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乍暖還寒難將息
卷一 歡喜冤家 36 乍暖還寒難將息
冰兒抬眼望著嫂子,嫂子珞琪一改平日俏麗神色,端莊嫻靜如一株山穀中幽靜的蘭花,善睞的明眸凝視著他,期待他的答複。
“顧大哥言道,凡事皆怕‘破’字,這規矩一破,就如妓女初次接客,頭次難,後麵就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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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兒儼然被大哥無端的猜疑激怒,癟癟嘴一臉的委屈,梗著脖子斜睨著大哥。
珞琪生怕丈夫煥豪火氣上頭真會動手打冰兒,而冰兒平日也很少敢同兄長如此倔強。
擋了冰兒在身後,珞琪瞪了丈夫一眼示意他息怒,又接過那幾張銀票問五弟道:“冰兒,兩萬兩銀子不是小數目。你一個孩子,無功名產業,焉得這許多銀兩?若不道出個究竟,莫說你大哥不依,這不清不楚的錢嫂嫂也不收。”
冰兒抬眼望著嫂子,嫂子珞琪一改平日俏麗神色,端莊嫻靜如一株山穀中幽靜的蘭花,善睞的明眸凝視著他,期待他的答複。
那眸光中含著信任和期待,似乎等著他洗清這一切的誤會。嫂嫂從來寵愛信任他,他也一直努力不懈,不想辜負嫂嫂的厚望。
“還提這些做什麽?斯文掃地,又不是什麽過五關斬六將的光彩事。”冰兒嘀咕道,見大哥仍是一臉鬱怒,嘟噥著解釋:“是顧大哥帶冰兒去為人寫誄文、墓誌銘得來的潤筆費。”
文人都免不了迂腐清高,替人家提筆捉刀代寫書信字畫得來的銀子不能說是酬勞,這會是對孔門弟子的侮辱,所以冠冕堂皇的詞是“潤筆”,是贈與這些文人的潤筆費。
珞琪素知顧無疾為人恃才放曠清高傲物,十六歲中解元,十八歲殿試一甲探花,遠近皆知的才子。不僅詩書爛熟於胸,雙手能同時左右開弓寫得一筆好字,也為人仰慕。可惜顧無疾一身傲骨,不為五鬥米折腰,棄官歸隱課徒,是楊煥豪將他尋來龍城。顧無疾也算是老祖宗娘家的遠房親戚,所以一直住在楊家,平日裏隨在楊煥豪身邊,也是個智囊般的幕後諸葛。
那些附庸風雅的達官貴人騷人墨客對顧無疾的墨寶趨之若鶩,屢求不得,就是楊焯廷以督撫之尊,一家之長之嚴向顧無疾索要墨品,也強求不得。這點上冰兒卻也頗得顧無疾真傳,不止是一筆好字,就是這脾性也是“青出於藍勝於藍”。
某位皇親國戚久慕冰兒的字頗得黃山穀之風,定是要求冰兒一條橫幅,但冰兒鄙薄那位老爺的為人,硬是推搪了,惹得父親大人惱怒,罰冰兒在庭院裏跪過一晚。
珞琪同丈夫煥豪對視一眼,自然是信了冰兒的話。
心中不由生出些悲涼。憑這兩位阮籍劉伶野鶴閑雲般猖狂不羈的人物,為了手足之情,竟然摒棄了自己的信守,仰人鼻息地去替富貴人家書春寫祭文,確實是委屈了他們。
“冰兒!”珞琪拉過冰兒的手,卻不知道後麵該說些什麽。
“顧大哥言道,凡事皆怕‘破’字,這規矩一破,就如妓女初次接客,頭次難,後麵就容易。”
話音未落後腦被珞琪揚手打了一巴掌,嗔罵道:“沒看你哥眼珠都要瞪出來了?”
“冰兒,去替大哥謝謝你顧大哥,這字不必再寫,錢款大哥自會設法去籌募。”楊煥豪沉吟道,他無論如何也不能讓義弟無疾和年少的冰兒去委屈自己,迎合那些一身銅臭味的達官富賈,寫那些有害他們聲名的墓誌銘、祭文。
冰兒堅持道:“冰兒和顧大哥受委屈也就罷了,隻是錢款籌不上來,爹爹定然不輕饒大哥。”
正在爭執,門外雲媽媽已經來催促:“大少爺,老祖宗吩咐,您該是移步去少姨奶奶房中了。”
上床的時間都被老祖宗安排好了,珞琪簡直無奈,怕是雲媽媽見煥豪遲遲不離開,還以為是他們小夫妻難舍難分呢。
珞琪在它媽媽的伺候下洗漱,鬆開一頭烏發,對鏡卸妝,聽得它媽媽歎氣道:“少奶奶這回定是要爭口氣了,這為吉官兒納妾不過是‘窗戶紙糊傘--擋不過幾滴雨’,少奶奶自己為楊家添個子嗣才是正理,也免卻這些許麻煩。”
珞琪沉吟不語,輕弄著釵環,對此話題她是諱莫如深。如今同丈夫行房都要被老祖宗管製,她何時能懷上丈夫的骨肉?
正在胡思亂想,窗外一聲低咳,是丈夫的聲音,珞琪忙直起身湊過到窗根問:“何事?”
“珞琪,雨下得有些大,我去青石灘大堤一帶去巡視,你……安歇吧。”
丈夫的腳步聲漸遠,珞琪失落地坐回梳妝台前,望著菱花鏡中自己的容貌,輕歎一聲,無奈地笑笑,怕這才真是“深鎖春光一院愁”。
熄燈後,夜色闌珊,窗外是疏疏雨聲。
它媽媽和幾名丫鬟被抽調去前院春萱堂照顧老夫人,珞琪在小丫鬟雨墨的伺候下入睡。
雨打簷鈴的聲音如鐵馬冰河入夢,令珞琪記起在朝鮮國隨軍的那段叱吒風雲的時光,驚心動魄刀光劍影,卻不乏小兒女廝守的情真意切,無拘無束。
正在想著,就聽到一陣輕輕的腳步聲踏在雨地裏發出“啪啪”的響聲。
珞琪正在尋思,卻聽外間門聲吱鈕,雨墨似乎被從夢中驚醒般迷糊地問:“雨嬈姐姐,你不是去上房幫忙照應老夫人了嗎?”
“墨兒,回你房間去睡,少奶奶這裏我伺候著,去吧,去睡個安穩覺。”
窸窸窣窣地聲音,聽似在脫蓑衣鬥笠。
珞琪本想張口問,卻一想,何苦深夜裏生事再去打擾雨嬈,於是翻個身繼續躺著。
或許是床鋪吱呀晃動的聲響驚動了雨嬈,隔簾傳來雨嬈的低聲詢問:“少奶奶,可曾睡下?”
珞琪翻身道:“睡不穩,你如何回來了?”
帳簾一陣風襲過,涼意帶了雨氣潮濕撲麵而來,雨嬈已經擠進她的帳中,牙關寒瑟地低聲道:“少奶奶,速速更衣隨雨嬈來,有位故人有要事求見少奶奶。”
珞琪心下奇怪,也知道雨嬈素來同她一樣促狹調皮,推她一把嗔罵:“瘋心的小蹄子,去更了衣進來同睡吧,少爺去河堤巡視了。”
雨嬈低聲認真道:“少奶奶,事關重大,雨嬈不敢玩笑,少奶奶若是誤過此次機會,怕就無法知道庫銀失蹤的真相了!”
珞琪猛地翻起,夜色中隱約能辨清雨嬈的輪廓,隻見她那雙烏亮如玉的眼在誠摯地望著她,似乎在表露著自己的坦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