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第八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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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棧,幾間房內,燭火微晃,顯然裏麵的人還未歇息。
旁邊的樹林裏,入夜後,一陣風過,悉悉索索的枝葉搖動聲響起。
小樹林裏一棵樹上,一名黑衣人斜靠在樹上,氣息綿長,仿佛融進了這黑夜,沒有一絲存在感,隻有那雙明亮如钜的眼睛偶爾閃過幾絲精光。
他無論如何變換姿勢,始終盯著客棧二樓的一間房。
偶爾,裏麵一個瘦弱的身子會站起走動,在燭火映照下,投射再窗戶紙上,形成一個剪影,長長的發,勻稱的骨骼。
直到屋內燭火滅下,黑衣人才閉上眼睛,揉了揉肩膀,準備換個姿勢睡覺。
低頭間,一呼一吸,立刻感覺到不對勁,立刻閉氣朝四周看去。
周圍靜悄悄,沒有一點動靜,官道上一片漆黑,隻有他看守著的客棧幾間屋內發出幽幽的燭光,他定睛看去,微弱的月光下,淡淡的粉塵從遠處飄來。
受過訓練的他立刻明白了怎麽回事,隻是那一下,長年服用和辨別迷藥的他知道,自己已經著了道,警覺的看向客棧,裏麵一片安靜,沒有任何不對,黑衣人眉頭一皺,憋著氣息,從樹上跳下,急急朝後奔去。
待離開客棧幾裏遠處,吹了一聲呼哨,從懷裏掏出一張準備好的紅色的紙張,折成三角。
夜色中,撲棱的扇翅聲漸近,一隻鴿子飛過來,他將紙張急忙綁在鴿子腿上,用線纏了幾圈,甩手扔了出去。
看著撲棱撲棱飛遠的鴿子,他趕回客棧,站在樹林旁,想著來時門主的吩咐:不能打擾到客棧裏那個人,不能讓他悄悄跑掉,不能讓他有危險。如果有異常,首先要用信鴿通知他,然後再根據情況,隨機應變。
看著那間已經熄了燭火的房間,裏麵的人仍舊安靜的睡著。
黑衣人皺著眉,思索著,這些迷藥,單單是針對客棧外圍的人,比方說他。他可以肯定,裏麵的人並沒有被下藥。
猜測不到具體出了什麽情況,他隻能靜觀其變,將信送出,等天亮時,下藥的人如果有行動,估計門主那邊應該也能趕過來。
黑衣人想到這些情況,靠在一棵樹上,盤腿坐下,靜靜吐息。
藥物很特別,尋常的迷藥,他很輕易就可以逼出,可是,這個不行。
望了望夜空,估摸著時間,大概,門主在天亮時能趕到。
靠在樹幹上,直到昏睡前一刻,仍然恪盡職守的看護著那早就熄滅了燈火的房間。
那三人接受了委托,活捉眼前人。
當時的條件就是:受點傷沒問題,但是不能傷到臉。
論武功,沒有一點內力的如溫是根本沒有一點機會從他們眼前逃走的,所以,他們輕視了這個看起來很弱的人。
可是,讓三人驚愕的是,這人竟然架起了劍朝自己的脖子上割去,看那裂口和汩汩而出的血,分明是一點都沒有留情,簡直就像是在割別人的脖子一樣。
三人不能動手,反而受限,不過更為讓他們焦躁的是,如果這人死了,這筆錢失了是小事,在江湖上的信用問題將會被置疑。
“把劍放下吧,你知道的,沒用的,等會你的血流光,你可能會死,還不如活下去,將來總有機會逃開的。”一名黑衣人開口勸如溫。
接到單子時,對於委托人叮囑了一萬遍的那句話讓他對這個人就好奇起來,不能傷到臉,而且還是個男人。
可是一切都不用解釋,就這麽看到他,蒼白的臉,淩亂的呼吸,粗布的灰色衣衫,仍舊不掩那讓人驚豔的容顏,出塵的氣質。
忽然就明白了,為何花了這麽一大筆銀子,找到他們這個價碼極高的殺手集團來尋人。
這樣一個人,值得那些有錢人來花費大把銀子獵取的。
如溫失血厲害,嘴唇也開始泛白,拿著劍的手卻始終不動,穩穩當當的架在脖子邊,他知道,哪怕有一絲的顫抖和鬆懈,這些人就會從他手下把這唯一的希望奪走。
“把他們兩人的手腳綁起來。”如溫衝那個男子說。
那男子僵再那裏,蒙著麵,看不清情緒,隻是那雙眼睛閃過一絲不耐,不過他倒也聽話,或許是看準了如溫再怎麽折騰也逃不走:“好,你別動,我這就去把他們綁起來。”
如溫不能動,隻能看著他將兩人束身的布腰帶抽出,栓了個死結將另外兩人的手腳綁再一起,蜷縮在地上。
那人故意扯了扯,示意他綁的很緊,讓如溫不用擔心。
“我呢?公子打算親自綁嗎?”黑衣人站起,嘲弄的盯著如溫,雙手環在胸前,似乎篤定如溫無論如何還是會把劍放下。
看著那人帶著挑釁和輕視的眼神,如溫心下卻一個高興,越輕視自己越好。
微微一笑“轉過身去,趴在地上,雙手前伸。”
那人撲通一下立刻趴下,一秒都沒有猶豫,地上揚起塵土,如溫身下的馬打了個響鼻退了兩步,搖晃著腦袋,似乎不耐煩如溫在這裏耽誤時間。
如溫警惕的看著那人,半天,等馬兒穩定下來,一隻腿跨過,從馬上滑下來站定。
眼睛毫不鬆懈的盯著那人,看著他似乎要回頭看看自己:“別動”
“公子可敢親自綁?”那人語氣滿不在乎,似乎想用這激將法激怒如溫。
如溫隻淡淡的掃了他一眼,壓根沒有打算回答他。
“把你自己的腰帶抽出,將自己的雙腳綁上。”
“好”那人因為是趴在地上,慢條斯理的把手放進腰與地麵接觸的地方,緩緩解開腰帶。
“快點”如溫平靜的聲音催促著。
那人斜斜睨了如溫一樣,看著如溫雖然蒼白卻依舊鎮定的臉龐,腳下也如磐石,一動不動。脖子上的傷口漸漸凝固,濃稠的鮮血比剛才留的慢了些,可是仍舊還是往外滲透著,他臉上有些疑惑,似乎不明白為何看起來那麽瘦小和柔弱的人意誌力竟然這麽堅強,就連一點不舒適都看不出。
如溫看著那人將腰帶解開,開口道:“慢慢坐起來,把腳腕綁一起,係緊一些。”
他心裏恐慌無比,流了多少血他不知道,隻是感覺到眼前已經快要看不清東西,太陽穴一下下的突突跳著,心跳聲特別大,不斷回響在耳邊。
大概會流血致死,如溫心中默默想著。
不過總好過落在這些人手裏。
看到那人將自己的腳腕係好,詢問他接下來還要怎麽做。
如溫緊抿著嘴唇,定定看著那人。
眩暈的晃了晃頭部,地麵開始波動,不斷起伏著,那人的身體也開始扭曲拉長,如溫驚慌,腳下一動,退後幾步。
還沒有來得及站穩,手腕一陣麻痛,如溫吃痛的呻吟一聲,眉頭擰成一團,月雲劍掉落,砸在泥土地上,發出清脆的破空聲,劍尖直接插進土裏。
那人看準了如溫頭暈失去防備的一瞬,將剛才用來綁自己腳腕的腰帶迅速係在如溫的手上,綁好後,揪著如溫的衣領,右手揚起,啪一下打在他的臉上。
“不要以為有這張臉就能騙到所有人,乖乖聽話跟著我們回去交差,不然將你的臉劃花。”
那人似是不解恨剛才在如溫手下吃癟,打了一掌後,警告的盯視著如溫。
如溫受了他一巴掌後,那雙眼睛裏不光沒有一點恐慌,反而是不加遮掩的冷漠和鄙視。
一怒,那人啪啪來回的又狠狠打在如溫臉上,用盡全身的力氣,似乎想借這種暴虐來紓緩他剛才心裏受到憋屈。
直到打的自己的手也開始熱熱麻麻的發疼,他才鬆開手,如溫身子沒了支撐,被打的眼前發黑,踉蹌幾步,摔倒在地上。慘白的臉上浮現一道道紅痕,嘴角流出幾縷鮮血。
那黑衣人走到夥伴麵前將綁他們的帶子解開。
而此時,樹林,一匹馬載著一人走來。
那人二十多歲,臉上有種莫名的焦躁和瘋狂,頭發一側沒有綁起,鬆鬆散散的遮住半張臉,讓他更添了幾分讓人不想靠近的感覺。
三人看了看來人,沒什麽反應,低垂下的眼裏閃過鄙視。
“帶上他可以走了吧。”那個打了如溫的男子對著騎著馬過來的男子問道。
把他們平安送回住處,這樁買賣算是完成了。
“誰允許你們打他的臉了,我說過不許傷到他的臉。”來人從馬上下來,聲音沙啞難聽,啪一下打在那個男子臉上。
那男子瞳孔一縮,就要邁步,他身旁那個男子伸開右臂攔在他麵前,微微搖了搖頭。
捏緊拳頭,那男子低頭:“對不起,我的錯,隻是剛才他掙紮的厲害,才出此下策。”
那剛從馬車上下來的男子聽了他的解釋哼了一聲,轉身,一步步逼近如溫,高高在上的俯視著他。
蹲在如溫麵前,咧開嘴,呲牙一笑“多日不見,美人。”
如溫看著這人臉上從耳朵開始往下一直延伸到衣衫下麵,長長一條猙獰的疤痕,看起來應該沒有受傷多久,傷口的肉剛長出,還呈現一片嫩粉色。
看著那有些印象卻又似乎很陌生的臉,如溫雙手撐在地上,下意識的往後挪了挪。
男子拿過如溫一縷頭發揉搓著,慢悠悠的說著,那聲音難聽的厲害,就像被碎石碾過又用砂紙打磨過,讓人禁不住渾身發寒,汗毛豎起。
“本來上次你如果乖乖跟我走了,我說不定還能好好疼你,可是你不聽話,這次好了,你哥哥把我和大師兄苦心積慮的一切都給瓦解破壞了,自己坐上了那個位置,還將我大師兄和我燒死在長明宮內。”
那人好像想到了什麽,臉部開始扭曲,那道疤痕跟著他的肌肉扭動,如同一條蟲子在蠕動,他眼睛猛的一睜,掐住如溫的脖子,瘋狂的嘶喊著“我大師兄被燒死,他把那個僅能通過一人的密道讓給了我,我才活下來,我的臉和身上到處是燒傷,我的嗓子也被熏壞。”
如溫本能的掙紮著,雙手掰著曾經在逆寒門見過一次試圖將他帶走的季炎的手,可是那人的手越縮越緊,恨不得將如溫掐死在當場。
“我要好好的折磨折磨你,讓你生不如死,讓你那個愛你愛的死去活來的哥哥痛苦。”
說罷鬆開手,得了空氣的如溫大口大口喘著氣,拚命咳著。原本快要愈合的頸上的裂口又被那人的手掌壓開,血又流出來。
那人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自言自語著:“讓我想想啊~~~恩,這樣好了,先把你的衣服扒光,把你的手用繩子栓上,我騎馬牽著你,就這樣跟我回我住的地方好了。”
“你別怪我,我本來是請人去刺殺宣毅的,可是竟然沒有一個人肯接這個生意,你作為他的弟弟,隻好犧牲你了。”
身後三人輕嗤,站在那裏,環著雙臂看好戲一樣看著如溫和季炎。
“快走吧,天都亮了,等會人就要多了。”其中一個對季炎說。
季炎伸出手來到如溫的衣領正要拉開,如溫急促呼吸,拚命掙紮著,季炎不耐的打了如溫一巴掌,雙手一拉,將如溫外衫扯開褪到腰間。
如溫忽然動作激烈起來,右腳猛的踢在季炎胸口,季炎一時不查,被如溫踢倒在地上,狼狽至極。
聽著身後三人不加掩飾的嘲笑聲,季炎惱怒的站起來走進如溫。
抬起右腳用盡全力,狠狠的朝如溫的腹部踢去,口裏大罵:“賤人”
迷藥開始發揮功效,再加上失血過多,如溫連躲開的力氣都沒有,意識已經開始渙散,硬硬的挨了這一腳。
柔軟的腹部被直接踢上,如溫身子騰空被踢出幾步遠,重重摔在地上,額上冷汗冒出來,蜷縮起身子,護住那裏,身子因為疼痛抖成一團。
蒼白的小臉上從頭發內側沿著臉頰邊緣流出血,整張臉布滿了鮮血泥土和汗水,揉在一起浸濕了頭發,脆弱的看起來似乎隨時都可能死去。
鮮血順著如溫的臉慢慢流著,再地麵畫了一個紅色的圓,把他的頭包裹起來。
緊閉著雙眼,如溫灰敗幹燥的嘴唇微微一開一合,似乎呢喃了兩個字,那一瞬,緊皺的眉頭鬆開來,嘴角翹起。
好像那簡單兩個字就是止疼藥一般,如溫又念了一遍。
欣喜於那兩個字,如溫開始不停的反複念著。
越來越開心,眉頭鬆開,嘴角含笑。
“無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