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畏啊無畏

無畏啊無畏~

【七】

李焱正四仰八叉在床上睡得高興,突然有小梁子來叫醒他,李焱眼皮不抬,隻翻了個身問:“幹嘛?”

小梁子道:“皇上見今天天氣好出來走走,恰遇到三王爺舞劍,皇上說看他武藝大有進益,很是高興;反正又有空,就吩咐了人來傳諸位主子也過去切磋切磋。”

李焱一股腦地從床上爬了起來,氣白了一張臉:“恰遇到?”誰信?大概提前一個時辰就在那埋伏好了的!!!切~就他三王爺李煒劍耍得好,耍那麽好幹嘛?去城東菜市場賣藝啊?!這些人就是典型的頭腦簡單。

對他這個三哥,李焱做弟弟的一向頗有微詞:你說你要是有個哥,每次出去打架……不……主持正義的時候連自己人都不放過,他一出手必定周圍死傷一片,甭管是自己人還是敵人,一律先打翻在地上再說;雖說拳腳無眼,但也不是這麽個無眼法吧?

又想起小時候三哥跟十二弟打架……不,切磋武藝,他站在旁邊還沒開始勸架,先被一記掃堂腿踹翻在地爬不起來,門牙立刻就摔斷了一顆。

還好那顆牙本來就搖搖欲墜,後來又長了出來,要不然現在李焱連笑都不敢笑。

何況如今年紀漸大,心中知道了彼此的立場,也不好親近。

到了禦花園那,遠遠地就站住了腳,看到了嘩啦啦一大片人,李焱問:“小梁子,你說這是什麽陣仗?”瞧這明晃晃的日頭,他母後來了,幾位貴妃全來了,還有皇上歪在龍椅上,時不時咳嗽兩聲,再往旁邊看,楊靛也在。

李焱個不孝順的孩子在內心腹誹:父皇啊您不厚道不厚道不厚道——

他歎了口氣走過去,行禮:“給父皇請安。”又道:“給母後,諸位娘娘請安。”

皇帝抬了抬手:“起來吧。”又令人賜了座。

平日裏隻有進養心殿裏去請安,宮闈重重也看不分明,心裏還是年紀小些時候,他父皇高大英挺的模樣,如今看來,卻比當年憔悴了許多,兩鬢也白了。

李焱有十幾個姐妹,卻隻得五個兄弟,除去幾個出嫁了的公主外,如今全站在這兒,幾個封了王的都是一身勁裝,戴了佩劍,隻有十七皇子李焢才隻得五歲,被他母親蘇貴妃抱在懷中。

“今天看了你們三哥舞劍,突然想起來,這麽久也沒問問你們的功課學問,武功騎射如何了……也罷,今天趁朕覺得身上還好,所以特意叫了你們來,也讓我瞧瞧如今你們有什麽長進。”

李焱看見他母後向他和他十四弟李燁投向期待的眼神,他如坐針氈地低了頭,反而李燁一副躍躍欲試的樣子。

皇帝又說了一席話,最後道:“點到為止。”

又看了一眼他的幾個兒子,最後龍爪子一抬:“李焱。”

李焱站起來:“父皇有何吩咐?”

“你同你三哥比一場,朕聽說你最近終日遊手好閑不務正業……”

李焱聽得麵上訕訕地,皇後也覺得沒臉,輕輕地瞪了一眼她這個不長進的兒子。

李煒跟李焱麵對麵地站在一起,那就是流氓對書生:李煒從小那叫一個運動充分,人也長得又高又壯,一身紅黑的金裝看上去英挺不凡;李焱往那一站就是個小白臉氣質,看來看去都覺得隻怕李煒一劍掃過來他就要淚奔了。

兩個人抱拳道了“請”,李煒卻換用了一把瓔珞寶刀,李焱用的是自己時常傍身的一把三尺青峰劍。兩件利器碰在一處,聲音清脆,身影交錯,旁人覺得這場武鬥煞是好看,李焱卻漸漸覺得吃力,他原本就不愛習武,比不過李煒,而李煒在比武這事上從來沒個輕重,唯一的目標就是把對方打趴下。現在李焱被他逼得連連後退,那刀口鋒利,閃得他眼睛都要花,一時不注意身形轉得不利索,被削去了半邊袖子,但李煒仍不罷休。

李焱淚目:都說帝王家無父子親情看來是真的就比個武而已至於麽至於麽至於這麽認真麽李煒你個人渣我是你弟弟啊哇靠你的刀離我遠點說你呢你還砍你還砍——

當然這些隻能是在內心裏呐喊,麵上李焱還是要微笑的,如今隻能走一步算一步,如果真的被打趴下,他也要選個最帥最有型的姿勢倒下去——他可是堂堂的六王爺啊,六王爺要是形象不再那還是六王爺麽?

眼看另外一邊的袖子也要被削掉,李焱已經做好了時刻倒下的準備,但是隻聽他父皇一聲:“都住手。”

李煒卻收不住手,一刀已經劈了下去,李焱原以為他會停下,這樣的始料未及,忙著躲開,左腳踩了右腳,摔了個狗啃泥。

小時候還能哭兩聲,現在隻能故作瀟灑地站了起來——哎喲我操,膝蓋肯定腫了!!!

一群人忙上前去,呼天搶地:“六王爺,六王爺您沒事吧?”

李煒也忙向前去:“六弟,沒事吧?”

李焱不要他們扶,自己從地上爬起來,低頭拍掉身上的灰,然後道:“多謝皇兄關心。”仍舊歸了座,心想這果然是人算不如天算,爺的麵子這回可丟完了:ToT。

還好李焱的進步被天子察覺,勉強誇了一句:“果然比先前時候好得多了。”

李焱似乎瞧見楊靛在一旁也噙著嘴角笑了笑,立刻覺得更加不好意思。接下來是他十二弟李煁與十四弟李燁,兩人比箭術,不相伯仲。

看到自己母後懸著一顆心終究放下來的表情,李焱不由得更加有愧,正胡思亂想,突然聽到他的七妹道:“父皇,光是幾位皇兄比有什麽意思?讓我跟我三哥討教兩招可好?”

七公主李灃今年十五,隻比李焱小兩個多月,她生母早已去世,素來跟在皇後的身邊長大,與李焱情同嫡親兄妹;今日別的公主都是環佩玲瓏的打扮,隻有她一人穿了水紅色勁裝,攜了一條黑亮的長鞭,英姿颯爽。

皇後忙道:“灃兒,不得胡鬧。”

皇上卻覺得頗有意思,道:“灃兒,你三哥的本領你剛才可瞧見了?”

“都瞧見了。”

“若是你三哥失了手你輸了可不許哭。”

“是。”

李灃提著鞭子上前,李煒瞧了他這個妹妹一眼,低聲道:“你就用這個?隻怕吃虧。”他已經換了慣常用的一把長劍。

“你少小瞧我——”言猶在耳,李灃的鞭子已經飛了出去。

兩人打得難分難解,就連蘇貴妃懷裏的李焢也瞧得目不轉睛;任誰都沒想到,才兩柱香的功夫,李煒的劍就被李灃的鞭子一卷,脫了手掉到地上。

李煒敗在妹妹的手上,麵上一陣紅一陣白,倒是李灃道:“多謝三哥手下留情,讓皇妹小勝一局。”

李煒總算有點台階可下,道:“哪裏哪裏。”又歸了座。

皇上拊掌稱讚了李灃,又賞了許多東西,然後回養心殿去了;大家恭送了之後又陪著皇後回坤寧宮休息,皇後娘娘又是把李焱罵了一頓:“你總該長進些吧?最近你也別想著出宮玩兒,學什麽都不成樣子,你這個六王爺以後怎麽服眾?”

李焱卻想,我要服眾做什麽?我這輩子最大的夢想是攢夠銀子出了這宮牆逍遙過一世,立刻卷了東西走人,離這兒遠遠的。

出來的時候李焱與李灃並排走著,李灃擰了一把李焱的胳膊,擠眉弄眼道:“六哥,知道我對你好吧?隻有我為你出氣。”

李焱道:“是是是,多謝你。”

宮裏就李灃一人最活潑開朗,別人嫌她不夠穩重,李焱卻最愛她那脾氣。

“哼,那個李煒,擺明了故意欺負你呢,下次咱們背地裏拿個袋子蒙住他頭,拖到冷宮去打——”

李焱還沒說話,李燁跑過來道:“好啊好啊。”

細心想了想,李焱打了個寒戰:“我在想,李煒是不是也這麽打算著折騰咱們啊?”

他可沒有李灃那樣的好武藝,白天打都要輸,摸黑的話不消片刻就會被打暈了裝進麻袋裏。

李燁先回了自己的寢宮,剩下李焱跟李灃兩人的宮苑相近,因此同路;李灃讓人離得遠點,然後問:“六哥,外麵好玩麽?”

“還好。”一提起外麵,楊衍書的樣子又浮現在腦海中,然後又是楊靛。

李灃道:“每次也不帶我。”

“你是女孩家嘛。”

“哼,那又如何?”李灃從小的個性便是如此直率,不愛拐彎抹角,性情爽利:“你下次帶我也出去見識見識。”

“這個嘛……”

李灃道:“哼哼,六哥,你要是不帶我出去,我要跟母後說,聽聞六哥最近老往宮外的勾欄妓院跑——”

李焱忙拉著她道:“好了好了,我帶你出去,我帶你出去。”

李灃得意笑。

在宮裏挨了兩天無聊日子,這晚上李焱又坐不住了,他剛換了衣服要走,就聽見有人通報七公主來了,趕忙從後麵的窗子翻了出去,一路偷偷地出了宮門,他剛要說話,就聽到李灃的聲音:“六哥,你不厚道。”

李焱回頭,發現李灃穿了太監的衣服,拽著一臉淚痕的小梁子:“喏,打兩下就哭了,六哥的人真沒用。”

“555555555555六爺……”

李焱仔細瞧了瞧,心驚膽戰:“那個……灃兒啊……你這是打了兩下?”我的媽呀,分明小梁子兩邊的臉都腫了起來,一邊五個指印清清楚楚地烙在臉上。

李灃:“六哥,做大事者不拘小節嘛~~”

李焱:“還是拘一拘比較好。”

李灃臉一板:“別廢話了,咱們上哪兒去?哪家妓院的酒好?哪家的姑娘漂亮?”

李焱目瞪口呆:“啊?”

帶著自己的皇妹逛妓院的王爺,恐怕這全天下隻有李焱一個;而且李焱發現其實真的不是自己帶著妹妹去妓院——李灃走在前麵,雄赳赳氣昂昂,又穿了男裝,看上去活脫脫一個俊朗少年郎。

這麽一臉正義地去逛妓院的人,著實少見。

李焱可憐巴巴地在後頭跟著:“灃兒……要不六哥請你去看戲——”

話還說沒完就被打斷,李灃道:“宮裏就有,在外麵又看什麽?”

“宮裏宮外哪能一樣?”

“那就下次吧。”

李焱:還有下次……一次我就要快不行了……

李灃道:“六哥真囉嗦,妓院不就是吃飯的地方麽?”

李焱:“……”虛弱地轉頭問小梁子:“全京城最安全的妓院是哪?”

小梁子:“爺,從來隻有問哪家的妓院姑娘最標致的,最安全……什麽叫安全?”

李焱也覺得這個問題等同白問。

結果李焱還是去了楊衍書的怡紅別苑,李焱跟李灃剛一登船,就看見楊衍書憂鬱地站在船頭,望著湖南麵那片盛開的荷花。

李灃看向他,拉著他哥哥的手道:“好標致的男人……”

李焱硬著頭皮叫:“楊衍書。”

楊衍書回頭,看見他先是一笑,又看見李灃,愣了愣,又笑了,他歎道:“六王爺真是好興致。”

李焱:“還好……”

正巧小白掀了簾子出來,一看見李焱跟李灃扶了門框,楚楚可憐地為楊衍書抱不平,他指著李焱道:“你個不要臉的,都嫖了我們的衍書了,如今還帶別的女人來做什麽?”

李焱大為尷尬,李灃轉頭看李焱:“嫖?嫖什麽?什麽是嫖?你嫖誰?”一連串問題逼得李焱想從船上跳下去一了百了。

他時常想,正所謂飯可以亂吃,話可以亂講,如有異常,時刻準備著為挖地洞鑽下去的偉大事業獻身。

可如今卻可惜,他站在船上,打地洞那是不行了,直接跳下去吧,又不會遊泳。

古語又有雲:天要亡一個人,必先毀其尊嚴,令其難堪,讓他沒錢,最後給他南牆一堵,撞死了事。

李焱放眼望去,覺得船上的木板大約不經撞——咱六王爺是一明白人啊,不怕自殺,就怕自殺死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