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無言的妥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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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冒發燒,精神緊張,營養不良,再加上幾天不吃不睡,引起的身體功能紊亂……

楊光麵無表情的聽著司徒磊一項一項的說著楊希言身上的問題,半晌都不開口。

他沒辦法開口。

即使再憤怒,即使再想用力的抓緊床上還昏迷著的孩子搖醒他,問他為什麽這麽不愛惜自己,他也得努力的克製著自己。

除了生氣,更多的卻是無力。

不管,是死!

管,盡力盡力的管,還是死!

放任?那估計最後還是逃脫不了一個死!

為什麽這孩子的命非就得拴在他身上?明明是楊硯對不起他,為什麽他要為了他的兒子這麽折騰自己?

“發生什麽事了?好好的他怎麽會偷跑回來?”有些咂舌於被楊光找了這麽久的人,回來卻是這麽一幅半死不活的樣子,如果不是了解邵峰的為人,也知道事情的起因,司徒磊還真的會以為是邵峰虐待他了。

而更讓他驚訝的是:“你怎麽會舍得動手打他?”

楊光護犢子護的厲害,而楊希言自小到大更是聽話乖巧的讓人心疼,司徒磊不覺得那孩子會膽大到做出什麽讓楊光暴怒的事情。可是如果不是他真的做錯了什麽,楊光應該也不會對他動手。

“不好跟我說嗎?”見他沉默,司徒磊越發的好奇,視線一轉後卻是落在了他包著白紗布的手上,“你手怎麽了?”明明之前楊光把人送來的時候,都還好好的。

“沒什麽。”眼珠動了動,楊光平靜的臉上讓人看不出喜怒,“休息室裏的椅子壞了,你可以找趙東報消賬單。”

“你……”收起了一臉的嘻笑,司徒磊有些錯愕的上下打量著他,不確定的問道:“失控了?”

楊光撇了撇嘴,沒說話。

司徒磊坐直身體,神情嚴肅了一些,問:“有什麽我能幫忙的?”楊光的自製力他從來都不懷疑,事情如果真嚴重到這個地步,他覺得楊光也不會什麽都不說。

沉默了半晌後,楊光問他:“你會催眠嗎?”

“不會。”頓了頓,司徒磊說:“如果你真的需要,我可以幫你介紹這方麵的權威,但是你要先告訴我,你打算做什麽。”

雖然他對楊光的身份並不介意,而且他本人也不算是什麽守法公民,但是如果楊光真打算把醫學上的東西拿去犯罪的話,是他本人倒也無所謂,但是如果是別人……

“你想多了。”看到他眼裏的懷疑,楊光嗤笑一聲,視線在那還在昏迷著的孩子蒼白的臉上淡淡一掃,楊光說:“我想讓他忘記一些事情。”

司徒磊皺了皺眉,他沒想到楊光是打算把催眠用在楊希言的身上,竭力的搜刮著自己腦子裏那點關於催眠的相關的記憶,半晌後,他告訴楊光:“我不建議你有這個想法。”

“為什麽?”

“希言的心理狀況……”遲疑了一下後,司徒磊選了一些相對比較婉轉的詞匯來形容,“他太脆弱,也太固執,除了你,我覺得他也不會完全的信任別人,就這幾點基本上催眠就不可能會成功。”那種千分之幾的成功幾率他覺得以楊光對楊希言的在乎,也不會去考慮的。

他問楊光:“希言怎麽了?”

他以本為是楊希言犯了什麽大錯惹得楊光生氣了,畢竟那一巴掌可以看出楊光打人的時候是一點都沒留力,沒想到楊光說的是:“被我帶彎了。”

“……就這?”等了半天,也沒等到他的下文,司徒磊看他的眼神跟看外星人似的,“你不會就為了這種小事而大動肝火吧?”

“小事?”楊光挑了挑眉,問道:“這還不夠嚴重嗎?”

“噗……”實在是忍不住一聲嗤笑,司徒磊斜了他一眼,不滿道:“我當是什麽天大的事情,搞了半天就這點屁事,你不也是不喜歡女人嗎?這有什麽好生氣的?”為了這種小事那孩子挨一巴掌,司徒磊真心為他不值。

“你這種行為可是隻許周官放火,不許點燈啊!”本想再多說他幾句的,不過再看了看他的臉色後,司徒磊還是選擇了把剩下的要出口的教訓給吞了回去。

“好吧,我真不覺得這有什麽好值得你生氣的。”有些不理解,卻也沒有再繼續火上燒油,畢竟這是楊光的家務事。拍了拍他的肩膀,司徒磊安撫道:“現在的科技這麽發達,弄個孩子出來是很容易的事,你們老楊家不會絕後的。”

“誰擔心這個了?”瞥了他一眼,楊光無奈道:“他的性取向我無權幹涉,如果他能把對象找對的話。”

“哦?”司徒磊來了好奇心,“他看上誰了?”

見楊光目光掃向他,司徒磊的臉色嚴肅了起來,“不會吧,雖然我很榮幸,但是年齡差太大了……”

楊光撇撇嘴,“你還真自戀。”

“不是你看我的嗎?”司徒磊一臉的無辜,之後又是一臉的好奇,撞了撞楊光,問道:“說說,他看上誰了?”

見楊光仍是看著他不說話,司徒磊先是一臉的疑惑,然後臉上的笑容慢慢褪去。

他瞪大眼睛,有些不太敢似的往楊光指了指。

楊光無奈的點點頭,然後揉了揉額角,“我現在也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不會吧……”司徒磊驚訝的張大了嘴,看了看床上的楊希言,又看了看他,有些懷疑道:“你確定你沒弄錯?”他懷疑楊光比他還自戀。

“我早就知道了。”扯了扯唇角,楊光說:“也許我當初就不該說出他可以寫信給我這句話。”

“難怪你一直躲著他。”司徒磊總算知道了一直讓幾人費解的原由。

他問楊光:“你又要準備把他送走了?”

楊光搖了搖頭,想到邵峰的話,再看看楊希言現在的樣子,楊光苦笑道:“我沒想逼死他。”

很是理解他話裏的意思,司徒磊看了一眼那人事不知的孩子,投給楊光一個同情的眼神的同時,也沒有吝嗇自己的讚賞,“很好,看起來你還是很理智。”

誇獎完畢,也跟著苦惱。“不能送走,又不能接受……”司徒磊說:“這件事有點麻煩啊……”

“先讓他養好身體吧!”思索了一下後,他建議楊光,道:“不要幹脆的一口拒絕,想辦法慢慢的化解,也許以後大一點懂事一點了,會明白過來的。”

楊光點點頭,“我也是這麽想的。”

雖說決定已經定下了,但是……他眼裏的陰影卻始終沒有消退。

楊希言一醒過來,就看到他的二叔站在窗前,似乎在透過窗口往外看著什麽,他頭微仰著,撐在窗台上的手掌骨節明顯……楊希言到現在都還記得那指尖的溫暖,也記得那隻手捏著自己下巴時帶來的疼痛感。

二叔……

他的唇動了動,明明沒有發出聲音,但是那站在窗前的男人卻好像聽到了一般,身體微微一僵之後,楊光轉過頭來看著他。

分別了四年,男人的臉上除了多了一此滄桑之外,仍是跟楊希言記憶裏的一樣,寬闊的額頭,銳利的眼,高高的鼻梁,形狀優美卻顯的有些寡情的薄唇,以及堅毅的下頜。

“醒了?”詢問的語氣,平淡,又帶了一些冷漠。

見他想要坐起來,楊光走了過來,之前還撐著窗台上的手掌按在了他的肩上,並沒有用出多少的力氣,卻帶了一絲不容抗拒。“病還沒好,好好躺著。”

順著他的力道,楊希言又躺回床上,因為之前的動作,紮在手背上的針有些偏了,出血了。

楊光掃了一眼後,說:“別動,我去叫人。”

楊希言貪婪的目光隨著他的身影移動著,隻到看不見了,眼裏才多了一絲慌亂……

二叔……

他很怕那個男人就這麽一去之後就再也不回來了。

還好,不過片刻的功夫,楊光領著一身白大褂的司徒磊進來。

“醒了就好,有沒有覺得哪裏不舒服的?”把他手上的針頭調整了一下,司徒磊看著他,問道。

比起以前,司徒磊看他的目光裏明顯的多了一些東西。

楊希言搖了搖頭,目光又移回到楊光的身上。

“沒什麽大問題了。”瞥見他看著楊光時的專注,司徒磊遞給那個一臉無波的人一個同情的眼神。幫他檢視了一番後,司徒磊說:“注意飲食,按時吃藥,好好調養一段時間就能恢複了。”

“嗯。”楊光應著,掃了楊希言一眼,最後道:“下午我帶他回泌園。”

“可以。”這個時候楊光都還沒有忘記這個孩子不喜歡醫院的事,司徒磊覺得自己真沒什麽好擔心的了。他朝楊希言眨眨眼,提醒他:“你叔不會再把你送走的,安心養病,千萬別胡思亂想的。”

被楊光帶了些警告的目光一掃,司徒磊聳聳肩,“我是為他好,如果心態不放平和一點的話,對他的身體恢複不利。”又看了楊希言一眼後,他才離開了病房。

雖然幸災樂禍是不對的,而且做為朋友他也應該幫著楊光想轍才是,可是,難得的見到楊光對什麽事情束手無策的樣子,司徒磊自然不想錯過這個看好戲的機會。

司徒磊離開後,病房裏有了好一陣子的安靜。

楊光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麽。勸也勸過了,罵也罵過了,甚至連打……眼神掃到楊希言臉上那仍殘留著的巴掌印,楊光的目光閃了閃。

他現在是真的不想跟這個孩子說話。

“二叔……”見他身影一轉,似乎要往外走,楊希言一下子慌了起來,就要掀被子下床,卻被楊光的眼神阻止。

“二叔……”不敢動,卻也不想楊光就這麽離開,像是回到小時候一樣,楊希言一聲一聲無助的輕喚著,“二叔,別生我的氣……”

眸光幽暗一瞬,想說點什麽的,然而聽著他顫抖的話語,以及那本來沒有恢複多少血色,如今又隨著自己的沉默而變得越發蒼白的麵孔,楊光緊抿著唇角。

良久之後,在那個孩子快哭出來的乞求表情下,楊光輕歎一聲,“先好好休息,其他的……”他彎了彎唇角,笑容卻有些冷,“等你身體好一些,再跟你算賬!”

他的態度讓楊希言鬆了一口氣。

眼裏的驚恐退去一些,他黑亮的眸子安靜的看著楊光,輕輕應了一聲,“好。”

隻要不是要送他走,隻要不是不管不問,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