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意

王爺,一文錢買你 情意 都市言情 大眾 網

【八】

李灃還在糾結“嫖是什麽?怎麽嫖?誰嫖誰?”等幾個問題的時候,李焱兩眼含著晶瑩的淚水望著楊衍書,他一輩子行得端做得正,從來沒嫖過那誰誰誰——一世的清白如今毀了個七七八八,他將來有何麵目對著天下人?

楊衍書會意,連忙走過來,微笑著安慰道:“好了好了,我知道的,你沒有嫖。”

李焱的眼淚啪嗒就掉了下來,心想你不說話誰把你當啞巴了?本來就沒嫖過,你這麽一說感覺我好像真的嫖過……你這麽一說好像我強迫你這麽說……

李灃:“唉唉?六哥你怎麽哭了?”

李焱:“月光多亮啊,曬得我眼睛都疼……”

大家一起抬頭去看月亮,本來好好一輪圓圓的月亮,可是等大家去看的時候一片雲飄了過來,把月亮遮了個七七八八。

李焱:什麽玩意……

楊衍書:“天都不幫你。”

李焱瞪他。

楊衍書擺擺手,對小白道:“既然今天有貴客,那今晚上就歇業一晚,小白,叫人把這船開到湖心去,然後把酒擺出來,咱們也賞月。”

小白的臉一瞬間就猙獰了:“歇業一晚?又不是八月十五的晚上你賞月?”

他的心在滴血,天啊,這一晚上原本能拿到的那些白花花的銀子亮閃閃的金條,全沒了——什麽滄海桑田回首百年身小白全然沒感覺,隻有銀兩是他唯一的興趣。

把兩隻含淚的眼睛往楊衍書的方向一瞅,楊衍書安撫道:“小白,別哭,”然後伸隻一隻手指比劃了下:“回頭我給你一兩銀子。”

小青剛從船艙出來,驚呼:“哇,一兩銀子這麽多?”

李灃不解:“為什麽你們都那麽愛哭?”

楊衍書道:“小妹妹,你不知道,眼淚可以讓一個男人成長。”

眾默。

一桌子六個人,李焱坐在李灃的右手邊,楊衍書坐在他左手邊,剩下小青小白坐在一處;還有個良辰,他隻看看,他不說話。

李焱不動聲色地往自己妹妹的那個方向挪了挪,跟楊衍書坐太近他渾身上下都不自在。

方才良辰抱了一壇子的酒來,這一桌坐的人,高低有分貴賤有別,大家圍在一個桌子邊喝酒,小白滿臉鐵青地吩咐廚房隻端出一小盤油炸花生米來做下酒菜。

李焱看得滿臉黑線,小白哼了一聲,向李灃解釋:“我們老百姓喝酒都隻能拿花生米做下酒菜,以前窮的時候是吃樹根的。”

李灃:“樹根?好吃麽?”

楊衍書道:“一般吧,有時候有的人也吃老鼠。”

李灃:“老鼠也好吃?”

小青:“好吃啊,肉都好吃。”他是個標準的食肉派。

剛說完就被小白暴揍。

楊衍書又道:“其實,有時候我們也吃得起肉的……”

李焱拍桌:“喝酒喝酒,說這些幹嘛?”

酒開了封,一股清幽的香氣撲鼻而來,李焱不由得好奇:“什麽酒?”

“從家鄉帶過來的,也不知道裏麵放了些什麽東西,”楊衍書倒好了酒嚐了一口,道:“不過是好東西。”

大家都喝了一杯,李灃感慨萬千地道:“這酒比宮裏的好。”

李焱道:“有嗎?哼,我覺得宮裏的酒也好。”

一聽他這話就知道他犯了小孩子脾氣,楊衍書隻笑了笑,李灃卻認真:“宮裏的酒也喝夠了,有什麽好的?”

李焱“哼”了一聲,卻不說話,繼續喝酒。

先開始還是用酒盞喝的,結果到了後頭大家都開始用碗倒酒,最後搶成了一片,隻有良辰安安靜靜地坐著,看著這堆人喝到最後,東倒西歪。

楊衍書也沒喝醉,他推了一把小青跟小白,這兩個家夥唧唧咕咕不知道說了什麽,楊衍書道:“良辰,送他們去休息,你也休息去吧。”

良辰帶著那兩人走開,楊衍書看了一眼李焱,醉得不省人事,這人好酒,偏偏酒量隻是一般,旁邊的李灃也睡得很香的樣子,他笑了笑,拍拍李灃的肩膀:“雪凰。”

李灃先是沒動靜,楊衍書咳了一聲,道:“雪凰,再不起來我可就真的不管你了。”

李灃……不,雪凰果然從桌上起來,輕輕地攏了攏自己的頭發,抱著楊衍書的手嬌笑道:“哥哥……”鬆開手又摸了摸楊衍書的臉,道:“我想你了。”

她一笑,就從李灃的樣子變到了從前在梧桐城傲然的模樣。

楊衍書拍開她的手:“你來做什麽?好好的梧桐城不呆,宮裏雖然好,哪裏有家裏照顧得周到?”

雪凰避而不答,卻道:“我聽良辰說,你又看上了他?”說完站起來,提著腳尖往醉倒的李焱身上踩了兩下:“就這樣的?你喜歡?回了梧桐城,你要一千個還是一百個我都給你找。”

楊衍書道:“剛才還一口一個六哥,現在恨得像是要把他殺了一樣。”又道:“有句話你可錯了,不是我看上了他,你也瞧見了,是他看上了我。”要楊衍書不自戀,除非太陽打西邊出來。

雪凰眼珠子一轉:“看上你的人也多了,你不是見了就煩麽?你怎麽不煩他?你說啊?!”

楊衍書拈著酒杯子把玩不說話,雪凰繼續道:“我不喜歡他。”

“為什麽?”

雪凰簡而言之:“宮裏老的那隻要死了,小的這幾隻……哼,今兒比武你沒瞧見,他兩隻袖子都被人給削下來了,要不是他避得快,那一刀就能廢了他的右手,他自個還沒覺得呢;還有,他早有喜歡的人了……可惜也是個注定求而不得的。”

身為皇子,最好的結果莫過於當了太子,做了皇帝;李焱卻一點興趣也無。

這人沒前途啊,李焱是皇後的嫡子,原本應當順理成章地成為皇太子,但就他那個廢柴樣,連皇後也提起他也隻是長歎一聲不知道該說什麽好,何況別人?

楊衍書看了一眼李焱,跟雪凰道:“跟你說過好多次,人是一個一個的,不是一隻,他們跟我們不一樣。”

雪凰忙道:“那你跟我回去,這裏有什麽好玩的?不過五十年,這周圍的人全變了樣。”

“我不回去,”楊衍書道:“你自個回去吧,記得先把這裏的事處理好。”不然平白無故地少了個公主,整個京城還不全亂了套?

雪凰酸溜溜地看了李焱一眼:“說來說去你就是護著他。”

楊衍書不說話,他這個妹妹在所有兄弟姐妹中年紀最小,從小就喜歡纏著他不放。

雪凰跺腳:“你就是欺負我。”

別人回憶起兄妹情深是淚眼迷蒙,她回憶起她的兄長是吐血三升。

鳳凰跟人不同,一出世便能記事;她剛出生的時候是隻雪白的凰鳥,母親抱了她一個一個認,那時候梧桐城仍未成年的就隻有她跟大鵬,別的兄弟姐妹都不在;又說小雪凰,你還有個哥哥,又不知道去哪兒了。

那日她睡得正好,偏巧是大鵬來照看她,覺得百般無聊就捏著她一隻細爪子把她倒提起來,她嚇得用一把尖細的嗓子叫個不停;大鵬嘎嘎怪笑,隻聽門外有人道:“楊衍鈞,那是什麽?給我也玩玩。”

大鵬立刻就把她丟下,往門口站的人撲去,口裏叫著“衍書哥哥”~

跌在軟褥間,雪凰奮力地撲著翅膀躍上了房梁,就看見一個比她大鵬哥哥略高的少年站在門口,一身青灰的緞子,是她自出世以來見過的,最美麗標致的人物。

他抬起頭看她,四隻眼睛彼此深情地凝望,然後楊衍書說出了讓她整個童年陰暗無比的一句話:“哇,好一隻胖雞——”

雪凰當場就從房梁上掉了下來,虛弱地趴在床褥間;她那時候還小,並不清楚這話究竟何意,隻是直覺這不是好話。

到了三百歲,雪凰從鳥身化成人形,楊衍書左看看右看看,又是一句:“好一個肉圓子。”

這次聽懂了,雪凰“哇——”地一聲就大哭起來,楊衍書忙抱她到懷裏,絞盡腦汁才找到一句安慰的話:“雪凰,別哭了,你是個多好看的肉圓子啊。”

於是自此以後雪凰就在不斷與減肥節食做鬥爭——嬰兒肥又不是她想的,她長得像個圓子更不是,美女不僅靠天生的,後天也很重要。

雪凰到了一千歲,越想越覺得不對,憑什麽啊?哥哥你一句話就讓我痛苦了這麽久,瓜子仁都不敢多吃,我我我我要你負責!!!

楊衍書覺得好笑:“我怎麽負責?我娶你麽?”

雪凰大喜:“就這麽著吧。”

於是第二天,楊衍書就卷了鋪蓋從梧桐城逃了。

李焱哼哼了兩聲,楊衍書道:“雪凰,他快醒了,你怎麽辦?”

“哼,不玩了,我看見他就煩,”雪凰在他額頭輕輕點了兩下:“從來就沒李灃這個人,我可要回梧桐城了,我走了宮裏那些人便不會記得有過我,至於這個交給你了。”

楊衍書並不留她,她也不生氣。

良辰寫信告訴她這件事的時候她就想過了,李焱不過就是這凡塵俗世裏最普通尋常的一個人罷了,他又能活多少年?掐著指頭算,再怎麽也過不了一百年,她哥哥便會回來。

何況等李焱老去,她哥哥還會喜歡他?

雪凰一想到這裏,便心情大好。

楊衍書看著雪凰離開,原本四周安靜,突然一隻白鶴從湖北麵盛開的荷花間掠起,然後飛過了湖心;楊衍書看了一陣,突然問了一句:“李焱,還要裝醉多久?”

李焱動了一下,坐直了身子,麵上還有點未褪的潮紅,他不知道該說什麽好,半天了才道:“你怎麽知道?”

楊衍書道:“雪凰從小就愛胡鬧,說話也不知輕重,你別介意。”

自己的妹妹突然變成了別人的妹妹,李焱卻隻是笑了笑,道:“你瞧,我從來便是沒用的。”今日比武的時候他何曾沒有察覺?隻是那種時刻他又能如何?難道大聲疾呼“快來人,三王爺要對我不利”?!

帝王之家親情最是淡薄,人人都想做太子,他在那些人眼中,不過一塊絆腳石。

楊衍書道:“你是個聰明人,也是個好人。”

李焱的指尖顫了顫,楊衍書伸手去握,隻覺得他出了一手的汗,涼浸浸的。

“你生得這麽好,可惜不是人。”李焱道。

他們坐得很近,李焱漸覺楊衍書貼了過來,幽幽的香氣很撩人,握住他手的手已經鬆開,此刻落在他腰上。

“那有什麽關係?”楊衍書問:“你是我花了一文錢買回來的,我喜歡便好。”

李焱啞然失笑。

從窗那望出去,月光比先時更好。

楊衍書的發冠已經落在了床邊,黑濯濯的眼中閃爍著一點半點微微暖暖的春意,挺翹的鼻梁上有點潮濕的汗意;貼在他身上的人,有少年人特有的青澀曲線,兩人的身體都貼在一起,緊緊糾纏,李焱的身軀搖動間,楊衍書半闔了眼呻吟不斷,突然不知怎地突然笑著細聲道:“幹脆讓你……都不記得算了……”

這個人美麗妖冶他是早知道的,在這床幃間更是媚入骨髓,那一點幽幽香氣,比傳說中最好的媚藥更為催情。絲絹一般的發纏繞在彼此的手臂間,已經有了濕意,李焱吻了吻他汗濕的鼻梁:“別……”

他隻認得楊衍書這麽個人:眼若秋水,眉如青山,配他那一身淡然素淨的水青衫子最是好看,哪怕是那畫上最栩栩如生的仙子或美人,又有誰能比得過他的神采?

楊衍書又認識他什麽?認得他是李焱,認得他是六王爺。

看他眼波盈盈,李焱才想起來問他一句:“楊衍書……你……喜歡我麽?”

楊衍書蹙眉,苦苦思索,卻終究沒說半句話,那一雙眼,竟不知道究竟是望向了何處,似乎真的不知。

這痛纏綿輾轉,楊衍書咬了唇想,這紅塵滾滾,千年易逝,難道當真選中的,是他?

如若不是,這等親密姿態,又要他怎麽作答?

情意二字,念出來簡單,寫出來容易,本身卻是最難。

這世間,原本生情不易,深情亦不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