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第23章
一輛簡陋的馬車行駛在大路上。趕車人約莫三十左右,壓低著帽簷,讓人看不見其容貌。
馬車看起來很簡陋,裏麵卻是另一番景象。
車內很寬敞,空間很大,也沒有任何多餘的東西,就連座位都沒有。
隻有地上鋪好的一層層的厚厚的毛皮地毯。
地毯上坐著兩個人。
宣毅坐在地板上背靠著馬車的擋板。手臂攬著身前的人。
如溫靠在他胸口,臉色依舊蒼白,比在絕空宮更加蒼白幾分。
那天他被慕楓傷到之後,隻是簡單的包紮了幾下止了血而已。
內傷卻沒有醫治。一直在硬撐。
直到現在宣毅帶他出來,他才如強弩之末一般倒下。
宣毅一向平靜無波的神色,染上了些許惶急。看著懷中人的蒼白的臉,摸著他紊亂的脈息,心中焦躁不安。
本就瘦弱的身子,此刻更是咯手,根根肋骨仿佛都能摸得出。
縈長的睫毛下一圈青色,在白色的臉龐上甚是顯眼。就連嘴唇也是一絲血色都無。
幾縷發絲貼在額頭及鬢邊。
宣毅緊了緊圈住如溫腰肢的手臂,好以此證明懷中的人不會立刻消散,還在他的懷中。
敲了敲木板,對著趕車人說道:在快一些。
那趕車人輕抽了幾下鞭子,車子加快了一些,卻依舊很平穩沒有顛簸。
就這樣在漆黑寂靜的夜裏,一輛馬車平穩的奔馳著。
隻有月亮投射出的影子相隨,一路荒涼。
淩晨,到達一個院子後,宣毅抱下昏迷著的如溫向院裏走去,對著趕車的那人說:把流螢叫來。
隨即迅速走進屋內,輕輕的把如溫放在床上,脫掉他的外衣,蓋上被子。
為他把發絲攏好。
一個女子向著屋內走了進來。
宣毅看到她過來,立刻說到:“快一些,傷的很重。”
那女子微一點頭,走到床邊,扣上如溫的脈。
宣毅眼也不眨一下的看著那女子,看到女子皺眉時,眼裏一陣心痛閃過。
接著那女子把被子掀開,把如溫的裏衣脫xia,把傷口上的繃帶揭開。
“怎麽樣?”宣毅問。
“外傷已經在愈合了。給你這個塗上以後就會慢慢愈合的。”拿出一個小瓶子給了宣毅。“但是內傷很嚴重,中了一掌,打在胸口上方的,傷及心脈,最重要的是,這孩子以前是不是曾經服用過激發內力的那種藥?”流螢看向宣毅。
“恩”宣毅閉上眼睛點了點頭。
“我看他的脈象,估計那個催發內力的藥物還要一個多月才失效,可是現在他受了這一掌導致了體內的經脈受損,藥力恐怕要提前失效了。”
“是不是說沒有一個月了?”宣毅有些急迫的問著。
流螢點了下頭。
“如果他隻是中了一掌,我可以醫治,如果他隻是服了那個催發內力的藥物,我也可以幫他延緩發作期限,尋找解治方法。可是現在兩樣在一起,而且他這個傷也不是一天兩天受的,卻拖著不治~~~”說到這裏,流螢的臉上帶了些為難。
“治好他”宣毅以強硬的口氣說著,不容流螢說出拒絕。
流螢看向宣毅,見他走到水盆邊,拿起一條幹淨的毛巾沾了些溫水,走到床邊,細致小心的擦拭著如溫臉上的汗水,然後把額頭上的發絲縷好,神情是那樣專注,那樣寧靜,像對待一個易碎的瓷器一般,對著這個人倍加的輕柔嗬護。
流螢嘴角一抹苦笑悄然逝去。“我現在可以給他施針,舒緩一下他的經脈,現在不能給他下猛藥,他身子恐怕受不住,我先調理調理。剩下的我也不好說,不過我會盡力的。”說著起身走到剛才自己拿來的醫藥盒子裏邊拿出一套銀針。
示意宣毅把如溫扶起翻了個身,趴在床上。
如溫的傷口在腹部,宣毅聽到要如溫趴著,楞了一下。
隨即上了床,把如溫翻了個聲往上拉了一下攬住他趴在了自己身上,讓他的腹部不用受到碰壓。
流螢沒有說話,低頭睫毛顫了顫,打開銀針盒。一根一根的紮在了如溫的背上。
宣毅就這樣看著流螢在如溫背上紮著針。過了幾個時辰他不知道,隻是有時候碰到一些囧位,如溫的身體不自覺的**時,他會輕輕撫一下他的頭發,嘴裏呢喃幾句隻有自己和在他胸口的如溫能聽得到的話語。這時的如溫不知是聽到了他的話語還是怎樣,身子會慢慢平複,直到流螢再次下針,再次**。宣毅隻感覺那些針都紮在了他的心裏,讓他一陣陣刺痛。
如溫依舊沒有回複知覺,隻是額上冒出了一些汗珠。
流螢拔起最後一根針,呼出一口氣,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拿起一個帕子仔細的擦拭了並把針收起。
“好了,今天就這樣。現在我給他煮一些藥湯,放進浴桶裏,讓他泡泡吧。”
“恩”
“那我先告退了,宣公子。”
“恩”
流螢看著宣毅始終注視著床上那個趴在自己懷裏的男子,沒曾看過她一眼,瑩潤的眼睛盛滿了失落。
張了張嘴,卻也沒在說什麽,拿起醫藥盒悄然走了。
不多會,幾個仆人抬著已經放好藥湯的浴桶走進來,放到了屏風後。
宣毅小心的把如溫的衣服褪去,抱起他放進了浴桶中。一隻手固定住他的雙手,以免他滑下去。
宣毅就這樣靜靜的看著如溫的臉,經過剛剛流螢的治療,蒼白的臉色回複了一些,泛出了些微光澤。在水霧的繚繞下,憑添了幾分羸弱。
宣毅想起第一次見到如溫,十個多月前的那個夜晚。
那時的他瘦弱的躺在床上,看起來是那樣的孤單,那樣的弱小,似一株不堪寒風的嫩草。
不過他馬上就知道了,這個弟弟並不像他外表一樣,在自己開出那樣苛刻的條件下,他卻毫不猶豫的答應了,犧牲自己保住娘和那個沒有血緣的弟弟柳慕楓。
黑暗中宣毅看不清他的麵容,那挺直的背,那堅定的話語,卻讓他看到了梅,清香,通徹。抵住末冬的嚴寒。也終將迎來初春的溫暖。
宣毅並不放心他一個人,並不是擔心他,而是信不過他,於是自己留了一個跟了自己多年信得過的人在他的身邊。
交給他一個看似重要其實根本毫無根據的任務,那個血玉珠,宣毅也覺得不會有。但是在任何人找不到的情況下試一試也不會有壞處,更何況那個東西最後的持有者是絕空宮的人,而他就住在這裏,方便之極。而且找到的話帶來的用處是非常大的。
所以在麵對這個沒有見過更談不上有什麽兄弟情誼的柳如溫時,他直接把那顆可以把身體摧垮的藥丸,遞了出去,沒有一絲愧疚。
真正在晴空下見到他,是在半個多月前。
那天雲淡風輕,逆寒門對絕空宮的打壓一天重過一天,而上一任絕空宮宮主柳之空卻早以半隱退,整個絕空宮已經是柳若飛來掌權,這個男人找到自己,要聯手,並提出了一些好處。
自己從長明宮來到之後並沒有說要聯合也沒有說不要,柳若飛似乎有些著急,想方設法的拉攏。
那一天是個晴天,柳若飛和他兩個雙胞胎弟弟邀了他一起出去玩。自己便順機開口要見見另外兩個弟弟,於是柳若飛便領著他到了清河園。
初春午後的陽光下。
一身白色衣衫的他安靜的躺在躺椅上,一直純白色的貓兒慵懶的趴在他身上,陽光柔和的灑在他身上,他安寧恬然的臉,泛出淡淡的光華。像一個純潔清透的嬰孩一般。
忽然止不住的是心髒的一瞬的錯跳。
那天開始他一有時間就會去清河園,給他吹個笛子,聽他娘親彈古琴,和他聊一些江湖上的瑣事。他覺得自己應該對這個弟弟缺失了十幾年的感情補回來。
他不知道為什麽,總是想和他接近,想看他開心。想讓他身體好。
他覺得自己之前不算正式見過他,現在真正見到他接觸他,才感覺到這個是和自己有血緣關係的弟弟。才有了想要疼愛這個弟弟的感情。
那些天他還沒有忘記要做的事,一切都到了該了結的時候。
直到他被慕楓重傷,看著他強撐著裝作沒事時,自己心裏慌張不已,再也顧不得什麽計劃了,隻是想把他帶走療傷。
而他也這麽做了。
如溫身體不能在拖了,而那個事情不急在一天兩天。
他當時想怨慕楓傷了他,可是覺得自己根本沒資格怨,最起碼慕楓是不知情,而如溫之所以會出現在那裏並受傷,完全是自己的原因,真怨的話該怨自己。
他從小就隻有一個目標,並隻為那一個目標而活,報仇。
可是如果時間倒回去,宣毅已經不能確定,現在的自己在那個晚上會不會給如溫那個催發內力的藥丸吃。
回過神,伸出手探了探水,已經有些涼意了,宣毅把如溫從桶裏抱了出來,裹上了一條毯子,細細擦拭,把身上的水漬都擦幹淨後,為他穿上了裏褲,然後拿出剛才流螢留下的治傷口的藥,用手指挖出一些,塗在了如溫腹部的劍傷之上,慢慢搓開。然後把裏衣給他穿上。
怕他晚上不舒服沒人照應,自己脫了衣衫攤開被子,躺在如溫身邊便睡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