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v章
38v章
可能是四福晉的懷孕於康熙出征前,到底是大喜,說起來也算是衝去了四爺府邸前陣的血氣,直至康熙出征,都沒因前頭的事而給過四爺臉色瞧,臨去前還語重心長的拍拍四爺的肩,讓他好好輔佐太子,倒是感動的四爺好長一段時間跟著太子鞍前馬後的跑,處理起公務更是廢寢忘食,有時更是通宵達旦,不消幾日整個人瘦了足足一大圈。這種亢奮的情緒一直維持到三日前,而三日前卻是四爺自手下班底查探的來的消息得知,他那背主奴才滿勝,在出事的那幾日裏曾與毓慶宮的太監總管秘密傳過信。
四爺將自個關在書房整整一日,一日後終於在蘇培盛焦灼的等待中開了房門,沙著嗓子低聲命令,撤回徹查此事的一幹人等,此事到此為止,不得再提。
四爺後院那本來注定免不得的一場腥風血雨就此戛然而止,後院的一幹主子奴才無論心裏有鬼沒鬼的全都鬆了口氣,畢竟新年伊始,任哪個也不願意見著血花飛濺的場景,更何況府內知名劊子手蘇公公,時不時的盤查這個調查那個,在那雙犀利目光的注視下,定力不足的心裏頭慌啊。
張子清此時正對著炕上摞了高高一疊子的賬簿兩眼呆滯,跟前,翠枝泡了杯烏銀梅花茶遞到了她主子的手心上,雖是對這高聳的賬簿也是多少發怵,可還是一個勁的在旁給她主子打氣。
“主子,其實您甭看這賬簿看著多,您若真真看起來,一旦投入了進去,也就一會子的事。主子,您要想想,咱府上的大權可都在這些賬簿裏呢,福晉這回可是真真正正的放了權,你從此刻起幾乎就取代了福晉成為了後院第一人了,多少人得巴結著您呢?您也別嫌累,不是有句老話說得好,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嗎?您要是看會覺得肩膀酸了,奴婢就在旁給您敲敲背捏捏肩,保證讓您舒舒服服的。”
若她當真信了翠枝的鬼扯那她就不叫張子清了。
一口一口啜著清香馥鬱的花茶,張子清覺得她應該學習中國古時候的中庸思想,來個無為而治,那些個賬簿那些個令人眼花繚亂的繁體大寫數字,束之高閣絕對是它們最好的去路,她對數字無愛,讓她整日對著數字打算盤,她寧願重拾帕子再捏花針繡起她膩的發吐的小蜜蜂。
小曲子從外頭一路快走進了屋,守門的小喜子笑著跟他打了聲招呼,他草草應了,直到進了屋氣也沒喘的勻,挨到張子清跟前的時候臉色還是陰鬱的:“主子,爺他剛下了令,那事到此為止,不會再往下查了。”
張子清倒還沒說什麽,翠枝先怒了臉不忿的質問:“爺為什麽不查了!奴婢因著這事挨了板子倒不值一提,可主子她受了這麽大的災,至今為止連幕後黑手的毛都摸得著,爺他為何就不繼續查到底,揪出那黑心貨,讓大家都看看究竟是哪個壞心眼的東西?幕後之人能下手一次,就能下手第二次第三次,直至她下手成功為止!有這麽黑心的藏在暗處時刻盯著咱主子,咱能放的了心嗎?”
小曲子的臉色也不好看:“前頭那滿勝的事爺也讓蘇公公透了消息,與福晉無關,他竟是爺的人。奴才現今琢磨著,滿勝的事情八成是有信了,咱爺既然將此事中途叫停,奴才大膽猜測著,此事少不得與前朝有些瓜葛……弄不好,會是……”小曲子聲音壓的幾不可聞:“毓慶宮那位。”
“哦?”張子清玩味的琢磨著小曲子給的信息,毓慶宮那位太子爺難不成是火眼金睛,能透過現象看本質,這麽早就能看透四爺忠心耿耿的冷麵下藏得那顆不安分的貪祿天位之心?可笑,若這位太子爺真有這本事,何至於落了個幽禁至死的慘淡結局?
毓慶宮那位其實也是滿腹狐疑,在滿勝的事發那日,得知消息的他回來後頭一個質問的就是他宮裏的總管太監。
“是你擅自下的令?”
那般陰沉的目光打在那總管太監身上,盯的他是不寒而栗。
“奴才冤枉啊,就是借奴才一百個膽子,奴才也不敢背著太子爺胡亂瞎指示,奴才對太子爺忠心耿耿,望太子爺明鑒呐——”
太子爺的臉仍舊陰沉的如雨前的天,他的多疑其實相較起四爺來也不遑多讓:“你不敢擅自下令,他滿勝難道就敢擅自行動?孤埋了那麽久的釘子,孤都沒舍得讓他暴露丁點,與你通過一次信罷,就這麽給毀了?”
那總管太監哭著爬向太子爺腳步,磕頭直喊冤:“前頭那滿勝也不知怎麽回事,突然的就聯係上了奴才,給奴才傳信說四阿哥與明珠大人私下有書信來往,奴才當時一聽,便知道此事不小,這麽大的事奴才當時哪敢隱瞞,自是要立即向太子爺稟告的。可太子爺那段時間忙於公務,時常……忙得腳不沾地,奴才見不著太子爺的麵,就遣了人傳信給了索額圖大人,是索額圖大人讓奴才莫再多言此事,他和太子爺自有定論。”
那段時日他的確是頻頻出宮……不知想起了什麽,他臉上也是變幻莫測,似從喉嚨幹澀劃過一句:“是叔舅的主意?”
“當天晚上,索額圖大人就令人傳給了奴才一個蠟丸,讓奴才盡快傳給滿勝……奴才隻當是太子爺您的主意,哪裏還敢耽擱?當下就……是奴才的錯,奴才該死!”
太子爺沉著臉默了好半會,似泄氣又似不甘的長歎道:“叔舅糊塗,弄垮了老四於孤又得什麽好?經此事,白白損了一個好釘子不提,老四怕是也要與孤離心了……”
“太子爺,恕奴才多嘴,那個滿勝的奴才前頭不是說,四阿哥與明珠大人……奴才拙見,索額圖大人所為也是有道理……”
話未盡,就被太子狠狠一腳踢上了肩膀,倒地滾了好幾個圈:“你懂什麽,胤褆的障眼法孤若再看不出,孤白當了這麽多年的太子!”
太子此番猜測誠然有道理,卻也是隻猜著其一未猜著其二,不曾細想過那滿勝奴才,多年來隱沒在四爺府上藏頭不露尾的,何以在那當口突兀的找上毓慶宮?即便是四爺勾通對手,總要有信件為證吧?口說無憑,僅一個口信就要冒著暴露的危險,何止是不合情理?
塞外軍隊駐紮某地,大阿哥胤褆提著水壺猛灌一口,抬袖痛快的抹了把嘴,露齒一笑:“痛快,當真是痛快!”
一旁的明珠眯起了眼,笑看著遠處時不時往他們這裏瞥過的索額圖,似嘮家常般笑道:“老東西怕還在沾沾自喜呢,恐怕還不知道他給了他的好太子惹了多大的麻煩。”
大阿哥依舊咧嘴笑著:“京城那二位此刻也該鬧翻了,爺留下的線索,也夠老四那跟屁蟲尋得蛛絲馬跡順藤摸到瓜了。真想看看老四此刻那張臉的表情,肯定很有趣!哈哈哈——”
大阿哥暢快的笑聲傳的很遠,原處的索額圖忍不住的再次側目。
明珠笑了會,忽然聽到大阿哥問道:“那滿勝的家人可都安排妥當?”
明珠的笑斂住,看向大阿哥:“大阿哥,奴才也不瞞您,那些人全都讓奴才處置幹淨,丁點線索都沒留。大阿哥莫惱,所謂成大事者不拘小節,要想不讓對方抓著咱的把柄,咱就得狠下心,幹的幹淨利索。”
大阿哥濃黑的眉朝眉心攏了又攏,鼻翼翕張似乎要駁斥些什麽,終究什麽也沒說。
“奴才也知道大阿哥為人仗義直爽,見不得奴才這些陰暗的手段,可大阿哥您可曾想過,滿勝忠心大阿哥這麽多年,甚至最終不惜身死來給大阿哥布上這一局,他難道就能見得大阿哥因著一時的不忍而壞了大計,最後功虧一簣?那他豈不是白白的死了?即便是到了陰曹地府也是安心不得的。”
大阿哥終是歎口氣:“也罷,待到功成之日,再記他一功吧。”
明珠放了心,不過還有一事他不得不問:“滿勝一事,知道的還有那個女人……”
大阿哥揮手打斷:“就算她知道,晾她也不敢供出爺。”
明珠不悅:“難不成大阿哥至今對那女人還有什麽想法?”
大阿哥唾了聲,道:“什麽想法不想法,爺那是不忿,當年那本該是要賜給爺的女人,卻被他額娘橫插了一缸子,從爺這奪人,爺至今都記著呢!”
“奴才也就是提醒大阿哥,莫讓這盤棋局因著一點疏漏給毀了。”
“這點你放心便是,爺當初將滿勝這釘子贈她,不過就是還了當年的情意罷了。這麽多年過去,都未曾見她動用過這顆釘子,爺還真當她忘了一二幹淨呢。如今她既然敢動,爺索性也就在後麵順水推舟了把,事鬧大了就算她被捉住那也是她的事,她會有什麽後果爺不想知,可要說她會供出爺……嘿,這可是一頂明晃晃的綠帽子啊,老四還不撕了她?所以爺才說,她不敢。”
明珠聞言也覺得合理,也就不再堅持。
兩次精神力的嚴重告罄讓張子清幾乎不堪重負,休養了好長時日才緩過了勁來,可令她意想不到的是,一旦恢複過來方才發現,她體內流轉的真氣較之以往更加充沛,而她更是難得的衝破中級到達三階高級,這個意外的收獲令她欣喜異常,不得不思索著,難道這就是破而後立?
本來依她的靈識放遠程度是覆蓋不到福晉那方的院子的,如今所幸衝破瓶頸到達新的階段,充沛的精神力足夠支撐她每日延伸至福晉的院子停留一個來時辰。這是她觀察的第五日,從五日前她就開始試著將精神力分成兩股勘察,認真觀察著兩個人的一舉一動,因為她最初的推測那幕後黑手可能是出自二人之中,更有可能是二人聯手,可觀察了五日依舊見她們毫無異常,宋氏一如既往的抄寫佛經,柳氏雷打不動的寫詩作畫,這讓她不由得懷疑自己,莫不是判斷失誤?
太陽穴這時傳來微微的刺痛感,張子清明白她的精神力即將耗盡,今日的勘察任務也即將收尾,正當她欲將兩股靈識收回之際,柳氏那邊讓她不經意間窺的到一個小情況——在離柳氏屋子的不遠處,一個人影朝著柳氏屋子的方向佇立了一會,雖是片刻後轉身就離開了,張子清卻能感受的到那人身上傳遞來的怨毒與嫉恨的情緒。
雖隻是一個晃身,張子清卻看清了那個人影,卻是福晉跟前的丫頭,平兒。
這意外發現令她大不解了起來,難道這事連這平兒都攙和進來了?
這案子繞來繞去是愈發的將人拽進迷宮裏了。
收回了靈識,張子清揉著額際愁眉深鎖,真是不能小瞧了古人的智慧,即便她有作弊器在手,在這群宮鬥高手麵前怕也不是那麽頂事的。瞧人家,隨便一個小小的計謀能轉的人眼花繚亂,瞧這層層疊疊圈圈繞繞的,用九曲十八彎來形容都不為過,哪怕狄仁傑在世怕也得頭疼一陣子。
勘察了幾日始終沒個結果,那宋氏看破紅塵似的一遍遍的將那佛經抄啊抄,柳氏總是擺上一副寵辱不驚的神仙樣端著詩經那是腹有詩書氣自華,至於那平兒,張子清觀察了幾日,發現人家該幹嘛就幹嘛,就算與柳氏偶爾碰見了麵也是神態毫無異樣的行禮問好,活像她上次所見那縷子怨毒人影是她丫的在做白日夢。如今幾日下來,她也煩了,本身就不耐後院女人這些個無意義的勾心鬥角,能堅持查下這麽個幾日也是她的極限了。
她覺得她還是將精力放在烈焰果上比較實際,畢竟她要煉造的不少物件都少不得它來做引子。
開了春,冰雪初融大地回春,天地間一片生機勃勃的景色,看著這花紅柳綠草長鶯飛的,讓人也覺得賞心悅目。過了二月三月,轉眼到了四月中旬,康熙於喀爾喀大捷的消息已經抵達了京城,葛爾丹兵敗窮蹙服毒身亡,殘餘部隊也被康熙一網打盡,此戰中大阿哥胤褆居功甚偉,在戰場上英勇無敵所向披靡,當下就得康熙親口誇讚,此子勇猛,當立頭功!
康熙已經動身回京,預計六月上旬就能抵達,留在京城的一幹官員又是好一陣忙活,四爺更是自康熙離開那日起就忙得腳不沾地,近階段更是忙得跟個陀螺似的,愈發的見不著人影了,一連幾個月竟是未曾踏足後院一步,這倒讓張子清側目了很久,四爺還真是個敬業的,怪不得登基十三載就累死在書案前。
勝仗歸來後,康熙論功行賞,順道將到了年紀要開府的阿哥們一塊封了去,封大阿哥為直郡王,三阿哥為誠郡王,四阿哥為貝勒,五阿哥為貝勒,七阿哥為貝勒。很不幸三阿哥屁股後就是一個分水嶺,四爺沒夠得上郡王的末班車,隻能撈得個貝勒生生矮上了他兩個哥哥一頭,其心中的抑鬱可想而知。
康熙已經下令讓內務府撥款給幾位阿哥開府之用,預計還得明年才能搬離阿哥所出宮開府,這也就意味四爺將要有將近一年的時間要和大阿哥在阿哥所裏抬頭不見低頭見,一想起剛剛大阿哥春風得意的從他跟前昂首走過的猖狂模樣,四爺覺得自個胃都疼。
剛一回院,朝服尚未來得及脫,就聽聞下頭人急急來報,李氏發動了。
四爺神情微怔了片刻,剛一瞬間他腦海中飛快閃過大阿哥囂張的模樣,這才想到,若李氏這胎是個兒子,那他豈不是也有了個庶長子……
皺了眉,將腦海中那令他胃痛的身影甩走,四爺任由蘇培盛給他解著朝服,淡淡問道:“什麽時辰發動的?”
“回爺的話,剛過了巳時就發動了,福晉已經趕過去了,先前早就準備著的穩婆也已經候著呢。”
四爺沒什麽感情的嗯了聲,換了身衣服,帶著蘇培盛起身往李氏的院子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