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第四十四章

“請喝茶。”程馳將幾人迎進屋內,泡好茶端到他們麵前,有些局促地說道。

為首的那個中年獸人抬頭望了程馳一眼,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後才淡淡地開口問道,“你叫程馳?”

“是的。”程馳答道。

“你平時都做些什麽?”中年獸人繼續問道。

這樣近乎於審問式的問話方式讓程馳覺得很不舒服,但是坐在自己麵前的中年獸人所散發出來的懾人氣勢讓程馳不得不回答他的問題,“售賣糖果,種花養草。”

“這樣的生活倒是很悠閑。”中年獸人臉上帶上了些笑意,“以前他也想這樣過日子的……”

程馳知道這不是跟自己說話,於是很識相地站在一旁沒吱聲。

那中年獸人從回憶中回過神來,打量了站在一旁神色淡淡的程馳,開口道,“能帶我參觀一下你的房子嗎?”

程馳抬起頭對上中年獸人的眼睛,又用餘光掃了一眼在那獸人旁邊坐著的幾位不苟言笑孔武有力的雄性獸人,聲音沒什麽起伏地答道,“當然。”

中年獸人聞言便站起了身,又擺了擺手示意那些隨從不要跟上,然後才跟著程馳往後院走去。

中年獸人表現的很像一個稱職的參觀者,偶爾對自己感興趣的東西提出疑問,其他大多時間都是安靜地聽程馳介紹著。

等到程馳將方便給中年獸人看的地方都介紹了一邊後,門外傳來了敲門聲。

程馳愣了一下,看了看此時心情好像比較愉悅的中年獸人,開口道,“我去開門。”

中年獸人擺了擺手,“不用了,讓亞戴爾和傑夫去吧。”說話間,那兩個一直繃著臉的雄性獸人已經走到了門旁打開了門,隨即門口便傳來了兩道熱情而熟悉的聲音。

“嘿,老夥計,我們可太久沒見了!”

“傑夫,為什麽你的表情還是像岩石那樣僵硬,這可不好!”

站在中年獸人旁的程馳有些驚訝地看著與亞戴爾和傑夫擁抱打招呼的山姆與威爾伯,有些不太清楚狀況,但是明顯那兩個剛剛一直麵無表情的獸人們在看到山姆與威爾伯的時候臉上的線條變得柔和了不少。

在一陣熱情的寒暄之後,山姆與威爾伯的目光投注到了程馳旁的中年獸人身上,眼中帶著些敬畏,帶著些感慨,更帶著些想念。

兩人走到中年獸人麵前恭恭敬敬地行了一個騎士禮,“我尊敬的主人,您過的還好嗎?”

中年獸人的臉上也揚起了一個真心的笑容,他彎下腰將威爾伯和山姆扶起來,拍著他們的手臂道,“當然,夥計們,你們呢?我想一定不錯吧,看看,你們還像以前一樣強壯。”

已經做了爺爺的山姆和威爾伯此刻沒了大家長的威嚴,臉上更多的展露出的是一種順從與敬畏。

山姆有些感慨地說道,“我和威爾伯都老了,比不得從前了,現在想想,還真是懷念與主人一起狩獵的日子。”

威爾伯也帶著懷念地說道,“是啊,現在都變成老頭子了,要是早些時候,我還能為主人再捕獲最凶猛的野獸。”

中年獸人哈哈笑起來,“夥計們,太過謙虛可是變相的驕傲,可別說這樣的喪氣話,找時間我們還要像以前一樣在森林中賽一場,贏的人可以擁有最鮮嫩的肉,怎麽樣?”

中年獸人的這句話大概勾起了山姆與威爾伯的回憶,兩人的眼眶都有些發紅,“當、當然……”

中年獸人看著情緒有些激動的兩人,勾了勾嘴角,側頭對站在山姆與威爾伯身後明顯表情也有些動容的亞戴爾和傑夫說道,“你們倆也來,要知道,當年,我們的隊伍總是主城最強大的。”

兩人亦是恭敬行禮道,“是的,主人。”

感慨了一陣,中年獸人問向威爾伯,“那頭小老虎是你的孫子吧?”

威爾伯有些不好意思地點頭道,“是的,每天隻知道到處瞎胡鬧,都野慣了,”說著對門外喊了一聲,“還不快進來?趕緊向城主為你的冒犯行為道歉!”

威爾伯話音剛落,一隻小老虎就出現在了大家視線之內,傑羅姆先是探頭探腦地往裏麵打量了幾眼,接收到自己爺爺威脅的眼神後才不情不願地從外麵走了進來,跟在他後麵的是還有些搞不清狀況的伊恩。

兩隻小獸人慢慢地走進客廳來到中年獸人——也就是城主奧布裏的麵前,傑羅姆首先開口嗷嗚嗷嗚地叫了兩聲,低下頭做了個臣服的動作,然後又自以為不著痕跡地擋在了呆呆打量奧布裏的伊恩麵前。

奧布裏看著那隻看著自己的小豹子,微微一笑,彎下腰將伊恩抱在了自己的懷裏,“你是伊恩?”

伊恩看著這讓自己莫名覺得熟悉與親切的陌生獸人,哼哼了兩句,表示回答。

而一旁的傑羅姆看到伊恩被抱起,急了,撲到奧布裏的腳上嗷嗚叫著想要把伊恩給弄下來。

傑羅姆的這一動作將威爾伯唬了一跳,趕緊上前抓著傑羅姆的後頸提了起來,“你又瞎搗蛋什麽?”

傑羅姆此時才不管自己爺爺的訓斥,隻是撲騰著四肢想要掙開威爾伯的控製,一個勁地朝奧布裏低吼著。

伊恩自然也注意到了傑羅姆的狀況,看了看隻是微笑地看著威爾伯教訓傑羅姆的奧布裏,伊恩也微微掙紮地想要下地。

注意到了自己懷中小東西的動作,奧布裏笑著開口道,“這兩個小家夥倒是感情好。”

威爾伯一直注意著奧布裏的情緒,再三確定奧布裏沒有對傑羅姆的行為產生不滿之後才斟酌著口氣說道,“傑羅姆平時和伊恩就在一起玩,這孩子直頭直腦的,您別在意。”

奧布裏看了一眼帶上了三分小心的威爾伯,搖了搖頭,“夥計,你還是這樣謹慎,”說著將在自己懷裏撲棱著想要下去的伊恩放到地板上,“伊恩有這樣的好朋友,很好,他應該有一個這樣親密的朋友。”

聽見奧布裏這樣說,威爾伯的表情頓時有些訕訕的,隻將在自己手中掙紮的傑羅姆放了下去,沒有說話。沒有注意到氣氛變得有些凝滯的傑羅姆一接觸到地麵就迫不及待地朝伊恩奔了過去,仔仔細細地將伊恩檢查了三遍確認沒什麽問題後才舔了舔伊恩的臉,咬著他的小尾巴將他帶出了房間。

一直在一旁當布景的程馳看著變得有些尷尬的氣氛在心中暗暗叫苦,生怕到時候萬一一言不合來個‘把他拉出去斬了’之類的狗血場景。

倒是山姆咧嘴一笑,一掌拍在威爾伯的背上,“您總是知道的,這小子從來都這樣,變成老頭子了還是這樣的性格,瞻前顧後,總怕出簍子!”

聽到山姆這麽說,奧布裏也笑了起來,搖著頭道,“太過小心生活總是會失去很多樂趣的,等我們一起去密林比賽的時候,威爾伯,你可不能這樣了……”

“誒……”威爾伯應了一聲。

至此,氣氛總算是好轉了起來,而程馳也長出了一口氣。

彼時已臨近中午,程馳留了威爾伯和山姆下來吃午餐,飯桌上其他人都相談甚歡,程馳依舊努力做一個隱形人,心中隻想著不知道等克勞德回來了看到這一幫子人該是什麽反應。

飯後威爾伯和山姆請奧布裏到他們各自的家中去坐了坐,回來後奧布裏就在客廳的搖椅上打著盹,而亞戴爾和傑夫照例坐在奧布裏兩旁,麵無表情,紋絲不動。

程馳每每路過客廳看到這一副景象內心都會糾結不已,也不知道這位身份特殊的客人要在自己這裏留多久,三五七天還能忍耐,要是十天半個月,程馳想到這裏又忍不住瞄了一眼那一對像門神般的存在,頓時一陣頭疼,自己以後就別想放鬆做事了。

克勞德回來的時候,程馳正拿著花灑在後院澆花,等澆完花走進客廳的時候,就看見克勞德神情複雜地與靠在躺椅上麵色平靜的奧布裏互望著。

程馳看著這好似靜止般的場景,想了想,還是決定開口講些什麽,打破這僵局,“嘿,克勞德,你回來了?”

程馳的開口讓克勞德轉移了注意力,他點點頭,“嗯。”

“今天有什麽收獲嗎?”程馳竭力讓今天平常一般與克勞德交談,他倒了一杯水遞到克勞德麵前,“累了吧?”

克勞德接過水杯喝了一口,點點頭,並將手中樹葉包著的東西遞給程馳,“你愛吃的果子,很甜。”

程馳笑笑接過,“謝謝,”說著又問道,“餓了吧?我馬上做飯。”

或許是程馳這樣與平常無二致的話語讓克勞德漸漸放鬆了下來,他臉上露出了進門起的第一個笑容,伸手撫了撫程馳的臉,“嗯,辛苦你了。”

“說什麽呢,你打獵才更辛苦吧。”程馳沒好氣地白了克勞德一眼,剛轉身想去廚房,又頓住,側頭問一直在看著克勞德的奧布裏,“您,有什麽想吃的嗎?”

奧布裏淡笑著答道,“沒有,不必特地為我做什麽。”

程馳點點頭,又問向那一對門神,”您們二位呢?”

兩人無情緒地看了程馳一眼,異口同聲道,“一樣。”

程馳哦了一聲後,這才去了廚房準備晚餐去了。

程馳的離開讓客廳的氣氛重新恢複到克勞德剛剛進門的時候。

好半天,奧布裏才開口道,“你準備永遠都不和我說話嗎?”

聽到奧布裏的話,克勞德緊了緊垂下的拳頭,深吸一口氣,轉過身目光灼灼地看向淺笑著望著自己的奧布裏,“您來這兒幹什麽?”

奧布裏望著與自己有七分相似的克勞德,心中說不出是安慰還是傷感,但麵上仍是帶笑答道,“悶了,出來走走,來看看多年不見的老朋友,也來看看我從未謀麵的兒子,還有我的……愛人。”

聽見‘愛人’這個詞,克勞德的眼中閃過一絲憤怒,隨即臉上又恢複了平靜,“現在才來,不覺得太晚了嗎?”

克勞德的情緒變化並沒有逃過奧布裏的眼睛,他重新躺回了躺椅,閉著眼睛說道,“所以,希望他不要嫌我來的太晚。很快,我們就會重逢的……”最後一句話輕不可聞,如果不是克勞德注意力集中,他幾乎要以為奧布裏最後隻是動了動嘴皮。

晚飯的氣氛顯然不如中午那麽歡樂融洽,大家沉默地吃完晚飯,正當程馳為如何開口問這三人的住宿問題而煩惱時,威爾伯和山姆又再次來到了程馳與克勞德的家。

“不,我要隨侍在主人左右。”

“我也是。”

這是在威爾伯和山姆提出讓亞戴爾和傑夫到自己家去住時兩人的回答。

被拒絕的兩人並不灰心,山姆走上前攬住傑夫的脖子,“嘿,夥計,我們這麽久沒見,怎麽能不趁這個機會好好聊一聊?”

“就是,”威爾伯也幫腔道,“要知道,咱們以前可是能徹夜長談到天亮的。”

在兩人還想拒絕的時候,奧布裏發話了,“你們去吧,這麽久沒見了,下次再見也不知道是什麽時候,錯過了總是讓人遺憾。”

奧布裏發了話,兩人這才同意了,但傑夫還是不放心,“那您?”

“在這裏住下吧,”程馳開口道,看著眾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自己身上,程馳笑了笑,“如果您不介意的話,可以和伊恩一個房間。”

奧布裏臉上還是那樣帶著淡淡的笑,“那再好不過了。”

晚上的住宿問題就此商定,山姆和威爾伯便帶著一步三回頭的傑夫與亞戴爾離開了。

深夜,程馳擦著頭發從門外進到臥室,對坐在床上出神的克勞德說道,“伊恩倒是和奧布裏先生投緣,兩人現在還在說話呢。”

被坐到床沿的程馳拉回注意力的克勞德目光複雜地望著程馳,好半天才開口問道,“為什麽把他留下來?”

程馳手上動作沒聽,用奇怪地眼神看著克勞德,“為什麽不呢?”

“我……”克勞德想解釋,可是他又發現自己好像沒理由,最終還是閉上了嘴。

“好了,早點睡吧,明天不是還要去拜祭Daddy嗎?”程馳看了一眼表情矛盾的克勞德,拍了拍他的手,如是說道。

這一夜,克勞德輾轉難眠,直到天色微亮才將程馳摟在懷中眯著眼睛打了個盹。

第二天一早,用過早飯後,程馳抱著伊恩目送著克勞德帶著奧布裏往伯尼長眠的地方走去,直到看不到兩人的身影才歎了口氣回了屋子。

為什麽把他留下來?不過是看到你眼中的努力想要掩飾的孺慕之情,隻不過是不想你因為心中的別扭而日後後悔。隻希望,這一次,你能得到遲來的那份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