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我的繼任丈夫

“阿姚,你……”

王氏有些猶豫地看了看司徒姚,又抬眼看了看正在削蘋果的秦榕。

“嶽父,你有什麽話可以直說的,我在聽著。”司徒姚淡淡地笑了下,也略微抬眼看了眼秦榕。秦榕此刻正在陽台外洗蘋果,並沒有聽到他們在講什麽。

“好吧,那我就說了。”王氏這才問出他一直想問的問題。“阿姚,你父親知道榕兒他……之前的事嗎?”

“恩。”她淡淡地點了點頭,在王氏沒注意到的時候,她的眉頭皺了下很快又舒展開。“父親他並不會介意的。即使介意,我也不介意的。”說到最後,她更是加重了語氣。

“那……你們打算要孩子嗎?”

她很疑惑地抬頭看了下王氏,但還是很快就點點頭。

“要呢。嶽父,怎麽了?”

“那打算生幾個啊?”

王氏繼續問道。

“一個或者兩個,看阿榕的意願。”不過她更希望的是一個,畢竟秦榕的身子底不太好,一個可能會耗損他太多精力了,兩個可能不大可能吧。

王氏依舊沒鬆口氣。

“那如果第一胎生了男孩,阿姚你介意嗎?”

“不介意啊。男孩也很好啊。”問到這個份上,司徒姚終於懂了,懂王氏心底在想什麽了。她笑了笑,看了正走進來的秦榕,把他拉過來,不顧王氏還在身前,握緊他的手。在秦榕很疑惑地瞅著她時,她緩緩開口道。

“嶽父,我覺得生男孩還是生女孩都無所謂,真的,若是生了男孩我也很高興,不會要求阿榕再生的。我還是覺得男孩比較乖巧,好養點。”她是真心這樣覺得的。雖然從古至今都必須要求有女子可以傳宗接代,但是到了現在已經不是生男生女的問題了。

她側著頭,凝視著秦榕,秦榕眼底波光粼粼,看著她卻似乎在透過一層薄霧看著她,有些模糊不清,似乎在夢中。他隻聽得她的聲音略微些低沉,像往日一樣帶著隨意卻認真地淡淡說著。

“隻要孩子乖巧孝順就行,無關傳宗接代問題。我絕對不會因為男孩而棄了他的。”她的語氣帶著微微怒氣。

她這話正是跟之前秦榕告訴她自己原原本本的身世,關於他為何會出現在福利院的,他之前在家裏的那段日子有關,那對秦榕來說簡直就是一個噩夢。她說這話也是在為秦榕的不公遭遇的斥責和心疼。

秦榕動作猛地頓住,被司徒姚握著的手抖了下。

王氏聽著她這話,也立刻明白了她話中的含義,忍不住將目光轉移到坐在司徒姚身邊的秦榕身上。秦榕低垂著眸子,依舊靜靜地坐在一旁,不打算摻和進這個話題,似乎也代表著他的某些消極想法。

王氏的眉頭微皺起,還是開口說道。

“這樣就好,我相信你會好好待榕兒的。榕兒,你說對吧?”

秦榕沒答話,把手裏洗了的蘋果放在他們麵前的盤子裏,許久後,才點點頭。

“榕兒……”王氏的手指動了動,想拉過秦榕的手,和他近點好好說話。秦榕似乎沒聽見,依舊坐在離他有些距離的地方,目光平靜,淡淡地看著他,似乎在看一個有些熟的陌生人。

司徒姚剛想開口說什麽,她口袋裏的電話就響了起來。她不得不朝氣氛有些僵的兩個人點點頭,然後開門走了出去。

秦榕的目光一直尾隨著司徒姚的身影,直到門關起來了再也看不到司徒姚的身影才收回了視線,很平靜地出聲。

“您有什麽事麽?”

他放在膝蓋上的雙手手心還是出了些汗。他抬著眸子,進了這個病房的門後還是第一次抬眼認真地看著眼前這個男人,這個生他的卻狠心把他拋棄的男人。

十九年了,他沒有見這個男人十九年了,以前腦海裏還模模糊糊的影兒現在開始清晰了起來,這個男人在他記憶裏依舊是溫溫和和的模樣卻比之前還蒼老了些,也許是歲月不饒人吧。但這個男人卻依舊很俊美,他的妻子說他長得像這個人,他確實長得像他,他和那個人一起遺傳了這個男人的眉眼甚至是嘴唇,隻是他唯一和他們不一樣的地方是,他絕對做不到那麽狠心,可以為了生存而把自己的孩子丟棄掉。

即使是像別的父母說的那樣,如果不丟掉一個,兩個都會死,但對他來說,他寧願和父親一起死,沒有父親和母親在身邊的孩子才是這個世間最大的悲劇。如果真的像別人一樣為了另一個孩子可以活下來,那麽至少這麽多年了也該來關心關心他一下吧,但為什麽還是沒有呢?

他的手指緊緊地揪著自己的褲管,麵上還是一片平靜。

“榕兒,你……還在怨我嗎?”王氏沒向前挪一步,眼睛緊緊地盯著秦榕。

“我一直有個問題藏在心底很久了。”他頓了頓,白皙的臉頰微微露出一個笑容,笑容很淡很淡,帶著滿滿的哀求。“今天見到您,我終於可以把這個問題問出來了。”

“什麽問題?”王氏聽到他終於開口跟自己說話了,欣喜若狂。

秦榕的身體微微前傾,聲音帶著沙啞,輕輕而緩慢地問出那個問題。

“您既然丟棄了我,為什麽……十九年了,您都沒有來看我,甚至沒有打聽過一點關於我的消息呢?為什麽不在最開始我在福利院的時候就來看望我呢?”他緊咬著牙齒,幾乎是一個字一個字地從牙縫裏擠出來,而在問出這個問題後,他的眼眶和眉骨出已經微微泛紅了,放在膝蓋上的手再也忍不住地抖動了起來。“我一直以為您有來看過我的,院長也跟我說過你來看過我的……”

“榕兒,我……”

王氏的話沒說完,就被秦榕急切地打斷。

“你根本就沒有來看我,那隻不過是和我同名同姓的孩子的父母來看他而已,院長卻以為是我,那根本是個誤會!為什麽會是這樣啊?”

他忍不住站了起來,麵無表情地看著眼前這個男人。他讓自己的妻子和他一起來看醫院看這個所謂的父親隻是想盡盡自己該有的孝道,但並非是司徒姚所說的,他已經原諒了他。

“榕兒,其實我……”王氏麵有難色,帶著病色的臉上的眼睛帶上些尷尬。“榕兒,那時候我帶著瑞兒剛在這個城市落腳,什麽都要從頭開始,我也想過去看你的,但是店裏的生意很忙,阿元她就是你的繼母她……她不太喜歡我回去。但我最後去找你的時候,你已經不在了。”

秦榕睜著眼睛,心底的化不開的怒氣突然煙消雲散了,清晨的日光徐徐落在窗口上折射著七彩的漂亮光芒,閃耀得花了他的眼眸,他的眼睛覺得有些難受,眨了下眸子,靜靜看著眼前這個男人。

在病房門外,司徒姚臉色有些著急,忍不住又問了電話那頭的人。

“爸,您怎麽了?”

“我哪有怎麽樣啊,就是手有點痛而已,你緊張個什麽勁呢?”

電話那頭的司徒父說話時帶著顫音,司徒姚更是大大皺著眉頭。

“爸,你是不是風濕又發作了?那手背是不是又腫了?”

她看了下天色,眼瞳沉黯著。她想起昨天是陰天,但在昨晚已經慢慢有轉晴的跡象,今天外麵早已是大晴天,每次一變天自己的父親手腳就要發痛,有時候腫的像饅頭大小。每次父親都會隱忍著,那時候還有母親在,父親就不用幹活,一整天隻能坐著或躺在沙發上,直到後來父親就隱忍著,直到痛到忍到不行了才會告訴她。

“爸,我現在就去你那兒,你等下。”她握緊著手機,忍不住想掐死自己,竟會忘記打電話回去問下。

“你別急,有事先幹完再來吧。我不急呢。”司徒父勉強在電話裏笑著。卻讓司徒姚更是皺著眉頭。

“爸,我今天不用上班,隻是陪阿榕去看他的父親而已,具體的,我回頭再告訴你,你先好好休息。”

她掛斷了電話,敲了下門,打開門走了進去,卻看到躺在床上的王氏臉上帶著淚水,很傷心地看著秦榕。秦榕的手被王氏握在手裏,臉上的表情依舊淡淡的,沒有笑更沒有其他多餘的表情,她看著心底覺得怪異得很。

醫院裏麵出來,司徒姚就覺得身邊的人的情緒怪怪的,雖然手任她牽著,她說什麽,他都像之前一樣應著她,但是好像少了點什麽。她微微抬眼,看了秦榕一眼,秦榕微垂著眸子,看著前方,看著有些飄渺,似乎靈魂不見了。她抿著嘴,盯著他蒼白的臉頰,終是忍著沒問。

“小心。”

在上公車的時候,秦榕有些走神,下公車的人很多,有些人就撞到了秦榕,秦榕的身體微微向前傾,眼看著就要摔倒了,司徒姚想靠過去卻被擁擠的人群擠開了,一時之間碰不到秦榕。就在她緊張地瞪大眼時,秦榕又很快地捉住一旁的物事,穩住了自己的身體。

在公車上,司徒姚沉著臉,將秦榕的手握在手裏,秦榕睜著眸子,一直看著她。

“阿姚你……怎麽了麽?”

他問了這句很快引來司徒姚的瞪視,司徒姚卻沒回答他的問題。

下了公車後,司徒姚一直拖著他往前快走著,他有些跟不上,還是盡全力地跟上,很吃驚司徒姚的怒火從哪裏來。

“你先在這兒等我一下。”

直到走到了間私人小門診,司徒姚的腳步才慢慢停了下來。秦榕站在門外,看著司徒姚跟店主聊了會兒,然後出來的時候,手上多了包藥。他的手還是被司徒姚抓著,繼續往前走。

司徒姚不發一言,自顧自從兜裏掏出鑰匙開了門,衝屋內喊了聲。

“爸,我回來了。”

他們站在玄關上換拖鞋時,司徒父就從客廳拖著腳,緩慢地走了過來,臉上帶著笑。

“你們來了啊。”

秦榕接觸到司徒父的眼睛依舊情不自禁眼瞳縮了下。司徒姚沒察覺到他這一點,皺著眉頭,朝司徒父不滿地說道。

“爸,你坐在沙發就好,你的腿不好幹嘛還走到這裏來啊?”她邊說邊把腳上的鞋子踢掉,換上了拖鞋,就忙過去扶著自己的父親,讓秦榕尾隨在身後。

“爸,這是我剛在亮叔那裏包的消炎藥,雖然不能多吃,但偶爾吃下就行,我去倒水給你喝。”她看著自己父親手背上又腫起來的一小塊,有些難過。

司徒父剛才還有些難受,現在見到屋裏來了人了,熱鬧點了,聽到自己女兒關心的話,突然覺得手也沒那麽痛了。他笑了笑,示意司徒姚和秦榕坐下來。

“你說你剛才說你們去哪裏看親家公了?親家公也在這個城市嗎?”

“恩。”司徒姚邊拆開藥包,邊從秦榕手裏接過水杯,把水杯和藥放在司徒父的手裏,盯著司徒父把藥全吞下去後,她才接著回答問題。

“是,嶽父住院了,我和阿榕去看望下。”

“哦,這樣啊。”司徒父抬眼看了下坐在對麵的秦榕一眼,又看著自己的女兒,若有所思。

司徒姚蹲□,卷起自己父親的褲腿,膝蓋上麵也微腫起了,她皺著眉頭,瞧著自己的父親,忍不住哀歎道。

“爸,不如你就搬過去,跟我們一起住吧,你看你現在都這樣了。你一個人要怎麽照顧自己啊?”

在電話裏和自己的父親攤牌後,她還是依舊會時不時跟自己的父親通下電話,雖然她也知道自己的父親對於秦榕的身世還是放不開,但這個難關她相信有一天還是邁得過去的。

秦榕也看到司徒父手背和膝蓋上的腫包,點點頭,附和道。

“公公,你搬過去,我可以照顧您的,我什麽都會做的。”

司徒父卻搖搖頭,對他們的建議不置可否。

“不用了。阿姚,不如找個保姆來照料我下吧。這樣就不用麻煩到你們了,我也不用搬過去。”司徒父依舊執著著要在這裏司徒姚的母親回來。

司徒姚見勸不動自己的父親,和秦榕對視了下,終是歎了口氣,同意了。雖然她的工資不算多,但請一個保姆也是請得起的。

“那父親我明天就去家政公司看下,再把人給你帶過來?”

不料司徒父卻笑著搖頭。

“不用這麽麻煩。我已經有人選了。”

“什麽人選?”

司徒姚很疑惑地看向自己的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