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背叛·逃竄·阿天

13背叛·逃竄·阿天

隔著幾米遠,我能聽到瑪奇嚶嚶地哭聲。我突然想要抽煙。

阿托死於幫派戰,元老之間鬥爭的犧牲品。那天他拎著斧頭出去就再也沒有回來,一直到今天,他拖著殘破的身體跪在瑪奇的門口咽了氣。

我一直說不出阿托對於瑪奇的感情,近乎兄長卻比兄長還近。他們不是親生兄弟,阿托之前也說過。到底是因為報恩還是其他原因,我都覺得阿托算是把流星街的情感演繹到最高境界。

流星街不是沒有感情的,再好比現在瑪奇的哭聲。

她是真的在悲傷,而不是是因為失去一個依靠而苦惱。

我也是真的想抽煙。

背負罪過不好受。我不久前剛把阿托的信息交給西蒙。

背叛者。

也許阿托是明白的,但他沒有說什麽。死前一句話沒說隻是死死看著自家的巢穴,裏麵瑪奇正在等他。

但我想阿托的目的是達到了,他賭我是否善良。而現在我也真的想要將瑪奇撫養下去……他賭對了。我本性有一部分“義”的存在,還有上輩子那個世界的條條框框和世界觀。

它們讓我不至於十分泯滅天性。在流星街,我這種人會被人認為是善良。

善良是個多麽遙遠的詞。

“瑪奇,我不想待在這裏了。”我站在瑪奇的門前,對裏麵的瑪奇喊道。這裏的鄰居死的死,走的走,所以流星街哪裏會有永遠。一年前我還以為真的能在流星街,就這樣有洛伊作伴,隔壁是阿托和瑪奇,偶爾打個小架,就能混到成年。

這樣不現實。而且……我也允許自己那麽懦弱。

“我可能會忘裏麵走,不過那裏很混亂。你願意跟我一起走嗎?”

瑪奇很久都沒有說話,她當然也不能貿然相信我。我歎了口氣:“那我先去了,如果我能穩定下來就回來接你怎樣?”

“不需要你負責。”瑪奇眼睛紅紅地撩開簾子,“我自己能行。”

我一時沒有話說,隻好點點頭:“好。那我……定時回來看看你,如果隔壁信長欺負你了,就和我說。”

“你先活著回來再說這一些吧?”

瑪奇的眼睛很漂亮,已經初現姑娘家的美麗,她凶巴巴的,說話還很不饒人。我倒不擔心信長真的能在她這裏占到便宜。

信長住在了洛伊的家裏,每天低頭不見抬頭見。我懷疑他偷過我的東西,但他長得老成,一般人不敢惹。在摸不清他實力怎樣的時候,我也沒過問我丟的東西。

於是我手裏抱著三本書,背包裏背著半導體和一些食物往裏區走了。給西蒙留了張字條,在我們一直交換情報的地方,他知道在哪裏。

裏區的食物來源已經不局限於搶垃圾,他們有些在一區有固定工作,所以食物來源比較豐富。相比較,混亂也很多,這裏小孩很少。

一下子跳躍太大,我並不熟悉這裏,這導致我吃完了備用食物後餓了兩天肚子。

我捂著腹部,這種饑餓感不是看書就能遺忘了的,盡管我承認這本《魔獸世界》很有趣。看著東方泛白的天色,今天再找不到吃的,生活就有點艱難了。

感謝上帝,我摸著刀子趴在垃圾堆下。前麵被和一個大人對峙的少年有點眼熟,他個頭躥的很快,但麵貌變化不大,他就是那個搶我鞋子的家夥——窩金。

旁邊有食物,我舔了舔嘴唇,躥了出去。直線奔跑拎了食物速度不減地衝出去。

“你這隻臭老鼠!” 窩金停止戰鬥,在我身後大吼。我才不管,扶著垃圾攀上一座小垃圾山,幾個跳躍,就甩開他一段距離。但窮追不舍的成人個子高,步子大,一時甩不開。

懷裏提著那一網子食物,我專挑狹窄的路過。

再往前就是幾座較高的垃圾山,鑒於前幾天的餓腹狀態,我頭暈目眩,眼冒金星,跑不動了。如果是平日裏,我還能堅持半個小時左右,我翻上一座山,腿一軟軲轆軲轆滾下來,大氣不敢出地貼著垃圾山緩慢行走。

這裏有一塊突出的集裝箱,一半埋在垃圾堆裏,隻有一點留在外麵。我賭這家的主人不在,掀開那塊鐵皮連滾帶爬地滾了進去。

對上一雙亮晶晶的眼睛,他有些好奇地看著我。

完了。

我吐了吐舌頭,做了個“噓”的請求動作,然後把那一網子食物拿出來,倒在地上,分好一半劃給他,雙手合十表示請求。

外麵傳來男人跑過的聲響,他左右轉了轉,曾在集裝箱前停步了一小會,但最終還是換了個方向跑遠了。

這家的主人看來不是暴躁的脾氣,我長舒一口氣,再一瞧這食物,不得了,是玉米腸這種罕見的東西。便不管這家主人怎樣打量我,撕開包裝塞進嘴裏。

眼前的少年有著栗色柔順的頭發,眼睛確實綠色的。他盤腿坐著,拿起一個玉米腸掂了掂,眼裏帶著笑意:“這可是個好東西,你偷的?”

聲音有些熟悉,我吞下第三根腸口齒不清感謝:“算是吧,謝謝你收留我。我說話算數,那些給你。”

一共八根,我吃完了四根拍拍手,打了個嗝。

“在這裏偷東西,可得小心點。”少年收斂了笑意,頗有些嚴肅。他看其來長我幾歲,似乎抵擋不了誘惑也撕開包裝不緊不慢地吃起來。

我爬到鐵皮縫看了一眼外麵縮回頭來:“我能不能……再留一會?”

少年揉揉頭發冷哼:“把這裏當僻難所了?”他隻吃了一根就把其餘的收了起來,我連忙回頭不去看人家的秘密。

我背著他坐在門口:“總有一天我也能有這麽大的住所。”

“這就是你的目標?”少年的聲音從背後傳來,“背著我不怕我偷襲?”

我回頭瞧了一眼盤腿正襟危坐的少年,悶悶道:“如果要動手早就會了吧,假如你真要把我扭送給那人……但你都把食物收了起來,這麽送我出去也得不到什麽好處。第二點你自己比我大不了幾歲就有了這樣的住處,我就算是正對著你也打不過吧。住上這麽大的地方隻是短期的目標吧,最終目標當然是出流星街。”

“不錯的分析,好大的口氣。”少年眯眯眼,“你叫什麽名字?”

“問別人名字的話先說自己的名字吧?”我轉過身,撇撇嘴。

少年哈哈大笑起來:“我怕我說完了嚇到你。”

“在流星街自戀的人都死得早。”我歪頭地看著他,有些不屑。

“但如果自戀的人有資本呢?我叫阿天,你沒聽說過?”少年心情大好,似乎逗弄我很開心。

我呆在那裏,張張口:“阿天?”

“聽說過我?”少年湊過頭來打量著我,我後退靠在集裝箱的牆壁上推開他,“謝謝阿天哥那天晚上的幫忙,如果不是你,嬰兒可能早就慘死在別人手裏了。”

“庫洛洛魯西魯?”阿天的表情變得奇怪。

“你還記得我的名字?”我詫異道,“我以為你會轉眼就忘。”

“……嗯?不,當時我還感慨你的名字裏帶著姓氏。而且我以前認識一個人,她叫魯西西。名字差不多所以記住了。”阿天有些出神,過了好一會才反應過來,情緒有些低落,“我的名字,也許稱不上名字吧。”

畢竟是救過自己的恩人,剛才又救了自己一次,我好聲安慰道:“我來流星街以前有個朋友,他嬰兒時被一個酒鬼撿到隨口謅了個怪名,他不喜歡那個名字,於是自己照著書本上起了個‘查爾斯’的名字。不喜歡的話,可以自己起個啊。”

“是嗎?”阿天垂下眼眸,“但是名字這種東西……很重要,寄托了父母的期望吧。怎麽能輕易換呢?”

我突然想起了庫西西和庫洛洛的事情。代替,然後活下去。

“真的有那麽重要嗎?重要的不是存在的意義嗎?”反問道,這句話驚醒了阿天,他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失態了。

在敵我不辨的情況下,靠得如此近又發呆是很危險的事情。

他勉強勾了勾嘴角:“也許吧。”

再次謝過他的收留我準備離開,背後傳來阿天的聲音:“有時間過來玩。”

我打包票他又眯起眼睛笑了。

當晚我返回臨時住所,打了一會兒拳,就感覺腳下不是很安穩。低頭看看,白天怎麽就沒發現那東西?我移開那鍋蓋,地下露出一雙惡狠狠的眼睛。

我倒退幾步被絆倒在地,那人從地下爬出來,吼道:“我以為你可能就這麽一直打下去直到屋子塌了!”

“你今天來的?”我好笑地把鍋蓋還給他。

“躲避追殺。”老頭一把奪回鍋蓋扣在地上,自個卻爬了出來,叼上了煙鬥狠狠吸了口煙。

我的笑僵硬在嘴角:“您打算……把我滅口?”躲避追殺什麽的,不是很怕被人告密嗎?

老頭磕磕煙鬥鄙夷地打量了我一眼:“你毛沒長齊我殺你做什麽?”這麽說著就把煙鬥塞進了嘴裏,嘴巴巴地吸了一口,那白發蒼蒼的胡子隨著嘴巴的蠕動而一跳一跳的,頗有些搞笑。

我放心下來坐在一旁擦擦汗:“你哪裏人啊?”

“流星街人。”

我:“……向您老人家打聽個人行嗎?”

“說吧,這一片沒有我不認識的。”

我輕輕嗓口:“您認識一個叫阿天的少年嗎?他怎樣?”

“阿天?你問那小家夥幹嗎?”老頭終於正眼打量了我一眼,“他是我一把手教出來我再熟悉不過了,不過你不說原因我怎會把他的底都泄露給你?”

我做出了一個仰望的動作:“他救過我兩次,我特別感激他,他好像挺厲害的啊。”

老頭蜷縮著身體回頭衝我滿臉褶子地嘿嘿一笑:“我就知道,你這樣說那是沒問題了,那小子老好人慣了。今年大概……”他掐著手指頭算了算,“十六了吧。”說著又抽了一口煙。

“他十六了?為什麽說他老好人慣了?”

“流星街哪有那麽講倫理道德的。如果不是能力高,哪能去幫別人。這樣遲早會被人拿住弱點一下攻破。遇見他時明明是個七歲的小孩,一晃十年了,應該能說是鐵打實的流星街人了,還是堅持那些條條框框。”說到這裏老頭似乎有些不讚成,凝成了一個川字眉。

“不知道他來流星街之前是打哪兒來的……”

不知道他來流星街之前是打哪兒來的。

我怕翻了個身子,睡不著覺,一直思索著這句話。

當天晚上我做了個夢,夢裏正是那個栗色頭發綠翡翠眼睛的少年,他皺著眉頭跟我說:「我把以前的名字弄丟了……」

我安慰他:「沒法找回來嗎?」

「找回來也沒有意義了,我已經不是我了……」

他幽怨的眼睛一直看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