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天氣很熱,太陽一直在暴曬,在戶外很熱,特別在這個時候下鄉更是熱。司徒姚一臉都是汗,不斷用手邊的帽子扇風。眼睛一直盯著那些頂著頭頂上的驕陽,在田裏耕作的人。

司徒姚心生佩服。若非公司今年指派她下鄉到這個連冷氣都很少有人用的小鎮子待兩個月,她也不可能會在這裏。她司徒姚從小便是在城市裏長大的,一到夏天,不管是家裏還是辦公室,總是開著冷氣,沒了冷氣,她都不知道自己能否受得了這個酷夏。她的家裏人一直在調侃她,他們說,總有一天她必須離開冷氣底下,去感受沒有冷氣的酷夏。

初到目的地,從空調車上看小鎮子的模樣,司徒姚的頭更是痛了,感覺背後開始熱了。

一下了車,一股熱氣就襲來,不一會兒,她便全身濕噠噠的,頭發也是,還要在交通十分落後的這個地方左拐右拐,一下子又是汗流浹背,心底更是煩躁得很。但是她卻隻能按著領導的話去做,誰叫她隻是個拿著不高不低的工資,連在公司的位子也是不高不低的職員。

待了差不多一個月,司徒姚她才總算是適應了沒有冷氣的酷夏。

小小的鎮子裏,鄰裏住的地方挨得很近,她臨時居住的地方也是在這個鎮子的某處地方。每天都是照例檢查完公司分店的情況後便無所事事。每天,她都照例要從相通的小巷子裏走過,每天都會聽到各家各戶吵吵鬧鬧的聲音,但是有戶人家吵鬧的聲音特別大,哭聲也特別大。

每次經過這戶哭聲特別大的門口,她都會不由自主地緩下步子,眼睛禁不住往裏麵瞄去。炎熱的夏天,由於沒裝冷氣,天氣又悶熱,大部分人家都會喜歡門戶大開,這戶人家也不例外,大門開著,有不少好事者都站在門口圍觀。她微微側身擠進人群。

“我打死你,叫你在家裏白吃白住的。還去不去田裏幫忙?”

“我……我沒白吃白住,我今天身體……不舒服。求你……求你不要再打我了,我去……我去就是了……”

一個手裏拿著酒瓶的女人,手裏還拿著一根粗大的棍子,脖子和臉喝得老紅,一邊大罵,一邊將手裏的棍子往半趴在地上的人揮去。那個人是個身材瘦長的男人,就那樣小聲哭泣地抱緊自己的手臂,忍受著女人的打罵。

司徒姚不是愛管閑事的人,她隻是和其他旁觀者一樣,站在門口,看著裏麵的人,不一會兒便離開了。這類情形已經不是第一次發生了,村裏的人也是見慣不慣,第一次有人會出頭,次數多了,每個人都習慣了這樣的情況,再也沒人會上前阻止,頂多就是當成一種娛樂的節目,站在那裏哈哈大笑,或者沉默不語。

她坐在飯桌上,偶爾會聽到村裏人討論被打的男人。據說不是這個村的人,但是不知道什麽原因就跟著女人來到這個村了,生了兩個孩子,女人家裏還有公公。男人似乎得了什麽病,老是不下田耕作。

這樣就不賢惠?司徒姚微微眯了眯眼,喝著手裏的茶。想了下,在家裏那邊,男人不下田照樣也會有人讚賢惠,在這裏這樣就不行。真是天差之別。她搖搖頭,繼續吃飯。

兩個月很快便過去了,在這個小鎮子上的事她也忙完了,司徒姚便挑了個好日子,收拾行李回家。公司那邊還派了輛大巴車接送她和同行的同事回城裏。

“喂。爸,我快回去了,在收拾行李呢。”

司徒姚剛把行李搬到行李櫃裏,就接到家裏來的電話。她邊講電話邊走上大巴,在大巴裏找位置坐下。

“哎,爸,我知道了拉。這就回去了,估計今晚六點多就可以到家了。哦,楚陽還沒下班吧,你就不要去煩他了,我今晚回去就去接他拉。”

她邊說邊坐下。在扭頭之際,突然瞪大了眼,猛地站起來,連電話也忘記講了。

“你……不是我們公司的吧。”

大巴一般都有幾排是兩個人坐的,在司徒姚裏側赫然坐著一個渾身顫抖的男人。司徒姚看到他身上穿著一身粗布杉,她也料到是村裏的人了。隻是,她有些好奇他穿著一身長衣長褲不熱麽?

男人本來低著頭,聽到有人說話,低著頭揪住她的衣袖。

“求你……你不要趕我下車。能不能載我一程,就一程,到了我就馬上下車,不會纏著你們的。”男人一臉緊張。見司徒姚不說話,把腿上的包袱稍稍打開了些,在裏麵翻來覆去地找著東西。

她不知道他要找什麽,有些好奇地瞅著他像寶貝一樣抱著的包袱,包袱裏麵都是些舊衣舊褲。

“對……對不起。這點錢,夠不夠車費?”

在不大的包袱裏翻找了會兒,男人才終於抬頭,手裏攥著些毛票。司徒姚抿著嘴,看著他手裏的錢,還是點點頭,沒接過他手裏的毛票子。

“算了,你要坐便坐吧。我們去城裏的,你到哪裏去?你告訴我,我好告訴司機。”

“我……你們到哪裏下車,我便到哪裏下車。”

司徒姚驚訝地瞅了他一眼,男人抿著薄唇,低著頭,將毛票子重新放進自己的包袱裏,埋頭收拾好自己的包袱,把翻亂的舊衣褲又重新疊好,再放進去,模樣看起來十分賢惠。

“喂喂!他在裏麵啊!”

大巴的窗戶外突然有人拚命地拍打著。司徒姚還沒搞清楚發生什麽事了,身側的人一臉緊張,一直把頭低得很低,藏在衣服裏麵的小手一直揪著她的手。

“快讓司機開車,快點。求您了,真的拜托了。”

她皺著眉頭,也受不了窗外的吵鬧,忙催促司機開車。

車子駛上公路後,那個人才終於鬆了口氣,放開了司徒姚的手,整個人癱軟在椅子上。

司徒姚看他這樣和剛才那些村民的行為,也大概知道了男人是逃出來的,她不知道自己這樣做是對還是錯,反正都不關她的事。到城裏的路途還遠著,她看了下手上的手表,才三點多,還有三個鍾頭,想到這,她便閉上眼睛假寐。

天氣悶熱,車裏的冷氣很夠,加上路途遙遠,車上的人也從剛開始精力充沛地聊天慢慢沉默了,隨著車子搖晃也累得閉上眼,打呼了起來。車裏十分安靜,本來司徒姚也是困得連眼皮也睜不開的。但是身側一直有細細碎碎的聲響。

她忍不住睜開眼。

“你在幹什麽?”

旁邊的男人一直低著頭,用袖子捂著靠近窗口邊的臉頰。聽到司徒姚的話,微微側過頭,過長的劉海散落在光潔的額頭上,黑黢黢的眸子對上她帶著薄怒的雙目。

“對不起,我吵到你了麽?那個,請問……你有沒有……紙巾?能借我幾張麽?”

末了,還帶著些不好意思。

“喏。”

她沒再多說話,把整包紙巾都遞給他。

“你全拿去吧,我還有。”

“哦,謝謝啊。”

男人很感激地朝她笑了笑。她微微點了點頭,又重新閉上了眼睛,耳朵卻禁不住悄悄伸長,注意著身側的動靜。

估計是怕又吵到她,這次身側的聲響小了許多,斷斷續續的,她聽見裝著迷你手帕紙巾的紙包被很小心地拆開,聲音斷斷續續的,拆包紙巾用了好些時間,久到她的脖子都有些酸了。然後,她終於聽到紙巾被抽出來的聲音,心底不知為什麽,也鬆了口氣。

直到身側終於沒有聲音了,司徒姚才悄悄睜開隻右眼,偷偷瞄了瞄裏側的人在做什麽。坐在裏麵的男人似乎睡了過去,眼睛緊閉著,有些幹裂的薄唇微微抿著,眉頭緊皺。她的視線突然被男人手上帶血的紙巾定住。

她緩慢地抬頭,凝視著眼前這個男人,他的右手放在自己的裏側的臉頰上,右手裏還拿著紙巾,按在臉頰上,那紙巾上麵也帶著鮮豔的血跡。

司徒姚的手緊了緊,又鬆了鬆,幾次抬眼看著男人那臉,有些猶豫要不要多管閑事。

就在她猶豫的時候,車子突然大大拐了個彎,男人的身子猛地倒向她這邊,腦袋擱在她的肩膀上。她趕緊閉上眼,假裝也在睡覺。不知道是不是累了,司徒姚閉眼許久,那擱在她肩膀上的重量一直沒消失。她忍不住偷偷睜開眼。

男人還是跟剛才一樣,緊皺著眉頭,閉著眼,還沉陷在睡夢中,一臉疲憊。而她也更清楚地看到男人右側的臉頰。由於車子拐彎的原因,男人剛才一直緊捂著臉的手也垂了下去,右臉暴露在司徒姚的視線裏。

她很清晰地看到男人右臉上一個正流著嫣紅的血的傷口,那傷口從右臉的下端一直延伸到脖子上,看傷口的形狀,她也大概猜得出是被鞭子打到的。傷口很深,可見下手之人用力之深。

她微微低下頭,看了眼男人的右手的袖口,那袖口上沾著一大片的血跡。估計剛才是用這袖子當紙巾擦了,但是發現傷口太深,怎麽也止不住,他才決定跟她拿紙巾的吧。

司徒姚的眼瞳微微縮了縮,盯著他抱著包袱的另一隻手。車子在搖晃,這人寬大的袖子口也漸漸滑落,露出白皙的手臂,這白皙說的隻是皮膚的顏色,但是手臂上麵赫然留著很多一條條的長疤,還有些大塊大塊青青紫紫和黃黃的印記,手臂上密密麻麻都是這些傷痕,沒有一片完好的皮膚。

饒是生性有些冷淡的司徒姚也禁不住驚愕在原地,視線一直盯著那全是傷的手臂,連身側的人睜開眼也沒注意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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