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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著手電筒,王繼周腳蹬變速車向縣城出發。雙休日的概念得過幾年才有,這會城裏工人們風雨無阻的上下班,為社會主義事業添磚加瓦。

村裏農民們雖然看似自由,想種地種地,想休息休息。但種過地的人都知道,莊稼可不等人。澆水施肥捉蟲就那幾天,一旦過期沒弄好,這一年將會麵臨顆粒無收的窘境。

各行有各行的不容易,生活就是酸甜苦辣鹹樣樣俱全。如今的王繼周也舍不下煎餅果子攤,本來回村之前,父女倆商量好歇兩天,但到今天淩晨三點,生物鍾讓他自然醒來。

“哥,一天不開攤也沒事,歇會咱們再喝一壺。”

王繼全勸著,王曼也睡眼惺忪的披上衣服走出來:“爸,你這是要回去出攤?”

“是啊,反正村裏邊也沒啥事,閑著也是閑著。趁現在還能幹得動,我得勤快點。”

“那我跟你一塊回去,也能給你打下手。”

“一個月才回來一趟,你跟超超婷婷好好玩。你是姐姐,多教著他們點,尤其是超超課本上不懂得地方,多給他講兩遍。”

安頓好婷婷出來的趙秀芳就聽到這句,當即她心裏那些小算盤全數煙消雲散。大哥很關心超超學習,孩子們那聲大伯總算沒白叫。

“我昨個炒好了辣椒醬,是按你說得新法子做的,正好你順路帶回去。等明早曼曼上學,繼全帶她過去就行。”

帶著四大壇子辣椒醬,王繼周踏著腳蹬往縣城裏走去。一路上他心事重重,山腳下那片地一天沒著落,他心裏就一直裝著事。

十五的月亮很圓,即便趕夜路也不用開手電筒。等他到大院時,就見前麵招待所亮了燈,錢華正在院裏洗衣裳。

“老錢,正好給你放下這辣椒醬,等會我再把空壇子帶回去。”

王繼周一共買了十二隻攤子,三處正好能替換過來。

“今怎麽這麽早,看你車軲轆上這泥,是不是剛從外麵回來?”

錢華邊說著,邊搭把手把四隻壇子卸下來。打開蓋聞聞,他皺眉:“怎麽跟昨天不一個味。”

“我剛準備跟你說,用得辣椒不一樣。老錢你先嚐嚐看,試試味道成不成?”

涮掉手上的肥皂泡,錢華用手指蘸下,伸進嘴裏咂摸著:“是不是摻了本地辣椒?”

“什麽都瞞不過你,燈籠椒不太夠用,我就摻了些本地辣椒進去。咋地,這味是不是更香?”

“香是香,但不夠爽口。那些大小夥子,就指望著這重口味的鹹菜下飯。你這把東西一換,四壇子是肯定不夠吃。”

王繼周萬分誠懇,雖然錢華沒有怪罪的意思,但他還是先自我批評:

“說來也都是我的不是,明明知道那燈籠椒不容易買,還是答應了你這買賣。”

當一個人把自己的錯處都說了,那別人隻能去表揚。錢華本來就不生氣,如今見他真當個事似得,更覺得這人忠厚老實可以信任。

“多大點事,但你還能多弄點不?”

“實在找不出辣椒,我本來想了個法子:淘燈籠辣椒的種子,在我們村裏種。現種出來的,肯定又新鮮又好吃。”

“這法子好啊,辣椒熟得塊,即便鄒縣天冷,一年也能有一茬。”

“我種子都找好了,現在出了點麻煩,鎮裏邊說個人包太多地,影響不好。”

“什麽影響?”

“脫離集體,領導想啥我這當農民的也不知道。”

邊說著王繼周邊就著招待所不花錢的水,仔細擦著變速車。大金鹿被送去改三輪後,他本來想還有些愁該去哪家借。

最後還是虞虹給他解決這麻煩,她痛快的讓出變速車,而他的推辭被她一句話堵回來:“一個男人,怎麽比我個女人還磨嘰。”

這兩天他一直用著人家變速車,昨天回村裏沾了一車子泥,這會他得給人擦出來。還好他做慣了家務,沒多久一輛比先前還幹淨的自行車就出來。

錢華默默看向角落裏的壇子,果然外麵也被擦得鋥光瓦亮:“你這愛幹淨真好,做出來的東西大家吃著也放心。不像其他人,買個餅還送倆蒼蠅,這是給夾點肉補補麽?咱們可真受用不起。”

“我也隻是順手,不過要入口的東西的確不能髒。老錢,你看要不這樣,我每天多給你來一壇子?”

“一壇子哪夠?本來那四壇子就不夠。你想種辣椒那事,跟我仔細說說。”

“我這得回去炸油條,要不等會我來取壇子,再跟你好好說道說道?”

錢華本來還有些懷疑,王繼周故意跟他提這一茬,是想讓他出麵擺平。但這都問出口了,他還不趕緊打蛇隨棍上,看來他還真沒那意思。

“老錢,那我先回了。對了曼曼今天不在家,等會我來給你們送煎餅果子。”

“忙去吧。”

錢華揮手送走王繼周,看著他匆忙的背影默默搖頭。哪有那麽多人是厚黑學專家。這賣辣椒醬和煎餅果子的漢子,分明是個踏實到不能再踏實的人。

不過種辣椒?

想到山那邊一大堆西南來的新兵蛋子,整天吃著齁鹹的菜,太**下一曬跟霜打的茄子似得。要是有點辣椒調劑,辣味蔓延在胃裏,人也有精神。

回屋他找出公路的施工圖,途徑泉水村那段,是入山前最後一段。為了隔絕噪音,他們計劃在道路兩側種防護林。記得那是一片荒地,現在似乎要變耕地。

將近倆月駐紮在這裏,他雖然效力於工程設計部,但主要任務還是騎著自行車在各村裏轉悠,現場勘查。對周圍這些村的情況,他一清二楚。泉水村多數田地都是良田,村民們自己都看得緊,大隊裏不可能包出去。

那剩下的隻有這一塊,如果好好處理下,種辣椒也能長。要是有新鮮辣椒,那往後日子可就舒坦了。嗜辣如命的錢華陷入美妙的思考中,直到水缸中溢出的水鑽到頭頂,點滴涼意才將他打醒。

“舉手之勞,我就打個電話吧。”

迷彩t恤瀝幹水晾在外麵掛繩上,錢華進了屋,撥通鎮上電話。看著時候早,他幹脆選了私宅電話。

睡迷迷瞪瞪的鎮黨委書記被電話鈴驚醒,不耐煩的拿起聽筒,就聽到那邊帶有軍人清爽的獨特聲音。

“錢少校?”

“不用這麽客氣,叫我老錢就行。我就想問你個事,聽說有人要包地,你有點擔心?”

鄭書記正襟危坐:“是不是泉水村那事?昨天開會他們村長還問過我,那塊地啥情況我也知道,全是些樹根雜草。誰都不樂意去弄,有人願意接著那還真省事。”

“這你幹嘛不答應?”

“當著你麵我也不遮掩,這是個好事,但實際不好操作。這次二百畝包出去就算破了例,同樣是地,下次有人想再包幾百畝,說到跟前我

也不好厚此薄彼。整個鄒縣這麽大,我總不能全天不錯眼的盯著,萬一有那混不吝的借這因由搶別人家地,那不就跟舊社會的地主沒什麽差別?”

錢華點頭,的確是他想少了,地方上這些當官的果然有一套。

“我們隻是來這邊修路的,地方上的事咱們當兵的也不會管。”

“你們是領導,思想覺悟高。尤其是當兵的,去的地方多見識也多,肯私下指導下我們也是好事。”程書記滿口官話說得漂亮,見火候差不多他又說道:“話都說這份上了,我也給你交個底。其實我還有一層顧慮,那塊地誰都不想要,萬一被強行攤派到哪個人頭上,那人不倒八輩子血黴。”

錢華托著話筒:“那倒不至於,那人願意就行。”

“誰願意,那不就是個棒槌?”

好懸才反應過來棒槌的意思,錢華想到王繼周那股憨勁,還真有點傻乎乎的。

“具體情況具體分析,大清早的你先忙吧。”

雖然錢華沒說什麽,但畢竟他軍銜擺在那,妥妥的大人物一個。放下電話程書記沒再睡,洗把臉他直接去單位辦公室,抽根煙他泛起了嘀咕。

直到張建國來敲門,跟他說出包地翻修小學的提議。

“程書記您看,咱們這不是搞個人主義。那塊地是大家的,最後產出,用來修村裏所有孩子都能用著的小學。”

“建國你個好小子,我都沒看出你有這本事。”

張建國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程書記您在說什麽?”

迷惘的眼神讓兩人腦電波終於接軌:“不是你去找錢少校?剛不到六點他特意打電話過來,就是詢問這事。”

“錢少校是哪位?聽‘少校’倆字就知道官挺大。”

“不是你,那能是誰?”

“書記你說得錢少校,不會是接替杜上校在這邊負責修路的那位年輕軍官吧?”

“就是他,你認識?叫出來改天咱們一塊吃頓飯。”

“我不認識,不過我們村可能有人認識,就是他要包地。其實我也實在沒辦法,當著村長,總不能讓一村的人都不樂意。死馬當活馬醫,沒想到還真有人想包,而且還不止一個。”

“這麽著就都清楚了,你們村那人也真是,讓你來說一聲就是,他真樂意我還能不答應?你說說,我是那種不講理的人麽?”

“那當然不是,”張建國頭搖得跟撥浪鼓似得。

作為一個好的下屬,不僅要服從領導的安排,更要體察領導意圖並積極延伸。

“王繼周,就要包地那人我清楚,他老好人一個。前不久他閨女被親娘砸破頭,這不沒多久他買了好煙好酒回來孝敬二老。滿村老少爺們那麽多人,找不出第二個比他脾氣更好。

他這不是在縣城賣點小吃麽,似乎是給那些領導送早飯,可能隨口提了一嘴。要說他去告狀什麽的,那肯定不可能。”

一車軲轆的閑話中,程書記也做到了心中有數,上級領導沒對他生出啥壞印象:“既然包地出去是為了蓋小學,那你就包吧。不過隻此一例,低調些,不要到處宣揚。”

這麽著就答應了?

張建國出來時還覺得有些夢幻,想到建新那期盼的眼神,他默默搖頭。

王繼周交好運,認識了大官,這事建新爭不過。他還是回去兩邊勸勸,往後總會有更好地機會。

沒到中午,這塊地的歸屬已經水落石出。

張建國登門的時候,王曼正陪著婷婷翻花繩。拿根一米長的紅繩首尾相交,掛在十指間可以拉出各種變化的圖案。

婷婷玩得樂此不疲,不過她畢竟年紀小,喵星人似得小爪子不夠靈活,所以總是不成功。

“哎,怎麽又壞了。”

“我來我來。”

王超接過去,婷婷急得直跺腳,王曼幹脆在中間當調解員。從早上七點起床到現在十一點,四個小時兩千四百分鍾就這樣不知不覺的過去。

中間趙秀芳過來一趟,想讓他們寫作業,不過玩得歡的三人一致將此事推到下午。坐到葡萄架底下翻翻花繩,下盤跳棋,中間還有隻蝴蝶插-進來,繞著三人飛一圈後,停到手掌大的葡萄樹葉上,忽閃著美麗的翅膀。

悠閑而安逸,農村條件或許沒有城市那般好,但這種慢節奏的生活狀態給人的感覺一點都不比沙發空調差。王曼伸個懶腰,感受著葡萄葉子縫隙中透出的日光,前世的日子又離她遠了些。

舒服地眯眯眼,就聽到熟悉的聲音響起:“就仨小孩在院裏,曼曼,你爸在哪兒?”

王曼睜開眼,大門邊上果然站著村長:“我爸回城裏去了,有啥事我跟他說。”

聞聲王繼全也從屋裏出來,見到他張建國再次開口:“也不知道包地那事,繼周兄弟跟你們說了沒?”

正好玲玲又弄亂了繩子,好不容易編出新花樣的王超惱了:“小笨豬,不會就別亂碰。”

“我才不是小笨豬,哥哥才是。曼曼姐姐弄得,我就翻不亂。”

寧靜的鄉村上午至此結束,見邊上大人們要說正事,王曼忙一手一個抄起來:“咱們寫作業去。”

“不想寫。”這是任性的婷婷。

王曼幹脆背起她,得虧她這個月加強鍛煉,所以如今背個五六歲小丫頭完全不累。

“要是你學不會,老師會打手心。”

王超補刀:“打完手心還罰站。”

婷婷被嚇住了,乖乖地跟著走進去。

院子內再次恢複安靜,一直到趙秀芳進屋叫他們吃飯。桌上擺著兩菜一湯,張建國早已走了。

“曼曼回去告訴你爸一聲:村長想讓張建新家跟咱們一塊包地。”

王曼擰眉:“昨天不是還不行,怎麽這會就又好了?真行還是假行?”

“當然是真的,好像是你爸找了人,然後那邊跟鎮裏打了電話。因為這事,他才想跟咱們商量,不然這地肯定歸張建新那邊。”

瞥到空空的牆角,那裏已經沒了辣椒醬壇子。父親能找誰?虞虹阿姨還是錢叔叔他們?雖然客觀上她傾向於前者,但第六感還是讓她覺得出力的應該是後者。

不管是誰,如今這事解決了一大半。剩餘那點可有可無的小尾巴,並不能影響她的好心情。

吃過中飯就是午休,趙秀芳雖然沒讀過多少書,但對自己的孩子,她是一等一的細致。

她明白自己知道的不多,所以她都是從做老師的周春娟那偷師。所以前些年,他們妯娌關係好,倆人一塊孤立蘇明梅,天天唱一出妯娌間的三國演義。

如今偷師差不多,眼見跟著大哥能撈更多錢,她對老三那邊也就不再小心翼翼。所以昨日的王瑞搶了王超的小青蛙,她也不再忍耐,該說啥是啥。甚至看到大哥父女在,她愣是將三分的怒氣發揮出七分。

“都躺下睡覺,睡夠

一小時起來有泡泡糖吃。”

聽說有糖吃,倆孩子立刻變得很乖。王曼本身自製力就比一般成人要強,她躺在最外麵,很快入睡——意識進入空間。

經過一個月的開墾,空間中原先的六塊地已經變成十二塊。相對應的,她也忙碌了不少。順手拔著草,她同肩膀上的元寶說話。

“地解決了。”

“唔,這麽快?”

“剛才我們在外麵說話,你竟然沒聽到?元寶,最近你一直神神秘秘的,究竟在做什麽?”

“剛打了個盹,你需要休息,我更需要休息好吧?”

“別跟個機關槍似得,你還沒到更年期。好,咱們不吵,我就在愁一件事,怎麽把金坷垃給灑土裏。”

“用手灑,對了這次你可別跟上回農藥似得,忘記稀釋。”

“我肯定不會忘,不對,農藥需要稀釋,化肥可不需要。都是固體,多灑點和少灑點就出來了。”

王曼便碎碎念,邊在元寶無奈的眼神中看著說明書。那裏麵明白寫著,金坷垃隻是一種催化劑。

“真笨。”

留下個不與凡人計較的鄙視眼神,元寶飄飄然消失。王曼早已習慣了她的毒舌,還是忍不住吐槽“嘴巴那麽臭,肯定找不到女孩子”。

“性別不同、種族更不同,我怎麽跟女孩子相愛?”

耳邊傳來吐槽聲,王曼餘光就看到一團圓球劃過天際。圓球速度太快,在她視網膜上停留時間太短,以至於她壓根就無法辨認。

眼見午休時間差不多,她放下手中的雜草,蹲到空間中的河水邊。

洗下滿是泥土的手,她撈出來甩甩水珠,卻突然覺得不對勁。

前幾次每次洗手,她皮膚都會變得特別白,怎麽這次膚色壓根沒有變化?不信邪的伸進去再撈出來,果然沒有變得又白又嫩。

“怎麽回事?”

再把水拍在自己臉上,臉色也沒大有變化。

河水失效了?那美白補水麵膜是不是也跟著要失效?

“元寶,你出來,有事求你科普。”

一陣風吹過耳畔,風中夾雜著元寶的聲音。不同於先前的嘲諷全開,此刻他虛弱中帶著嚴肅。

“想必你也發現了,隨著日子的變長,你在空間中的感知愈發敏銳。”

“恩,你不是說這是經驗導致的?”

“總算抓到重點,就是經驗。一次次的收獲,經驗累積起來,空間會逐漸與你融為一體。”

“你是說這空間還不是我的?不對,空間不一直是你的?”

“這就比如你買一本書,書是你的,但是書中的知識你全掌握了麽?空間不是我的,我隻是管理者,就如書中的目錄那般,根據你的需要去索引。當然我有自主意識,可以好好調|教你。”

“滾粗。”

“嚴肅點,如今你經驗也差不多,可以開始掌控空間。”

“以後係統商城不用付費了?”

“別做白日夢了,三觀好好拚拚。你也看出了我的問題,曼曼,我得離開一段時間,希望你能好好照顧自己。”

“你……要離開?”

雖然她平常會損元寶,但別人想讓她損,她還懶得開口。

“是啊,能量不足。你好好經營空間,多提煉出些能量,我也就能早點回來。”

“所以說是我把辣椒弄出去,所以才害了你?不對,一開始這裏麵光禿禿的,你不照樣活蹦亂跳?”

“多讓人家感動會都不行,現在跟三個月前不一樣。總之,曼曼,加油吧!”

元寶的聲音回蕩在空間,滿滿淡出,任憑她呼喊“小肉球”、“死胖子”都沒有任何應答。

“曼曼,醒醒。”

外麵的搖晃聲讓她回歸現實,雖然還有悲傷,但元寶又不是不回來了。地裏的事已經解決,往後她可以安心的經營空間,多給它積累些能量。

待睜開眼,她已經沒有了悲傷。明天要上學,還有一大堆的事等著她去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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