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較量

第三十四章 較量

陽光不知道在什麽時候已經悄然隱去,風開始刮起,崎嶇的山道旁光禿禿的樹幹顯得異常的蒼老,兩旁幹枯的野草被風吹得左右搖擺,發出簌簌的響聲。大道上塵土在空中飛揚,兩陣的士兵都抬手掩住眼睛,生怕被飛起的沙子給迷了眼睛,唯有那對峙的兩人依舊不改容色。

耶科瑞眼中閃過一道波光,千鈞一發之際,淩燁閃身掠過了如暴雨襲來的暗器。他優雅的笑道:“汗王的暗器使得比您弟弟的要好很多!”

這話說得淡淡的,可在耶科瑞聽來卻是帶著無限的諷刺,他冷哼一聲,從馬背上無聲息的飄然而下。他抽出腰間的彎刀,劍風帶著王者的霸氣,然而轉眼便到了淩燁的眼前,這樣一泓雪刃,刀鋒淩厲,直逼淩燁麵門。他飄然後退一步,於衣袖揮灑間,玉笛相擋,刀笛相交,火光四射,玉笛被淩燁的內力貫穿而過,發出幽綠的光芒,與耶科瑞的彎刀相交之時,隱隱可以聞見一聲龍吟。

“龍嘯功?”耶科瑞睨著淩燁,露出不可思議的神情,“沒想到你年紀輕輕的,竟然會如此高深的功夫!”

淩燁抬眸回視著耶科瑞,黝黑如墨的瞳眸猶如一潭秋水,看不出深淺,隻是嘴角微微揚起,回道:“汗王過獎了,不過是些微末功夫,不足掛齒!”

空中的光線越發的暗沉起來,枯黃的落葉漫天飛旋著,一觸即分的兩人,遙遙相峙,任由衣袍被風拂卷。耶科瑞幽幽歎著一口氣,濃眉因著殺氣而暮然挑高,攝人肝膽的刀意在這一刻噴湧而出,一招一式至剛至烈,連著這灰色飄渺的空氣都被這份悍勇卷入其中,弱一點的人便要覺得;烈焰撲麵,心神動搖。

兩陣的首腦都開始正式的較量,而他們身後的將士亦是不甘示弱,隻是一瞬間,兩陣的人馬便開始進入狀態,互相廝殺起來。戰場的中間,耶科瑞以撼山之勢揮刀,凝神向淩燁砍去,仿佛很慢,卻隻是冷光清輝一轉,便到眼前。而淩燁手中的玉笛,卻是飄渺不定,竟猶如一道幽光吞吐了烈日火焰。刀笛再次相碰,那抹迅如白龍般的身影急轉身側,在空中一個騰飛,穩穩站在道旁的枝幹上,塵煙繚繞間依舊素雅如故。

而下一瞬,他仿佛化為烈日,在光芒暴漲之下,如鬼魅一般飛躍流連在耶科瑞的脖頸,耶科瑞使出全身之力奮力抵擋這猛烈的攻擊,淩燁的攻擊每次都是僅僅失之毫厘,卻讓耶科瑞不禁驚出了一身的冷汗來。

沒想到眼前這樣年輕的男子。武功竟是這般的了得,這樣下去,自己恐怕是支持不長時間了。

他心中暗?,雪刃更加的凝重起來,隻聽得哧的一聲,衣袍破碎的的聲音,墨色的玄鉀裂開一個口子,露出一片殷紅。耶科瑞悶哼一聲,卻是在下一秒被周圍廝殺嚎叫和刀光箭雨所湮滅。在這電光火石的時候,耶科瑞開始轉守為攻,他將充沛的內力貫穿入彎刀中,一舉一動都在試圖用這份強悍來壓製對方。

淩燁心中雪亮,他從容以對,身形幾乎化成一道銀光,流連在耶科瑞的身旁,兩人越戰越快,方圓一丈內的空氣幾乎因此而凝固燃燒起來。玉笛所到之處無風自動,將人的衣?都要倒卷拂空。就快要分出勝負了!

淩燁眼中神光幽燦,在這一刻分外的耀眼,他收回玉笛,竟是抱住一個守勢,任由身側勁風熾烈。

耶科瑞咦了一聲,不是因為疑惑,而是不可思議的驚恐。他似乎在哪裏聽說過這個招式,這是龍嘯功的第五式嗎?來不及細想,耶科瑞揮舞著彎刀直直劈去,隻見抱定的白色身影猶如入定的老僧,絲毫不懼他的刀風,此刻白色的身影中串出一條猶如煙霧般的白龍,昂揚的白龍張開大口直直朝他襲去。耶科瑞似乎感到所有的方向在此刻都已然被封死,讓人有了緩慢的滅頂之感。

血花四濺,慘烈,卻又淡然通透。耶科瑞忍著劇痛捂住胸前血如泉湧的傷口,踉蹌的逃遁而去。生死關頭,他用秘法催動體內僅存的一點內力,轉眼掠出幾十丈開外。隨身護衛他的兩個貼身護衛見君主受傷,不由眼神交匯,用力劈開一條道路,緊隨其後。

剩下的西?兵本就在十裏坡處受過打擊,剛從驚恐中逃出生天,此刻卻也是不敵爭雲騎的精銳襲擊的。隻一會兒,荒蕪的大道上躺滿了密密麻麻的西?兵的屍體。血腥的戰場猶如修羅地獄。淩燁看著耶科瑞逃遁,卻不想繼續追襲。此役耶科瑞受了重創,想必這場戰爭很快便要告一段落了吧。

尉楓穿著與爭雲騎一色的鎧甲跑至淩燁麵前,他本不欲穿著黎國軍隊的服裝,但是為了方便渡過雪峰而不暴露目標,他唯有換上與雪峰同一色係的白色盔甲以便隱藏。他仔細打量著淩燁上下,小聲的問道:“三爺,你沒事吧?”

淩燁嗤笑的看了尉楓一眼,抬起手拍了拍尉楓的肩膀,笑道:“告訴爭雲騎的將士們,不分敵我,將屍體都掩埋起來,入土為安了吧。”

尉楓認可的點了點頭,知道三爺的意思,掩埋所有死去再不能回歸故土的將士,不讓他們暴屍荒野是對他們的尊重,遂回道:“是!三爺現在要趕回艽城嗎?”

淩燁嘴角含笑,躍上幹枯的樹幹眺望著艽城的方向,喃喃說道:“相信艽城已經收複了,於雙攻進艽城時,定然會發暗號通知黎皇,而黎皇一得到信號就會馬上率領大軍直奔艽城,耶科瑞的那一萬中軍抵抗不了多久,其他地方再想派援軍過去,也是遠水救不了近火。況且他們的君主負傷,相信他們一定會先護送他回王庭治傷,定是無心再戀戰的。”

尉楓聽著淩燁的分析,不由笑道:“那這場戰爭是很快就要結束了?”

“去吧,將屍體掩埋好,我們還要趕回去艽城匯合。”淩燁擺了擺手說道。

尉楓與所有的爭雲騎一起將屍體挖坑埋好,隨著淩燁一同朝艽城的方向趕去。

皇帝黎子信帶著藍空和我踏上艽城的城樓時,隻覺得腳上的青磚仍然是濕膩血腥的,鮮血的氣味從地下升騰而起,在一片陰霾的氣氛中更加顯得陰森詭異。

遠處的雪峰依舊晶瑩閃耀,仿佛一位天人,高高的俯視著一場人間殺戮,帶著火焰的箭弩還在城頭飛躍,大局已定,城樓下拾格帶領著的西?兵卻還在頑強抵抗著,嚎叫聲怒吼聲震耳欲聾,這是我又一次親眼目睹戰爭的慘烈,城磚的縫隙中還流淌著永不歇止般的鮮血,風聲瑟瑟,沙塵將天空遮去半邊,大地仿佛在止不住的呻吟。我撫了一下手臂上因為驚恐而豎起的汗毛,臉色也隨著蒼白了幾分。這就是戰爭啊,慘烈的,讓人毛骨悚然的戰爭啊。

“小薇,你怎麽了?臉色這樣的難看。”黎子信關心的問著我,大手不自覺的握上我的,有些吃驚的說道:“手心這麽冰涼?不會是著涼了吧?”

我搖搖頭,將手悄悄的中他的掌心中抽出來,不敢告訴他我是看到這可怖的場景給嚇出來的。

他隨手解下裘毛滾邊的鬥篷給我圍上,我呆呆地看著他,他卻隻是笑著,他的微笑帶著一點點的孩子氣,不像是平素裏那個威嚴高高在上的君王。係好帶子的時候他才小聲的附在我耳邊說道:“你要是病了,我會心疼!”

他沒有自稱朕,而是用我來代替,我有一瞬間的恍惚,他這樣的話讓我的內心一陣翻騰,開口想要說些什麽,卻聽到遠處傳來了一聲聲鳴鏑。

城樓下還在負隅頑抗的西?士兵聽到鳴鏑後皆高呼起來:“是王帳的鳴鏑,是王帳的鳴鏑。。。。”

拾格一刀砍翻了一名爭雲騎士兵,那一泓雪亮的彎刀淌著殷紅的鮮血,還在一滴一滴的散落在地上。他渾厚沙啞的聲音在城樓下響起:“汗王有令,撤退!西?國士兵們,讓我們殺出一條血路,撤兵!”

其他的西?士兵們紛紛響應拾格的調令,更加頑抗的砍殺著,他們像潮水一般從城樓下飛快的撤退著。

“皇上打算讓他們撤退嗎?”藍空看著城樓下迅速撤退到城門口的西?士兵疑惑的問道。

“藍空!”黎子信歎著一口氣,幽幽說道:“窮寇莫追。由著他們去吧,我們已經收回艽城,目的已經達到了。西?王帳的鳴鏑讓他們緊急撤退,相信淩燁那邊已經取得勝利了。”

藍空不由的點頭表示認可,我聽著皇帝的話語,知道燁是平安無恙的,心中懸著的石頭方才落下。雙手交握著,才發現手心不知何時已經變得暖和起來了。

藍空躬身向黎子信作了一揖,恭聲說道:“屬下下去查看一下,皇上您暫且在此等候,待屬下將屍體清理幹淨!”

“去吧,都將之入土為安了吧。將犧牲了的爭雲騎士兵記名留檔,回朝後依例對他們的家屬進行安撫和封賞。”皇帝看著藍空溫聲的吩咐道。

“是,屬下領命!”說完揚起身後的披風快速走下城樓。

遠處傳來了整齊的隊列聲,塵土飛揚的官道上依稀可見那些迅速朝城門方向移動著的白點,越發接近的時候方看到隊列中高高揚起的旌旗一如出戰時嶄新,在獵獵的寒風中高高揚起。

“皇上,是燁他們回來了!”我看著隊伍前那個意氣風發的男子驚呼道。方才殘留在心中那股血腥的陰霾在此刻盡數散去,沒有什麽比得上我內心深處渴望的他的平安。

黎子信側首直直地盯著我,半晌才道:“小薇,若是我也能給你同樣的愛,你可願意。。。”

“皇上!”我慌忙打斷他的話,迎上他熾熱的目光,那雙同樣黝黑如墨的眼眸中亦是滿滿的倒映著我的影子,我抬起青蔥般地手,指著自己的胸口堅定地看著他說道:“這裏已經滿了,再也不能裝得下其他人,而燁也已經在這裏生了根,不可能被輕易的抹去。”我解下脖子上係著的披風,將披風放到黎子信的手中,轉身朝城樓階梯走去。

黎子信怔怔的站在原地,手中捧著佳人留下來的披風,那披風上還殘留著淡淡的香味,他的手緊緊地抓著披風,黑眸一閃,望著佳人娉婷的背影,嘴唇張合著,轉瞬卻是笑道:“朕真是羨慕燁,有卿如此,方不負此生。”

我走到階梯口,腳步微微一滯,卻是回過頭笑道:“皇上隻是當局者迷罷了,您身邊又何嚐沒有真愛?皇後娘娘是個好女子,小薇看得出她深愛著皇上,皇上理當珍愛身邊人!”說完不再猶豫,徑直朝城門方向奔去。

淩燁看著城門口盈盈而立的人兒,嘴角漾起如春風般地微笑,尉楓看著淩燁揶揄道:“去吧,三爺,我們都知道你恨不得馬上飛奔過去,也已經見怪不怪了,嗬嗬。”

身後的爭雲騎士兵都笑了起來,於雙也揚起燦爛的笑容附和道:“公子去吧,讓我們再次見識一番公子的淩波微步,嗬嗬嗬!”

淩燁苦笑一聲,彈了一下尉楓的腦袋,佯怒道:“好啊,你們什麽時候連成一氣,竟這般取笑我!”

於雙忙插嘴說道:“哪裏是取笑公子,我們是當真佩服公子的輕功。”

淩燁笑得無害,故作大方的說道:“既是如此,那在下便一圓爾等心願吧!”說完,白色的身影瞬間幻化成一條騰霧的白龍,眾人使勁擦亮眼睛,還沒有看清楚,就發現淩燁早已經到達城門口,?長的身影,靜靜地佇立在女子麵前。

於雙驚愕的看著尉楓,尉楓卻是淡淡的一笑,三爺這樣的功夫,他是司空見慣了的。

“丫頭,我回來了!”淩燁凝神看著眼前的人兒,微笑道。

簡單的幾個字,卻讓我莫名的覺得安心。我鼻子有些酸酸的,一頭紮進他的懷抱,緊緊地抱著他:“燁,我好擔心你,雖然知道你一定會沒事的,但還是忍不住的擔心你。”

淩燁的下巴抵著我的頭頂,緊緊地將我扣在懷裏,呢喃道:“我不是回來了嗎?你看,我毫發無傷的回來了。”他放開我的手,在我的麵前優雅的轉了一個圈。我細細打量著他,衣袍纖塵未染,那管碧綠的玉笛穩穩地別在後腰,閃著剔透的幽光。

我嗤笑一聲,拍拍自己的額角,挽著淩燁的手臂,徐徐走進城內。城內藍空組織著將士們將屍體搬運出去,血腥味依舊在空氣中彌漫著,我看著滿城的狼藉,微微皺著眉頭。淩燁摟過我的肩膀,柔聲說道:“等戰事結束後,我就帶你去草原上策馬,那裏廣闊無垠,一馬平川,牛羊成群,翠色欲流,你定會喜歡的。”

我忙不迭的點了點頭,仿佛已經看到了那散發著泥土芳香,沃野千裏,無邊無際的草原。心情在這一刻變得有些雀躍。

“對了,耶克爾呢?可有隨你們一道前來艽城?”

“嗯,有,皇上派了人專門看住了他。怎麽,燁,你打算放他回去嗎?”我疑慮的望著眼前那張俊顏。

“嗯,我答應過他,奪回艽城就放他回去。況且這次能大敗西?兵,他可是功不可沒,若是沒有他,我們怎能知道耶科瑞就在十裏坡?”淩燁嘴角噙著笑意,眼神卻是有些冰涼。

“隻是我很好奇他回去西?又該是以怎樣的借口呢?嗬,西?現在都知道他是被我們所俘虜,想必他們也會好奇身為俘虜的王爺是怎樣逃出黎軍大營的吧?”我本身對西?的這位王爺沒什麽好感,現下更是如此,說到底他都是自私之人,為了自己的利益不惜出賣自己的君主,出賣自己的國家,相信燁也是不齒他這種行徑的。隻不過他既然答應了人家,就必然會履行承諾。

淩燁輕哼一聲,淡淡的說道:“怎樣做就看他自己了,如何以一個好的借口回去西?已經不是我們需要考慮的事情了。”

我頷首,抬眸之際隻看到前方那抹明黃色的盔甲閃著熠熠的光芒,黎子信長身而立,正站在石階上麵含微笑的看著我們,聲音渾厚而有磁性:“辛苦你了,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