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父親

第六十章 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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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拿了筆墨,就近在一案桌前坐下來,開了方子,吹幹墨汁,正要遞給方墨。方墨背後緩緩飲著茶水的北狄五王子微微抬了青色眸子,似笑非笑看了曾遂一眼。

曾遂是個明白人,立時上前接了那方子,送到五王子麵前,一邊陪著小心說道:“方先生在晉州也開了一間鋪子的,隻是後來遇到了一些禍事,家小都沒了。他於我有救命之恩,我見他生計沒有著落,便將他帶在身邊,平時有個頭疼腦熱,也好救個急。”

那方子上不過開了幾味去風寒安定心神的草藥,北狄五王子也隻是微微側了頭看了一眼,便笑著說道:“方先生既是你的人,這事你就看著辦吧。”曾遂見他不再起疑,心中也是微微安定,這位方先生是他引薦的,又是他的救命恩人,他可不想因此誤了他的性命。這位五王子看著是個和氣人,實則心腸狠辣不輸於北狄那位赫赫有名的四王子。說起來,這兩人不愧是同胞兄弟,俱都生得一副絕色容姿,看著溫文儒雅,風姿翩翩,實則不然,往往在談笑之間就落下狠辣殺手,最是難測了。

曾遂將那方子遞給方墨,方墨千恩萬謝接了,無意瞟過去,那郎中這時已經安安靜靜退到角落裏。方墨此刻心潮雖然激動起伏,但也知道這時候不能冒然出頭相認。

經了方墨這事,大廳裏跪著的一眾人等心裏原本就有些惶恐,此時更是忐忑不安。如今舟州在宇文曜治下,雖然此人標榜仁慈,行事也還平和,但是到底是異族人。舟州人表麵上雖然沒什麽,但是內心深處對異族統治的抵觸那是根深蒂固的,也隻是眼下民小勢微,不得不由他罷了。

這深更半夜,北狄人圍了這客棧,殺了不少人,客棧中其餘客人貓在屋中俱都不敢出門,現在被他們聚在大廳之中,心中怕得就是他們牽連下來,一並將客棧諸人都滅了口。也真是怕什麽就來什麽,他們連一個昏死的小姑娘也不放過,讓人抬了下來,又是請郎中,又是開方子的裝樣子,真不知道接下來會不會大開殺戒。

這大廳四周圍了不少手持刀劍的人馬,火把將大廳裏每一個角落都照亮了,人人都低了頭去,心中盤算活路到底有幾分。屋外彎月西斜,東邊天空的昏紅在悄無聲息蔓延。曾遂見那五王子緩緩撥著茶末子,心中也沒有底,低聲問道:“主子,您看,這天眼見就要大亮了,咱們是不是……”

北狄五王子擱了手中茶盞,瞧了窗外一眼,淡淡暈紅照在他麵上,他青色眸子眯起,如畫般麵上現出一抹無奈淡笑,突然站起身來,伸了一個懶腰說道:“這夜實在是太無趣了一些,曾遂,後麵的事你就看著辦吧,我先走了。”

方墨低著頭,見那黑鷹織錦衣擺帶了股淡淡熏香從麵前掃過,心裏暗暗鬆了一口氣。曾遂躬身送五王子出門後,就坐了下來,招了客棧老板,遞給他幾錠白花銀,說道:“煩惱掌櫃的幫個忙,將這些人立個名冊,祖籍,來處,去向,一個都不要弄錯了,以後若是有了事,咱們就拿著名冊說話。”

客棧老板一連點頭說道:“是,是,大人盡管放心,小的絕不會記錯的。”又請了曾遂幾個在旁邊擺了一桌,給自己婆娘打了眼色,讓後頭廚房趕緊上了好菜好飯。自己親自將大廳諸人聚在一起一一問明造冊。

等到事了,就將名冊遞給曾遂,曾遂隨意翻看幾眼,對大廳眾人飄看了幾眼,就站起身來,帶著一眾人等離開。方墨呆呆目送了那青灰身影離開。孫瑾瑜走過來低聲說道:“你認識那個郎中?”

孫瑾瑜自然知道蕭幀的虛實,這郎中一上手,若是連男女都辯不出來,那還能叫什麽郎中?這人冒了這麽大危險替他們遮掩,必是有些緣故的。

方墨低低說道:“他是我爹。”孫瑾瑜震驚抬頭看她,方墨苦笑說道:“我也不知道他怎地到了北狄人身邊的。晉州城破之前他就上了山,我們一直以為……”

孫瑾瑜見她麵色苦澀,連忙安慰說道:“你也別太擔心,他肯定是有他的難處的,隻要還活著,總歸會聚在一起的。”方墨默默點了點頭。

兩人一同將蕭幀抬回房裏,孫瑾瑜摸到蕭幀腦後居然有這麽大一個包,驚了一跳,說道:“他什麽時候受了傷?”方墨訕訕說道:“他不聽話,我打的。”

孫瑾瑜摸了摸自己頭,嘿嘿笑了兩聲。方墨橫了他一眼,說:“你不用擔心,我又不是瘋子,看誰都打,也是他太倔了一些,差點壞了大事,我才下了手的。你快去找店家要盆水來,記得不要熱的。”

孫瑾瑜連忙應了一聲,出了門去。方墨移到窗前,樓下客棧老板正帶了人在清理院子,蕭五是在樓上丟的命,蕭二季北風等人屍身都在樓下,俱都死得十分淒慘。那清理院子的人抬了幾人屍身堆放在板車上,問那客棧老板:“掌櫃的,是不是都拖到城東的亂葬崗裏去?”

那客棧老板搖了搖手,低聲說道:“這幾位爺也是咱們漠北的漢子,去找幾張席子來吧,拖到城東曆山腳下去,坑挖得深些,好好下葬,莫要怠慢了。”

那幾人笑著說道:“掌櫃倒是好心腸,以後一定會有好報的。”

那客棧苦笑兩聲,說道:“要什麽好報?這年頭就圖個安生吧。快去,快去,一會這四鄰都起身了,看見了又要多事了,記得坑要挖深一些,莫要讓那野狗子得了便宜。”

“掌櫃放心。”那幾人拖著板車邊行邊說道。

孫瑾瑜端了水來,見方墨在窗口站著,說道:“你在看什麽?”方墨沒有回答,孫瑾瑜細細看,見方墨神色哀傷無比,心中一驚,問道:“你,認識他們?”

方墨淡淡說道:“肅北王府的蕭二爺,你有沒有聽見他的名號?”

“蕭二爺?可是肅北黑衛裏排行第二的蕭二爺?”孫瑾瑜驚訝說道,“我聽徐五說過,肅北黑衛九大高手中,這蕭二爺功夫是最了得的,聽說,他原先是江湖人,是後來才進的黑衛。方墨,你是說,昨日晚上,他們殺得就是蕭二爺幾個?你怎麽不早說?”

方墨看了他一眼,淡淡說道:“我若是早些告訴你,你要怎麽樣?蕭二爺是從汜水關來的,宇文曜一路追殺他們到這裏,連北狄五王子都出動了,你以為咱們能幫上什麽忙?”

孫瑾瑜神情激動,臉色通紅,顯然想反駁方墨的話,但是他一向不善辯解,急了半天,方才說道:“我,我們至少可以幫他們殺幾個北狄人……”

方墨冷冷一笑,說道:“不過是些無用之功罷了,蕭二爺從汜水關而來,宇文曜必是不會讓他活著到肅北,就憑咱們,想要救人,不過是白白送死罷了。”孫瑾瑜滿麵通紅站在一邊,他一向覺得方墨聰明,做任何事情必是都有緣故,可是這見死不救,袖手旁觀的事,他心裏卻不敢苟同。但是方墨說得也是實情,他心裏躊躇,隱隱覺得方墨不對,可是找不到話分辨。

方墨心情低落,接了孫瑾瑜手中水盆,衝蕭幀當頭潑下半盆。這四九天冷水臨頭澆下,如何能不醒?

蕭幀大叫一聲,就驚醒過來,摸了一把臉上冷水,怒目圓瞪,喝道:“誰幹的?”

方墨淡淡說道:“我。”

蕭幀氣衝衝幾步奔到方墨麵前,恨得牙齒直打架,忍了半天,方才恨恨說道:“我不打女人,方墨,今兒這事,你給我記著。”說完了,他就要出門去,孫瑾瑜拉住他,著急說道:“幀少爺,蕭二爺幾個……”

蕭幀被半盆冷水澆下,臉色原本就不好,聽孫瑾瑜說起蕭二,這下更是半點血色都不見,徑直出了門去,孫瑾瑜趕緊跟在身後。方墨若無其事將隨身物件打包裝好,不過片刻,蕭幀一腳踹了門進來,怒氣衝衝看著方墨,問道:“蕭二幾個呢?”

方墨說道:“你不是看見了嗎?死了。”

蕭幀大手緊緊握成拳頭,恨不得將麵前那漫不經心的小丫頭掐死,忍了老半天,方才從內心深處漫出一陣無力疲憊來,冷冷說道:“方墨,我看錯你了。”

方墨昂頭看他,說道:“幀少爺,我們相交原本不多,你看錯我也沒什麽奇怪的。蕭二爺幾個是葬在城東曆山的,你若是想去看一眼,現在還來得及。反正現在汜水關的事情已經有了眉目,你們幹脆今日就出城罷。”

孫瑾瑜一愣,說道:“方墨,你,你不跟咱們一同走了?”

方墨淡淡說道:“我還另有事情沒辦,汜水關軍情刻不容緩,你們還是早些動身,一路上要小心些。至於徐玉笙,我會帶著他一同回來的。”方墨既然知道父親方大福還沒有死,自然不肯就這樣離開,心裏便想尋了機會帶著他一起離開舟州。

是?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