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代的恩怨

上一代的恩怨

也許是百度的光輝蒙蔽了眾人的眼睛,也許是我們這個作者的智商過低以至影響了筆下的人物,這麽明顯不靠譜的謊言竟然被群眾廣泛地接受了。

不過不管怎麽說,眾人都相信我是穿越者,相信我是下本書的主角;對我倒是隻有好處。無論是主要配角也好、背景板群眾演員也罷,除了像我這樣睿智清醒的人,又有誰能抗拒增加出場次數的誘惑呢?

這個謊言既能讓白道諸人放棄殺我虐我的打算,把我和冼冰刃捧得和正牌主角玉嵐煙差不多少,那麽在這嵐颺宮內,必然也會有被出場戲份蒙蔽理智,可為我收買利用的人。

我垂首坐在地上,頸子火辣辣地疼,胸中煩悶欲嘔,遍體不堪入目的青紫更都落在了平生大敵的眼中。就算如此,我還是壓不住嘴角上揚的趨勢。一時勝敗榮辱算得什麽,隻要我還有這三寸氣在,將來總會有翻盤的一天!

我一手撐地,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踏過秋嵐緒麵前,從屏風上拿下剩餘的衣衫穿上。他早已轉過頭背對著我,直到我換罷衣裳才道:“本座先前不合對你疏於管教,令你如此**無行。從今日起,你便待在本座身邊,一舉一動皆不得脫我雙目!”

我隻回了他一聲冷笑,推開屏風出去,自一個侍女手中拿過毛巾,坐在圓凳上揩抹腳上水漬,便有侍兒跪著替我著鞋襪,後頭又有人上來替我挽了發髻。

梳頭的不知出於什麽心理,還將我兩鬢各留出一縷長發,後麵也未全束上去,而是披了一半在肩上——我自鏡中看去,倒和玉嵐煙的打扮十分相似;並連我這身衣服,也是和他同色係的青衣。

不知秋嵐緒是打算看著我睹衣思人,還是說他們宮中僅有這麽三種顏色的衣服,我現在是他兒子,不能與奴仆同著白衣,隻好和他心愛的徒兒做一般打扮。

我十指上還染著鳳仙花汁,怎麽也洗不下去,便將手也交給那些侍從處置。秋嵐緒卻是沒耐心等我,踏出屏風先行離開了。他走了之後屋裏這群人也似活了過來,雖然還是一語不發,眼神動作卻都比方才靈活許多,有幾個膽子大些的便已開始偷瞄向我。

待我衣冠都整束好後,方才秋嵐緒欽點的那個年長弟子便過來向我行禮道:“少宮主,宮主有命,請您到蘭閣相見。”

我便隨著那弟子出了浴室,轉過幾條遊廊,到得一處水閣之中。一開房門,我便被屋內滿架書籍吸引,再無暇去管那領路弟子是去是留。這間藏書屋非比尋常,十幾架書依次排列,上麵標著門派、世家、人物,竟是集了天下各大派武功之精要。

哪個習武之人在武學秘籍麵前還把持得住。我目光順著櫃子一排排溜下去,手已不自覺地從身旁櫃中拿了一本書攤開。

低頭看去,那書上寫的竟與我魔教功法極為相似,卻又比我自幼所學仿佛高出一籌。有時僅寥寥數語便能解開我習武多年不能參悟之處,有的地方卻是精深奧妙,我竟連解也不知如何解。

正看得入神,忽聽秋嵐緒的聲音在我身後響起:“這本秘籍本該是魔教地宮中所存,應當在日後百裏封疆擄劫煙兒時落入煙兒手中,好讓他練成絕世武功,逃出魔教。”

聽到這聲音,我就不由得渾身一顫,將手中秘籍“啪”地合上,心中卻是疑慮重重。

這就是作者一開始就設計了放在我教地宮之中的那本秘籍?難怪我爹棺材裏隻有本坑兒子的設定,原來真正的秘籍是被秋嵐緒先行一步偷來了。

可這也不對啊!他分明不曾進過魔教——再說他不是處處要維護玉嵐煙,怎麽舍得冒著讓那小受走不好劇情的風險,把這書提前弄到嵐颺宮?

我正自琢磨其中關竅,他已伸手抽出那書,隨手翻動幾頁,目光在我麵上一掃便轉向窗外,淡然說道:“當年霜刃教主為了讓他兒子活命,主動將這書送來與本座,隻求我幫他浮雲這段劇情,留給他未出世的兒子一條活路……誰料作者半途改了設定,百裏封疆竟成了我兒子。”

我爹……他隻在後來秋嵐緒的回憶中露過一小臉,對我這個兒子應當也是沒什麽印象、更不可能有什麽感情的,居然曾為了我去求這個BOSS,甚至還拿了本教秘籍換他饒我一命……

這,爹你讓我說什麽好呢?你要是直接把秘籍拿出來教了我,你兒子現在能讓人這麽壓過來壓過去還懷了孕嗎?我要是武功能和這姓秋的相若,現在根本就不用求著他給我一條生路啊!

我隻覺頭痛得幾乎要脹開了,手指頂上太陽穴慢慢撚著,卻聽秋嵐緒又道:“不過,百裏封疆已是被你穿了,不算死在我手上,當年我與百裏霜刃訂下之約也就作廢了。”

我這算是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嗎?

若是當初在鳳凰山莊不曾默認自己是什麽穿越者,說不準秋嵐緒還能看在我爹當看重托之下,高抬貴手放我一條生路……呸!大丈夫死則死爾,我難道要求他饒我性命!

嵐颺宮與魔教隻是並立之勢,我這個教主不如他,不代表魔教不及他們宮。若非他後來成了我親爹,想奪取魔教豈有那般容易!

我本想大義凜然地斥責他,卻不知怎地,出口之詞竟變成了:“若我真是百裏封疆,你又待如何?”

他一言不發地凝視著我,不知過了多久,才爆發出一陣毫無笑意的笑聲,震得我耳膜生生作痛。笑聲終止之時,他目光如箭般釘在我臉上,凜然道:“本座前半生隻愛煙兒他爹,後來分心愛上了煙兒,已是極對不住他,怎可能又和什麽男人有了兒子!你若真是……哼,你怎會是百裏封疆。他自是想不到要扭曲劇情的,若他還活著,作者也就不必讓我憑白多這麽一段不清不白的情史,還留下個背叛解顏的證據……”

不清不白……我爹就好清白麽?死了幾十年的人還要爬起來改設定,還攻轉受兼生子最後因為難產而死……

一個搞梅花烙,一個抄生子小說,上一代的人腦子裏到底都是什麽東西?攤上這樣兩個爹,我當兒子的才是最倒黴的!

我越想越堵心,手不禁摸上了背後被他燙上所謂胎記的那塊肌膚,當時肌膚破潰紅腫的疼痛仿佛仍停留在那裏。這證據卻是他親手烙在我身上的,若真這麽仇恨我,不願把我當作兒子,又何必幹這個?

我一時火氣上湧,顧不得還裝作讓人穿了,直將衣領扯開,左肩衣裳褪至肩甲骨下,將那塊烙印對準他,回首問道:“你既不願當我父親,又覺著我不是你的親兒子,為何要弄出這個來?作者的確是把我寫成了你兒子,可這關係隻要口說便可,根本用不著烙上這種東西作為憑證吧?”

秋嵐緒卻不再說話,隻踏上一步將我的衣服猛力攏上,轉眼之間又退至了數步之外。那本書也被丟到了我手中,攤開在我眼前的,正是我方才所看的那一頁。而他此時已退至窗前,一雙非人般冷酷的眸子依舊牢牢盯著我,殺意尚未盡斂,刺得人肌膚生疼。

我卻忽然有些心動。他如此恨我,到底是因為我成了他背叛老情人的證據,還是因為他以為我……不是我?

我抬起頭承受他銳利的目光,再度追問道:“在你心中,百裏封疆便隻是你背叛玉嵐煙之父的證據,那你為何……為何不殺了……”

我的喉嚨越發澀滯,最後一個字竟無論如何也吐不出來。他冷哼一聲,坦然答道:“自然是因為你後頭還有戲份。”

好回答!我幾乎要給他喝起彩來了。不愧是能養出玉嵐煙的人,為了這本書能好好完結,什麽樣的深仇大恨也可以忍下去麽?我咽下口中突然湧上的腥甜,衝口問道:“既然你事事都為了維護劇情,當初為何又要收下百裏裏家這本秘籍,為何又要應承百裏霜刃,保他兒子一命?”

他聽到這話時臉色登時白了幾分,極力克製著殺意,甚至指尖都有些微微顫動。我看著他這般情態,心中竟有種難以名狀的的快意,隻想看看他更加難受的樣子,竟也不計觸怒此人的後果,按著心口一字一頓地說道:“那天在醫館中給我殺掉的影衛便是攻三,這本書永遠也不會像作者預計的那樣好好的完結了。”

秋嵐緒眼中殺氣當即大盛,就在我以為他就要撲上來殺了我時,他忽地將長袖一拂,轉身向外走去,口中厲聲說道:“改設定之前的事不必再提!你這身子現今既然是我兒子,我便不會親手殺你。這裏的書你皆可隨意觀看,每日卯時至午時,本座親自教你練武。三月之後便是武林大會,到時你須以魔教教主的身份戰敗冼冰刃,把煙兒擄到魔教——若你敢不遵從,本座自有炮製你的法子!”

聲音中竟用上了攝魂功法,一字字砸到我心底深處,令我無端升起無窮畏怖。喉嚨仿佛被什麽堵住,無法呼吸,眼前一片黑霧彌散,雙手已無半分力道,那薄薄的一本冊子竟似有千鈞之重,從我指間直直墜落。

隻怕我也要像這冊子一樣掉到地上了。

我伸手想找個東西撐一下,以免摔得太重,伸出手卻碰不著可扶的東西,反倒更晃得厲害,身子一傾,便向地麵直直倒去。

半途中竟有隻冰冷的手捉住了我的手腕,提著那腕子向上拉了一把。我總算不必擔心摔得太狠,心裏一鬆,便被撲天蓋地的眩暈感淹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