,擁有這世界上一切美好的事物。
在紀柏然的心裏,恐怕是連雲深的一件心愛的物什還不如,南柯的冷笑,慢慢地就變成了苦笑,他也曾在顧暖心這樣的位置上掙紮了許多年,明白其中的苦諂。
而顧暖心比他幸運,至少,她還是有退路的,南柯就在想,如果顧暖心知道了雲深和紀柏然的糾葛,會怎麽樣?是不是和他當年那樣,一味地隱忍不發,最後失去一切。
“南特助,顧小姐的電話打到了秘書辦,要轉總裁辦,總裁不在,您看?”
女子俏生生的嗓音傳來,把南柯從自己的記憶裏拉了回來,他抬頭看了一眼站在麵前一身剪裁合體的套裝的年輕女子。
不是絕色,但是很秀氣,略顯有些稚嫩,紀柏然的N多秘書之中的一個,楊陽,聽說是紀家主母,也就是紀柏然的母親楊昕雨空降過來的本家侄女。
南柯的手指輕輕地叩著桌麵,莫名地,就感到了一陣的煩躁,雲深的回歸,改變的,不知是君知蕭和紀柏然他們,還有他。雲深回來了,那麽,她呢?
“告訴她,老板在忙。”南柯的語氣有些不好,似乎還帶著一點煩躁的火氣。
楊陽心想,這個男人跟著陰晴不定的表哥紀柏然久了,連那脾氣都上來,一個鼻孔出氣,陰陽怪調。
“好的,我這就去和她說。”
楊陽轉身就走,進入秘書辦的時候,她鬼使神差地回頭看了一眼站在特助辦公室裏的男人,隔著透明玻璃牆,看見南柯正煩躁地拉扯了幾下領帶,路出疲倦掙紮的神態。
莫名的,她的心,就劇烈地跳動了幾下,許多年後,楊陽再想起這個瞬間的時候,才苦笑地終於明白了,這叫心動,一見鍾情的事情,竟然真的在她的身上發生過。
紀柏然一路狂飆,當初料想到雲深愛偏靜,他把紀公館建在了來回山的半山腰上,此刻他開著車狂飆,卻厭煩這路怎麽這麽長?
已經入冬了,這傍晚的陽光,總是暖烘烘的,紀柏然繞過假山,就可見雲深躺在一把檀木雕花躺椅上,麵朝陽光,那精致的輪廓沐浴在金黃色的陽光裏,他遠遠地看著,隻覺得安詳無比。
這個女子的冷靜超乎他的想象,他以為,醒來之後的雲深,一定不會這樣善罷甘休的,他都做好了要哄她的準備了,可是,她這麽安靜,卻讓他心裏更加地感到惶恐。
他打電話問過周媽,雲深一整天做過什麽,周媽告訴他,早上起來的時候,雲深在浴室裏呆了將近兩個小時,下樓吃早飯,很安靜,一直不吵不鬧地,然後就是窩在三樓的書房裏看了極長時間的書。
傍晚的時候搬了椅子到庭院裏躺著曬太陽,就沒有說過一句話,安靜得幾乎讓人感覺不到她的存在。
周媽在雲深很小的時候就已經認識了她,自然是小心她的,也知道自家少爺緊張她,原先還有些擔心,但看見她這般安靜之後,也就放下了心。
這些年,雲深所剩的興趣不多,他記得,跟他在一起的那些年,雲深喜歡喝酒,把自己的胃喝出了毛病,卻不肯罷休,總是抽極苦的摩爾,眉頭都不蹙一下。
此時此刻的她,就如同一個極其倦怠的人,突然感到了疲倦,安靜地躺在陽光下,淡然地閉著眼睛,不悲不喜。
他走了過去,俯下身去親吻她的唇,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陽光的緣故,本來體冷的女子,唇瓣竟然有了一絲的溫暖,他戀戀不舍地碾轉,許久才放開了她。
雲深隻是僵硬了一下,慢悠悠地睜開眼睛,眼睛並沒有看著他,掠過他的肩膀,直視著那微弱的光線,眯著眼睛,極細長的眼線裏,都是溫暖的橘色。
“今天過得怎麽樣?”他伸手把她抱了起來,自己坐在了椅子上,把她抱在了腿上,下頜抵在她的脖頸處,柔和地開口。
她的皮膚有一種病態的蒼白,似乎從那蒼白的皮膚裏,都散發出淡淡的蘭花香。
這個女子又嚴重的潔癖症,也是從七年前開始的吧,她就見不得鮮血,吃不得葷腥肉類,終日素菜。
隻要看見那骨肉之中伴隨著鮮血,她都會失控,總是會把自己身上擦洗一遍又一遍,固執得,幾乎要把自己身上的一層皮,都給剝掉。
當然,在七年前,她親眼看見那樣的慘烈之後,骨肉鮮血淋漓,自然是不可能忘得了。
她被他這樣抱著,也不抗拒,表現得無所謂而且冷漠,是無視吧,對這個男人的一切,都無視。
對一個人最殘忍的懲罰,就是把他抗拒在自己的喜怒哀樂之外,永遠也不會為他喜,為他悲。對紀柏然,雲深就是這樣的。
“你也應該曬一下陽光,看能不能把你那一顆陰暗的心給照亮。”
她的聲音極輕極慢,漫不經心的,就算對紀柏然的恨意那麽深,在說這話的時候,語氣也是極其清淡的,聽不出怨恨。
男人把她的身體抱得更緊,眉目深深,桃花眼裏閃過極細的流光,語氣淡淡的:“好,以後我們一起曬太陽。”
能和她曬一輩子的陽光,何嚐不是他最開始,也是唯一最瘋狂的追求?
他總是那麽狡黠而且果斷的一個人,輕巧地把雲深的怨恨的話化解掉,讓她無處可尋。
“嗬嗬。”
不明所以地,她聽到紀柏然這句話的時候,竟然沒有反駁,隻是略微地低頭,笑聲逸了出來,嘲弄中,帶著無窮盡的漠然,這是在笑他的癡人說夢吧。
紀柏然明白,那飛揚奪目的桃花眼,都暗上了幾分,她用無聲來抗拒他,不吵不鬧,讓他如何也不知道她下一刻會做出什麽驚世駭俗的事情來。
這樣的女人,最是可怕,在沉默之中爆發,一定具有毀滅性。紀柏然這樣想著,就不由來地,感到心慌。
“你覺得這很好笑?”
他扣著她的頭,扳過她的臉來和他對視,他一瞬不瞬地緊緊地瞧著她的眼睛,想要捕捉到不及竄逃的情緒。
她也不忌諱紀柏然這樣直勾勾的眼神,那唇際,綻開了玩世不恭的笑,驚心動魄地,開在唇角上,妖異得近乎邪惡。
雲深慢慢地靠到紀柏然的肩膀上,臉湊到他的耳畔,輕聲說話的時候,帶起了一陣氣息,曖昧而且詭異。
她的嗓音本來就極其地沙啞,這樣極慢極緩地說起話來的時候,更加低沉暗啞。
一個字,一個字地從她的唇際跳出來,慢慢地匯聚成了最為惡毒的話語。
她說:“紀柏然,這一生,你終將會愛而不得,你不是說你愛我嗎?那麽,我會讓你,一輩子,都不可能。”
紀柏然的脊背僵硬,聽見女子沙啞的聲音溢出低低的笑聲,嘶啞卻不難聽,惡毒中,卻滿是悲涼。
他突然就想起了那一年,他們還是年少的時候,那個相士和他說過的話,一生追求的都不屬於自己,必定會一無所獲。
紀柏然冷笑,什麽是屬於他自己的?什麽又是不屬於他自己的?雲深是不屬於他的嗎?
不可能。
就算這是宿命,他都會抗了這命運,哪怕是付出再大的代價,都要把她收回身邊。
難道雲深是屬於君知蕭的嗎?這似乎太過於不可能,就算當時君知蕭沒有親手殺掉雲深的父親雲祝,那也是間接的凶手,他們之間,還有可能嗎?
君知蕭賀雲深之間,唯有有的,就是那十幾年的牽絆,所謂的情深,終究會被現實磨平,這是他所自信的。
“雲深,可不可能,隻能是我說了算,小雲深,最好不好玩火。”男人的聲音有些冰涼,冷颼颼的樣子,眯著眼睛,狹長的眼睛裏,流逝過危險的氣息。
這個男人是在警告她嗎?雲深不僅想要笑,他憑什麽認為他可以掌控她的人生?永遠永遠,她的命運,再也由不得別人。
“你還是這麽自以為,你是沒有資格決定我的人生的,總有一天,會有人打破你所有的高高在上的自信和冰冷的心,讓你疼,讓你痛,讓你生不如死。”
她那麽怨恨他,恨不得看著他灰飛煙滅,永不超生,這樣才好,如果真能這樣,她一定會如那日所說,舉杯歡暢。
雲深竟是這般恨他,已經恨到了希望他死的地步了,紀柏然想告訴雲深,她說的那個人,已經出現了。
在七年前,或許是在更久的過去,就已經出現了,隻是,她雲深,從來就沒有在意過罷了。
但是,那骨子裏的驕傲和尊貴,讓紀柏然習慣性地伸出鋒利的爪子,玩弄著懷裏的小寵物。
他學不會屈服地向她求饒,讓她留在他的身邊,他能做的,就是用最冷硬的姿勢,強硬地掠奪,陰狠地占有。
必要的時候,他可以親手折斷她的羽翼,斬斷她所有的退路,讓她,一生都不能來去自如,帶著她,永駐地獄。
他的臉在她的脖頸處磨蹭,男人邪魅地勾唇不屑地冷笑:“小雲深,我說過的,不管是天堂地獄,我都會拉著你的,所以,乖,最好不要觸碰到我的底線。”
“你的底線是什麽?”她淡淡地開口,也很好奇,紀柏然權勢滔天的人,他的底線,到底是什麽?
而她,又應該怎麽樣,才能觸碰到他的底線,才能讓他瘋狂,讓他絕望?
紀柏然的臉色嚴寒逼人,深邃的眼,如同永不見底的深沉的潭,凝結著經年不散的冰。
“我的底線是什麽?”紀柏然嘲諷地冷笑,不知道是在嘲諷雲深的無知,還是自嘲,淡幽幽地吐出一句話:“聰明如你,雲深,總有一天,你會懂的我的底線,究竟是什麽。”
男人仿佛有些發狠,在她的脖頸上重重地吻吸,知道把她的皮膚,吻出一朵鮮豔的妖異的話,才滿意地放開了她。
雲深覺得身體有些發冷,他給她的感覺,就想站在懸崖邊的人一般,一伸出腿,便會跌得粉身碎骨。
她說話了,沉默了下來,稍微低仰頭,迎著陽光輕笑,這麽多年,她終於是懂得了站在陽光底下,把自己的心,拆開,讓陽光,曬去那些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