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十四九月飛霜我的妹喲

15十四、九月飛霜我的妹喲

他怎麽會輕輕鬆鬆說出“陪我吃飯”這樣的話。

趙有時凶神惡煞,快要把眼珠瞪出來,她想指著翟閔的鼻子罵,又想快點逃跑,最好能夠罵完再逃。

趙有時扭頭就走,找到班主任後跟她打了一個招呼,周圍好幾人都在叫翟閔,問他怎麽剛來就走,趙有時的腳步越來越快,最後跑出校門,即將穿越馬路時,她被人從背後攬住,拖向人行道。

趙有時毛骨悚然:“你放開我,翟閔,你放開我,救命——”

翟閔氣炸:“我喊救命還差不多,你看看我的臉和脖子被你抓成了什麽樣,我媽還問我怎麽回事,要不我馬上回去跟她說,我親了你,又被你揍了一頓?”

趙有時最聽不得他親了她這樣的話,她羞憤至極,掙脫他喊:“你要不要臉,你人麵獸心,憑什麽理直氣壯,我馬上去找翟阿……”頓了頓,趙有時掃了掃他完好無損的臉和脖子,指著他氣急敗壞,“騙子,我馬上把你抓出血,隨你怎麽跟翟阿姨解釋!”

翟閔唇角帶笑:“這都四五天了,傷剛愈合,你當我騙你?不信你去問李江和丁士磊。”他又歎氣,“冰冰她們說快開學了,今天最後一次集體行動,下午去購物看電影,晚上聚餐,她們打你手機你一直沒接。”

趙有時掏出手機,關閉靜音,回撥冰冰的電話,解釋說:“我剛才在學校演講,手機開靜音了。”

冰冰告訴她地點,讓她趕緊和翟閔過去,趙有時斜睨翟閔,小聲說:“我沒看見他。”

冰冰奇怪:“咦,大哥說他去把你找出來,沒找到你?那我一會兒給他打電話,你先過來。”

翟閔坐到了人行道的長椅上,點燃香煙目送趙有時奔向對麵的公交站,隔著行人和車輛,兩人的視線偶爾在空中交匯,又被趙有時切斷,學校門口候車乘客不多,趙有時沒有被人擠,也不再需要翟閔護著她。

冰冰和蔣方瑤已經逛了半小時,見到趙有時出現,立刻一左一右架住她的胳膊,挾持她逛街,趙有時隻能隨便買點食物充饑,沒多久,她們的隊伍越來越壯觀,李解他們也已到齊,冰冰說:“我再打個電話給大哥,就不信他不陪我們逛街!”

李解嗤笑:“你當你美若天仙呢,男人陪女人逛街是有原因的,大哥憑什麽陪你逛!”

冰冰和他杠上:“嘿,那你是男是女,怎麽就陪我們逛街了?”

邊上同學起哄:“那不是趙小時難得出來嗎!”

下午三點看電影,蔣方瑤團購電影票,大家AA製,電影尚未放映,翟閔的電話就打來了,問她們在哪個影廳,蔣方瑤興奮地揚了揚下巴,衝李解他們說:“大哥說他馬上過來,待會兒他要是買不到臨近的位置,你們誰跟他換個座位。”

趙有時自顧自吃爆米花,李解分了一圈零食,又回到趙有時身邊,把剩下的零食遞給她,趙有時小聲道:“我夠了,謝謝。”

李解說:“那我幫你拿著,你吃完爆米花我再給你。”

趙有時頓了頓,不知道該不該繼續吃爆米花。

電影開始放映,蔣方瑤那頭的幾人走來走去,趙有時也不知道翟閔坐在哪裏。她想專心看電影,可心裏緊張又惶恐不安,她無法解釋自己現在的情緒,歸根究底,罪魁禍首就在附近,幸好直到電影結束,她都沒有看到翟閔,蔣方瑤失落道:“才看了一半大哥就說有事先走了,真沒意思!”又擠眉弄眼說,“我剛才就坐你後兩排,看你跟李解卿卿我我的,你們……”

趙有時扯了扯她:“你怎麽也跟他們一樣瞎說!”

“有什麽不好意思的,現在大家都高中畢業了,想幹嘛就幹嘛,談戀愛也可以光明正大,以前李解是看你太乖,所以一直藏著掖著,現在大家都要念大學了,他才開始主動,忍那麽久他容易嘛!”

蔣方瑤越說越離譜,趙有時全當她在唱戲,可她心中莫名煩亂,等晚飯時見到翟閔,她的煩亂更甚。

翟閔一屁股坐到了趙有時的左側,邊上同學讓他去坐主位,翟閔笑說:“什麽主位不主位,你們才多大,和領導吃飯呢?”

趙有時忍不住,抓著筷子說:“這是蔣方瑤的位子,她去廁所了。”

翟閔拆開碗筷,直接夾了一道冷菜入口,又順手給自己倒了一杯茶,就像禽獸撒尿占據領土,趙有時磨磨牙,對坐在斜對麵的孟思捷說:“思思,我和你換個位置。”

誰知道她剛說完,大家就起哄:“不換不換,別給她換!”

她的右側坐著李解,大家自然不答應,趙有時無端端又被大家拿來打趣,隻能轉移話題說:“什麽時候上菜?”

翟閔冷哼一聲,指揮別人拆酒,讓每人都倒一些,又給趙有時倒了一大杯,笑裏藏刀:“還是老規矩,女生也要沾一點,剩下的男生可以幫忙!”

果然又是李解幫趙有時的忙,趙有時攔不住,小聲對李解說:“你別管翟閔,一杯酒而已,倒掉就是了,這次是大杯,不能這樣喝!”

李解笑道:“這次是啤酒,啤酒我當水喝,你放心,我沒事,不信喝給你看。”頓了頓,又吞吞吐吐,“要是我醉了,你送我回家?”

趙有時還沒回答,邊上一顆腦袋突然湊過來,翟閔和李解碰了一下杯,笑說:“今天喝個痛快,你們誰要是醉了,我負責送你們回去,大膽喝!”

翟閔一仰頭,一杯啤酒立刻清空,李解不甘示弱,也一飲而盡,翟閔笑笑,繼續倒酒,和他連碰三杯,趙有時終於坐不住:“李解,我跟你換個位置吧,你和翟閔慢慢喝。”

可惜李解已經醉了,嘻嘻哈哈傻笑,隻會吃菜和說話,這就是拿啤酒當水喝的人的酒量,翟閔哂笑,慢慢替趙有時倒了一杯啤酒,說:“你愛喝不喝!”

他語氣不善,趙有時又不再理他。大家酒喝多,後半場又哭又笑,他們是相處最好的小團體,一起參加過辯論賽,也一起為同學和別班爭吵打架,他們中有人家庭幸福,有人家庭支離破碎,有人會繼續留在這座城市,有人會遠行異鄉,來不及說的話,他們現在也說不完,他們認定將來還會有無數次的聚會,感情也會依然如初,每個人都會為彼此付出真心,友誼天長地久。

他們還處在最單純美好的年紀,物是人非和千瘡百孔是他們無法理解的詞匯。

趙有時被氣氛感染,也站起來和大家幹杯,豪爽又幹脆,像要豁出去,邊上的李解正在偷偷給趙有時盛湯,他們兩人離得近,不像翟閔和趙有時之間被刻意隔離。翟閔懶洋洋地靠著,右手慢慢搭到趙有時的椅背,把椅子一點一點拉到自己身邊,等椅子終於神不知鬼不覺的遠離了李解,趙有時也終於擺手:“不能喝了,你們繼續。”

說完立刻坐下,“嘭”一聲,屁股著地,順便碰倒了碗筷,趙有時蒙了,仰頭看著大家一臉驚訝,動也不會動,根本不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麽,但是屁股真的好痛,她怒吼:“翟閔——”

飯局在哄笑聲中結束,趙有時認定翟閔故意,惱羞成怒一路飛奔,越想越窩火,半途默默抹淚,大家都在哭的時候她在笑,她現在才覺得心酸疲憊,頭暈眼花,才幾杯啤酒而已,她就覺得胸口在燃燒,可是她無處發泄。

翟閔走近說:“你的反射弧真夠長,現在才哭?”

趙有時沒理會他的嘲諷,又抹了一下淚,隨便坐到了一處台階,馬路對麵是時代廣場,時代廣場再過去一些,就是時代大廈,她呆看半天,用力抹幹眼淚,小聲說:“你跟學校的音響師認識?”

翟閔不說話,趙有時又說:“謝謝。”她望著時代廣場,已經十點半,這裏的夜生活才剛剛開始,“今天他們都在興奮開學的事情,我也想興奮。從這裏去華大,坐火車要五個小時,我如果想家了,要五個小時以後才能趕回來。”

翟閔陪她坐下,問:“擔心你姐?”

趙有時垂著頭:“你記不記得念小學的時候,每年九月一號,校長都會在升旗台前提到我姐姐,一開始我也很驕傲,可是我從一年級到六年級,從初中到高中,念著和姐姐一樣的學校,反複聽別人說我們家的事,那些人的眼神都很善意,很憐憫,他們都是好人。”她嘴唇微顫,聲音更輕,“大學,我不想再和姐姐念同一所。”

翟閔一頓,有些詫異地看向趙有時,果然、原來、這才對,這些詞湧進他腦中,他就知道,莫名其妙地就是知道,任憑她如何乖順,如何優秀,如何老實巴交,他就是知道。

反複拿別人的苦難來教育和警示,其實是一件極其殘忍的事,她成長於這種重複循環之中,即將逃離。

趙有時抱住膝蓋:“可是我後悔了,我不想離姐姐這麽遠,她不會換燈泡,不會修水龍頭,萬一摔跤……”她不敢想象姐姐離開她會如何生活。

翟閔說:“不管你願不願意,有更好的選擇,你姐姐一定會讓你去更好的地方,這和你自己的想法無關,從小到大,你什麽時候有過自主權,哪一件事不都是照著你姐姐的要求去做,小時候你最愛跟著我屁股後頭跑,後來還不是你姐姐把你抓回去,不讓你玩泥巴?就連華大,不也是你姐姐替你定下的目標?”

翟閔抓起趙有時的手,手指纖細,微有薄繭,那是拿筆的印記,他與她十指交握,用力捏緊,漫不經心說:“我向來事不關己高高掛起,我可以偶爾照應你姐,如果你不是什麽別人的話。”

趙有時轉頭,神色莫名,眼淚已經收回,她的眼睛還有些疼,翟閔吻住她的嘴角,蜻蜓點水結束,把她拉起來,帶她去坐公車,一路不放手,車上無話,下車後慢慢走回梧桐巷,行至巷口,趙有時把手抽出來,兩人一前一後,默默走回家。

直到九月三日,趙有時起程,兩人都沒再見麵,翟閔發來短信:到校給我電話。

趙有時心跳,火車啟動時才回複: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