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33
Chapter 33
回到醫院之後,例行交班、查房、核對醫囑,顏景很想讓自己變得忙碌和充實,因為人一旦忙起來,就沒有多餘的時間去思考別的事情。
可下午的時候還是閑了下來。早上工作太賣力,把所有的事情都做完了,心理科病區的病人情況又比較穩定,顏景坐在辦公室裏有些無聊,正想著要不要找以前的病曆來看,突然接到了白少博的電話。
“阿景,今天下午有一台動脈搭橋的手術,是我爸跟你爸一起上台,他們兩個老朋友好多年沒合作過了,這個手術很有難度,你有興趣去旁觀嗎?”
顏書中的手術公開讓人旁觀並不是第一次了,顏景沉默片刻,問道:“動脈搭橋手術?病人是叫顏敘嗎?”
白少博有些驚訝:“哎?你怎麽知道?”
顏景漫不經心地道:“我神通廣大啊。”
白少博笑了笑說:“很多人搶著去看,你去的話我給你占一個位?”
“好啊,謝謝。”
掛了電話之後,顏景突然想起了小的時候。有一次顏書中和白建生聯手做心髒移植的手術,在醫院內部的電視上轉播,他跟姐姐一起跑去看電視,屋裏擠了好多年輕的醫生,顏景個子很小,拚命踮起腳尖,把脖子拉得長長的,卻還是什麽都看不到。
他隻能從旁人口中聽到些“顏教授真厲害”“手術做得好漂亮”之類的評價。
雖然看不見,可心底還是很驕傲的,在人堆裏高興的挺起了胸膛。
因為那個被眾人讚不絕口的顏教授,是他最敬愛的父親。
年少時顏景一直很崇拜父親,特想學外科繼承父親的那把手術刀,像父親一樣在手術台上幹淨利落地完成心髒的修補術。甚至在當年跟戎宇明密謀去外地上大學的時候,他報考的也是跟父親一樣的專業。直到後來發生那麽多意外,被父親無情地送到國外,這才心灰意冷改學了心理學。
他永遠無法忘記在戎宇明說出分手的那一刻,父親帶著嘲諷的目光。那樣的目光比打在脊背上的鞭子更令人心寒。
顏景沒想到,父親會那麽的厭惡他。厭惡到十多年沒接過他一次電話,沒回過他一條短信。
如果不是礙於麵子,他或許會直接跟自己斷絕父子關係?
顏景無奈地笑了笑,穿著白大衣趕去了手術大。
手術室外有幾排並列的座椅,是提供給家屬等候的,顏景一眼就在人群裏看見了戎宇明。他今天穿著一身深灰色的西服,靠著椅子站在旁邊,身材顯得十分高大,側臉看上去是屬於精英男人的沉穩。
他看見顏景,愣了一下,然後走過來熟絡地打招呼,語氣像是見到老朋友一樣的親切:“阿景,你怎麽來了?”
顏景微笑著說:“來看我爸做手術。對了,病人正好是你家顏敘。”
“哦?”戎宇明似乎有些驚訝,“小敘的手術是你爸爸主刀?不是白醫生嗎?”
“手術難度大,他們聯手做。”顏景看了他一眼,淡淡說道,“你這麽早來等顏敘,估計要等好幾個小時。”
戎宇明笑了笑說:“沒關係。”
為了等顏敘,當然是等再久都沒關係啊,他果然是愛極了顏敘。
顏景笑了一下,“那你慢慢等。”說罷就轉身刷卡進了手術室,無視那個男人複雜的目光。
到了手術室旁邊的觀察室,裏麵果然有很多年輕的醫生,白少博也在,看見顏景,就給他指了指旁邊的位置。
顏景走過去坐下,透過巨大的透明窗看下去,顏敘已經進入了了深度麻醉的狀態,幾個醫生在忙著鋪巾,他消瘦蒼白的身體被藍色的鋪巾慢慢的遮住,一層又一層,最後隻剩下心髒那個部位暴露在刺眼的燈光下。
看著這樣虛弱的顏敘,顏景突然發現自己根本沒辦法討厭他。那麽瘦的男人,脫了衣服連肋骨都看得見,從小就承受著疾病的折磨,擔驚受怕活了這麽多年還沒死掉也挺不容易啊。
父親和白建生已經戴好手套開始了手術,顏景看見他沉穩的手拿著手術刀,迅速剖開了皮膚,動作依舊如年輕時一樣的幹淨利落。他果然是心外科的神話,一直在接受眾人的膜拜和讚揚。這輩子唯一的遺憾,估計就是此刻站在外麵讓他頭疼的兒子?
顏景頓時覺得心情十分複雜。
手術進行了好久,顏書中的額頭流下了大量汗水,旁邊的護士拿著毛巾不斷地給他擦汗,顏景無意中看見他的腿似乎是抖了一下,很輕微的動作,卻讓顏景的心猛地一緊。
他老了。十年不見,他正在以最快的速度迅速地變老。眼角有了皺紋,腿也不如以前有力。他年輕的時候,一天在手術室站八個小時眉都不皺一下,可是如今,幾個小時的高難度手術已經讓他無力支撐了。仔細算來,他今年已經六十五歲,早該退休的,卻一直倔脾氣地堅守在手術台上。
顏景仔細留意著父親的每一個動作。奇怪的發現,他在手術的過程中,右側的小腿似乎抖了好幾次。像是勞累過度,又像是肌肉的不自主顫動……顏景想到某個可能性,眉頭不由得皺得更緊。
不知過了幾個小時,手術終於結束了,旁觀的人再次對顏書中和白建生兩位教授讚不絕口。顏敘的心血管先天畸形,做心髒動脈搭橋手術難度很大,還好,他遇到了心外科最厲害的兩位元老,聯手完成了這次手術。
麻醉師開始喚醒病人,顏敘也慢慢地睜開了眼睛,手術室的護士笑著調侃這位容貌清秀的年輕人:“顏敘,手術很成功呢,你可算撿回一條命了!”“以後要好好保護你的心髒啊。”
顏敘依舊很虛弱,強撐著衝大家擠出個微笑來。顏書中走過來看他,說:“手術很成功,你可以放心了。”顏敘輕輕點了點頭,說:“謝謝顏伯伯。”
顏景突然愣了一下。
為什麽會叫他顏伯伯?而不是一般病人一樣叫顏教授或者顏醫生?難道他們很熟嗎?
顏景仔細去看父親的神色,顏書中正好抬起頭來,父子二人隔著玻璃窗四目相對,一時都有些怔忡。
顏書中很快恢複了平靜,轉過身去脫下手術衣,走出手術室,顏景也從觀察室出來,兩人在門外麵對麵遇上。十年沒見,父子之間變得非常的陌生,此時在這裏遇見,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摘掉了帽子,這才發現父親的頭發已經花白,臉上的皺紋也比想象中更多。顏景想起當前離開的時候,他的頭上還沒有白發,腰杆也挺得筆直,十年不見,居然能老成這樣。
看著這樣憔悴的父親,顏景的心裏突然間一陣酸澀。
沉默片刻後,顏景才開口叫道:“爸。”
“嗯。”顏書中平靜地點了點頭。
“我過來看你做手術。”顏景小心地尋找著話題。
顏書中一邊走向洗手池,一邊隨口問:“下午科裏沒事了?”
“嗯,都處理完了。”
“哦。你在醫院還習慣?”
“挺好的。”
“學校那邊呢?”
“也挺順利。”
“那就好。”顏書中似乎不想跟他多聊,迅速洗完了手,說,“我回休息室吃飯。”
“爸。”顏景開口叫住了他,見他回頭,便輕聲問道,“顏敘是什麽人?”
顏書中皺了皺眉頭,“你堂叔的兒子,小時候來我們家,還跟你一起住過一陣,你都不記得了?”
顏景怔了怔,仔細在記憶裏搜尋某個姓顏的遠房親戚,想了很久,總算是想了起來。
十歲那年,的確有位得了心髒病的堂叔來家裏找爸爸看病,身邊帶著個很怕生的小孩,他們遠道而來,在家裏住了一段時間。顏景記得那個堂叔,很瘦的男人,臉色蒼白,一副病懨懨的樣子。爸爸說他有嚴重的心髒病,這幾天要在醫院住院做檢查,讓顏景幫忙照看他帶來的小堂弟。
當時顏景忙著跟歐陽朔參加學校組織的郊遊,根本沒興趣去照顧那個怕生的小孩。那孩子性格很內向,每次見到他就小聲地喊他堂哥,好像害怕別人會衝過去吃了他似的,縮著腦袋怯生生的模樣,像隻可憐的小白兔。
現在長大了,依舊是一副溫柔斯文的樣子,被護士調戲幾句都能臉紅,雖然容貌變化太大,性格倒還是那麽的內向。顏景忍不住想,那個小孩,心髒一直不好,生命力卻很強悍,這點上倒是繼承了顏家人打不死小強的優秀傳統。
見顏景想了起來,顏書中便繼續說:“當時國內的醫療水平沒有辦法治好他的父親,他們一家人就去了美國,後來他父母相繼去世,顏敘就回來了。他自小心髒不好,回國後一直在規律治療,這次發病,不能再拖下去,我讓他做手術,他還死活不肯,幸好有心理醫生來開導他。”顏書中說到這裏,停頓了一下,看了顏景一眼,“聽說,去會診的心理醫生,正好是你?”
“是的。”顏景點了點頭,臉色有些僵硬。
早就該想到,顏敘跟自己或許有什麽關聯。兩人都姓顏不說,還都是稀有的AB型RH陰性血。沒想到這個顏敘就是那位有心髒病的堂叔的兒子。算起來,兩人的爺爺是堂兄弟,關係並不算親,可是,有了這麽一層血緣上的關係,顏景就無法再像對待陌生人一樣對待顏敘了。
顏書中突然問:“那麽,他愛人,你也見過了?”
顏景怔了一下,在父親冷靜的目光下僵硬地點了點頭,“是,戎宇明,我昨天見過了。”
“他們在一起很久了。這件事你媽媽一直瞞著你,是怕你難過。”見顏景不說話,顏書中輕輕歎口氣,說,“你跟戎宇明的事,顏敘完全不知情,過去那麽久,你也最好別在他麵前提了。”
顏景突然一愣,“爸,你是覺得……我會厚著臉皮去破壞他們嗎?”原來在他心目中,這個兒子居然可憐到這種地步了。聽著他以平靜的語氣說出這樣的話,顏景的心裏一陣抽疼,自嘲地笑了笑,淡淡說道,“您放心,我一個字都不會提。”
“那就好。”顏書中點點頭,“顏敘手術用血也是你獻的?血庫緊缺這種稀有血型,昨天突然有人自願獻血。我記得你也是AB型RH陰性。”
顏景笑了笑說:“是啊。”心像是被一雙無形的手給擰了起來。也隻有這個時候,他們才會想起顏景的存在。
“好了,你回去,我去看看顏敘。”顏書中留下這句話,頭也沒回地轉身走進了手術室。
顏景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麵前,沉默了良久,這才轉過身,慢慢地往門口走去。
從小到大一直敬佩並崇拜著的父親,到了今天,依舊不會拿正眼去看他。在父親的心裏,連親緣關係如此遙遠的顏敘,都比這個讓他丟臉的兒子要重要得多。
作者有話要說:其實顏敘是無辜的,大家放心,我有個很好的安排,哇哈哈,戎XX那麽欺負顏景,我不會放過他的
有人提議讓戎紫黑化顏景後悔?不,我們戎紫一直是好孩子怎麽能黑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