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兩處鴛鴦各自涼

卷一 歡喜冤家 35 兩處鴛鴦各自涼

眾人肅然。

心裏卻暗驚,知道噩運將來,老祖宗定然又要開始她的催胎計劃,“無微不至”地體貼她這個孫媳婦,從一日三餐到同丈夫同房都不饒過她,心裏暗自叫苦不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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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虧你還知道‘父之過’!兒子的錯就是你的錯,你反是有臉打賊似地打他?你爹當初是可曾如此打你?”

老夫人哭天抹淚,摟了孫兒煥豪在懷裏,楊焯廷忙過來解勸。

珞琪平素就覺得這祖孫三人頗為有趣,公爹一句“鑄成大錯”本是指責兒子,卻被奶奶誤聽成“父之過”,罪名反安去了公爹頭上,真令人哭笑不得。

若說奶奶耳背眼花,可是打岔總是在妙處。

楊焯廷急得揉拳擦掌沒了個主意,忿然間也恃寵肆意地嘟囔抱怨道:“都是老祖宗寵得他越發沒了個王法,兒子想管教,奈何老祖宗總是如此這般地護著。”

話沒說完,老夫人癟著嘴抄起拐杖向兒子楊焯廷的腿上打去。

珞琪起先一驚,公公都須發花白,竟然老祖宗還如此當個娃子般揮杖責打。又見老祖宗卻不是真打,那拐杖高起輕落多半是嚇唬,反是慌得楊焯廷順勢向後跳了兩步,哈著臉陪了笑直喊:“娘!娘親息怒!”

那副陪笑地樣子一改在子女麵前的古板嚴肅,反令珞琪忍俊不禁,心想公爹此時的樣子反是有些斑衣戲彩的味道。

老祖宗可才真是家裏的祖宗,據說老祖宗的娘曾是鹹豐皇帝的乳母,對還是阿哥的鹹豐帝照顧得精細,還曾救過鹹豐帝的命。為了照顧鹹豐,自己的親生兒子卻病死了,為此鹹豐帝登基後也十分感念。鹹豐帝年輕時好色荒唐,沒人敢勸,也是乳母的話最是管用。而老祖宗就是自幼隨了娘長在了宮裏,像姐姐一樣照顧著幼時的鹹豐,宮裏的娘娘們都樂得收她當個幹女兒,人稱“大格格”。

待到當今的慈禧皇太後初進宮時,還是個水靈的秀女,乳名蘭兒。蘭兒為了在三宮六院中邀寵,細心地注意到這位早已遠嫁龍城卻時常隨意出入圓明園的“大格格”,極力設法討好。這才在“大格格”也就是如今這位楊家“老祖宗”的巧計安排下令蘭兒和鹹豐帝銀漢暗渡,珠胎暗結,被封成蘭貴人。

如此的身份地位,怕是龍城楊府都要當神仙供奉起來,上上下下誰敢說個不字?

一時間屋裏大亂。

楊焯廷涎著臉湊近前道:“娘,您老隻要孫子就不要兒子了?”

“嬉皮笑臉,閃一邊去!”老夫人嗔怒道,繃著的臉又禁不住噗哧笑出聲來,兒子和孫子都是她的心中最愛。

幾位姨太太本是立在外麵候著,聞訊也相繼擠身進來問安。

四姨太花枝招展地湊上去陪了笑臉迎奉道:“老祖宗好福氣,兒孫都成器,這皆是楊家門風嚴謹,祖宗庇佑之德。”

“啐!門風嚴謹,門風嚴謹為何你生的那個兒子就知淘氣不求上進,反是不如冰兒?”

冰兒和四哥、六弟兄弟三人也側身進到屋裏躬立一旁。

四姨太本是想去巴結幾句,卻被窩了個大紅臉回來,自覺沒趣,陪笑幾聲立在了一旁。

二姨太捧了一碗燕窩過來道:“老祖宗,開飯前,您先喝碗燕窩潤潤腸。”

老夫人上下掃了她兩眼,接過燕窩,二姨太麵上浮出溫和的笑意。

“聽說小三兒得了失心瘋?”

三少爺煥信是二姨太的親生,雖然自幼過繼給了大房,但在老祖宗眼裏還是庶出。

二姨太一臉尷尬,又陪了笑道:“教訓少爺們的事,我們婦人家不宜過問,平日都憑老爺去教訓。”

“什麽?你大聲些,老身耳背,聽不清你這忠孝節義的大道理。”

楊焯廷幹咳一聲,狠狠瞪了二姨太一眼,埋怨她自作聰明自討沒趣。

老夫人嚐了口燕窩,咂咂嘴道:“可是有些涼了!”

“老祖宗,媳婦給您溫一碗去。”二姨太忙過來接老夫人手中的汝窯薄瓷碗,老夫人端詳著手中的碗道:“這不像是正經的汝窯瓷,怕是什麽民間的瓦窯裏燒出來的貨,哎!這破窯裏燒不出好瓷器,抬舉它登堂入室,畢竟不是那材料不是?”

二姨太聽得臉色一陣紅白,訕訕地下去吩咐人盛燕窩羹來。

春萱堂是老祖宗宅院的正堂,家宴就在這裏擺開。

純銀緙絲的西洋餐盤,燦亮的燈下熠熠泛光。

間或有和田薄玉翠碗兒,橙紅色瑪瑙小碟,乳白色象牙包銀頭筷箸,純銀的湯匙,富麗堂皇。

老夫人左手邊坐了兒子楊焯廷,右手邊坐了孫媳婦珞琪,依次是煥豪、冰兒等幾個孫兒,對麵是二姨太及幾位姨太太,隻小夫人霍小玉沒有落座,隻在一旁張羅著上菜,拿了個瑪瑙小碟拈了菜在碟子裏散開熱氣,布在老夫人的碗裏,隻在老夫人身後伺候著。

“小玉,你也坐下吃吧。”七姨太柳詠絮張羅道,說話的態度高貴不凡,很有大家閨秀的風範,幾位姨太太中,隻她出身最好。

霍小玉嫣然一笑道:“小玉原本就是伺候老祖宗的,是老祖宗心疼四老爺,才吩咐小玉去伺候四老爺,伺候主子是小玉的福分。”

霍小玉一身素雅的香雲紗裙子,玉色的衫兒,頭上隻紮了支雀頭牙簪,銜著粒橙色的珠子,臉上撲著淡淡的粉,胭脂的顏色柔和在燈光中都難能分辯,顯得清雅。

老夫人也吩咐一聲:“小玉,讓媽子丫頭們做,你入座吧。”

霍小玉笑著在老太太身邊說:“小玉本就是丫鬟,憑老祖宗抬舉給了名份,骨子裏還是丫鬟,伺候人反是小玉的樂事呢。”

老夫人也由了她去,隻是珞琪看了幾眼霍小玉,覺得暗自同情。

霍小玉出生貧苦,四處去打工,父親和哥哥不爭氣抽上了大煙,賣了她到楊家做丫鬟,虧得老夫人喜歡,就把小玉許給了楊焯廷當小妾。

全家人在場的時候,愈發體現了大戶人家的尊卑,姨太太是沒有地位的,反不如自己庶出的兒子,上桌也隻能坐下手。

反是珞琪坐在老祖宗身邊,笑盈盈地同老祖宗說著話。

幾句話過後,楊焯廷湊到母親的耳邊大聲道:“娘,下月初三是娘的七十大壽,兒子已經準備停當,為娘風風光光地慶壽,還去京裏請來了娘喜歡的吟風社小班。”

“免了吧,隻要兒孫繞膝,你們都平平安安,一家和和樂樂就是娘的福氣。”老夫人捶著腿道,頭一側就看到珞琪問:“孫媳婦,你這肚子裏可有了動靜?祖母在普陀山燒高香求菩薩賜老身一個白白胖胖的重孫孫。”

一句話戳到了珞琪的痛處,臉上木然地笑,低頭搖搖頭。

心裏卻暗驚,知道噩運將來,老祖宗定然又要開始她的催胎計劃,“無微不至”地體貼她這個孫媳婦,從一日三餐到同丈夫同房都不饒過她,心裏暗自叫苦不迭。

老夫人一臉的不快,七姨太插嘴道:“這幾日三少爺煥信的媳婦總是嘔吐,不知道是不是懷了,明天請個大夫來看看。”

老夫人瞪了她一眼,話鋒一轉又問:“聽人說,老爺去京裏為太後老佛爺祝壽,定是要帶一位正房夫人才吉利。還有人說,譚巡撫家的姨太太被扶做了正房,所以老爺也一定會從姨太太中選一位扶做正房,似乎有人已經偷偷在外麵定製了正房太太的紅色裙子和吉服。”

屋裏的氣氛再次凝重,楊焯廷為母親夾菜放到碗裏,老夫人瞪他一眼罵:“娘還沒老糊塗等死呢!”

眾人肅然。

珞琪是知道家中幾位姨娘除去了小夫人霍小玉身份低微,幾位姨娘似乎都對“扶正”一事躍躍欲試,各顯神通,公公楊焯廷似乎也有暗示要從姨娘中扶正一位正室夫人。當年冰兒的母親就是在剛邁上正房夫人的寶座熬出頭時暴病死了。有過先例,自然後麵的姨太太們都覬覦這個主子的寶座。

用過餐回到房中,珞琪繞繞脖頸,伸手習慣性去摸耳後,才坐到窗邊炕褥上,竟然被硬物硌得跳起身,掀開墊子一看,依了床邊灑了零零落落地鬆子、桂圓紅棗,似乎是洞房才灑的物品。

哭笑不得地同丈夫對視,心照不宣知道是祖母吩咐人來布置的。

老祖宗身邊的雲媽媽帶了一隊人來到珞琪房中,隻端了一碗淨水,捧了兩顆藥丸對珞琪說:“大少奶奶,老祖宗吩咐大少奶奶快些服下。這是老祖宗從普陀山求來的送子藥丸,這水也是佛前的仙露。”

珞琪不情願地望了眼丈夫,煥豪無奈地給了她一個鼓勵地眼神道:“老祖宗一份心意。”

珞琪心裏暗罵:“是不用你去吃這香灰團子,你自然是說來輕巧。”

端過那碗水,再端詳那粒香灰色藥丸,珞琪無奈地一閉眼,囫圇吞下藥丸,端來水送下,險些噴出,那淨水似乎是一碗雨水,含著濃濃的土腥味道。

但被丈夫大手堵了嘴瞪了她一眼,隻得咽下,反是羞得雲媽媽側過臉去。

“老祖宗吩咐了,少奶奶這些天要調養身子,不宜同房。大少爺這些天搬去姨奶奶房裏住,把鋪蓋卷過去吧。”

身後的丫鬟們過來搬煥豪的被子,珞琪淒然地望了丈夫一眼,本來想是今天丈夫大難不死,今晚定要同丈夫團聚,告慰丈夫這些時的牢獄之苦。卻不想又被祖母平白插入,生生要棒打鴛鴦各一方。

看著雲媽媽帶了丫鬟們抱了被褥枕頭離去,煥豪攬過珞琪安慰道:“琪兒,我這些日定是要在外奔忙籌款修堤壩,祖母大壽前要將此事了卻,苦了你獨守空房。”

“大哥,大哥……”五弟冰兒大步闖進來,煥豪慌忙鬆開懷裏的妻子,冰兒進來將幾張銀票遞給大哥道:“大哥你看,湊來了兩萬兩銀子。”

楊煥豪板了臉接過銀票翻看,都是五千兩、三千兩的麵額,奇怪地問五弟:“冰兒,你哪裏來的銀子?從實對大哥講!”

“掙來的!”冰兒炫耀道,微揚了頭,清潤的目光中含了得意之色。

楊煥豪一把拉過他揚起手喝問:“從實講,你是去做了什麽?”

冰兒本是一臉喜色,被大哥這一嚇也沉下臉,嘟著嘴道:“總不是偷來搶來的,大哥拿去應急就是。”

“你可是…….”楊煥豪紅赤著臉,低語喝問:“你可是去找了那個潘二爺?”

珞琪微驚,她記得前些時候丈夫為籌錢險些急白頭,冰兒五弟還開玩笑道:“那個色鬼潘二爺在學裏總是粘他,要和他好,說是若能和他去黃龍河泛舟遊春一日,定給他個二萬兩銀子置辦衣衫玩物。”

冰兒隨意說笑,楊煥豪卻是氣得喝罵了幾次,如今的紈絝子弟越發的無恥。隻是龍城的風俗不好,近些年白嫩嫩的兔兒爺遍地都是,很多人慕名而來買了這些小僮兒去上海天津京城等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