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不見

一月月不見

“葉學長,你怎麽在這?”

葉卓燃眯起眼睛,不著痕跡的把手帕放進顧清歌的掌心裏。

“出來辦點事,經過這裏,正好看到一個哭包…”

他一定是瘋了,才會這這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盤山公路上“碰巧”遇到她。

上一次和霍建亭在這條公路上對峙的時候,他就仔細的察看過周圍的地形,稍一調查,他便知道了顧清歌每個周末都要在霍家的大家庭裏吃晚飯的事。

於是,每個周末的傍晚,他都會在這附近轉悠。

隻想著遇上那個日思夜念的人。

不想,今天竟然真的就碰到了。

潔白的小雪花沾在她的頭發上,沒有化開,晶晶瑩瑩的折射著微弱的光。

她看上去,多像一個純潔無瑕的天使。

打死顧清歌,她都不會相信,葉卓燃是碰巧經過這裏。

話到嘴邊,想了想,她還是又咽了回去。

有些事情,說的太明白,反而連朋友都做不成了。

“怎麽每一次我最狼狽的時候,總是遇上你?”

葉卓燃聳聳肩,“上帝說,每個天使身邊都會有一個守護著天使的人。”

“像你這麽笨的天使,當然隻有我這麽聰明的人才能守護得了啊…”

“所以,天使狼狽的時候,我這個天使守護者就要現身啊。”

“要不然,上帝會炒我魷魚的。”

他說的一本正經,眼眸如同天上的繁星一般閃耀。

眼底的那一絲落寞。

他隱藏的很好。

顧清歌笑了。

一滴亮晶晶的眼淚還掛在腮頰上。

葉卓燃打開了車門,“親愛的顧清歌小姐,您的專屬司機為您服務。”

顧清歌長長的羽睫上還帶著淚濕,不過,她卻笑的很開心。

“這麽貴的司機,我請不起哎。”

葉卓燃朝她擠眼睛,“沒錢沒關係,你可以以身相許…”

以身相許?!

顧清歌頓時就愣住了。

葉卓燃看著她慘白的臉,不再逗她,徑自坐回駕駛座。

“逗你玩呢!”

“瞧你嚇得。”

車子緩緩開動,葉卓燃從後視鏡裏打量著她清秀的眉眼。

“去哪裏?”

顧清歌咬咬牙,報上了霍建亭別墅的地址。

葉卓燃沒有說什麽,聰明的男人要懂得抓住時機。

“清歌,恕我冒昧,你追的霍建亭吧?”

他的聲音很輕很柔,極大的顧及了顧清歌的麵子。

因為葉卓燃也不是外人,顧清歌眼珠子轉了一下,很快就點點頭。

“對,是我追的他。”

“大一下半學期的時候,我就喜歡上他了。”

“那個時候,霍建亭經常來我們學校演講,我很喜歡他的演講,所以,每一次他的演講,我都有很用心的做筆記。”

提及往事,顧清歌有些淡淡的哀傷。

假如時光可以倒流,回到那個年代,她沒有嫁給霍建亭,是不是就不會惹他這麽討厭?

愛一個人並不可怕。

可怕的是,你愛的那個人他非但不喜歡你,甚至還厭惡你。

故事在她的小嘴裏緩緩的流淌出來,柔柔的,像是如水的月華,傾瀉在整個車廂裏。

葉卓燃安靜的做著一個傾聽著,嘴角始終保持著一抹微笑。

可是他的心卻在被揪緊。

那個時候,如果他早一點向顧清歌表白。

會不會就是另外一種結局?

時光不能倒流,已經發生的故事也無法被改變。

唯一可以改變的,隻有結局。

車窗外的雪花飄的越發的歡實起來。

葉卓燃開足了暖氣,把車停在路邊,轉過身來凝視顧清歌的臉。

“清歌,你知道嗎?”

“雖然說女追男隔層紗,但女人往往得不到自己心愛的男人。”

顧清歌秀眉微挑。

“學長,這是為什麽?”

葉卓燃笑,“因為男人是征服者,他們更喜歡自己征服心愛的女人,而不喜歡做一個被征服者。”

“所以,男人不怕千辛萬苦去追尋自己心愛的女人,卻很少有男人接受天上掉餡餅的戀愛方式。”

顧清歌沉默下來。

她純黑的眼珠在黑暗裏閃動著,散發著流螢一般的光彩。

可她的眼底卻寫滿哀傷。

“學長,也就是說,霍建亭永遠不可能愛上我,是麽?”

她微微有些顫抖的尾音在車廂裏一路蹦散開來,像是受了委曲的小孩子。

她把自己蜷縮在車座角落裏,像個被人拋棄的布娃娃。

葉卓燃承認,這一刻,他的心髒似被利刃劃過。

可他告訴自己:葉卓燃,不要害怕她受到傷害,你這樣做,是為她好。

葉卓燃輕輕的歎息聲在車廂裏別樣清晰。

“清歌,別想那麽多了,你不是和霍建亭根本就沒領結婚證嗎?”

“幹脆登個報聲明一下,跟他離婚得了。”

“再這樣耗下去,受傷害的肯定是你自己…”

眼淚悄無聲息的滑落。

有夢固然美好,可是夢醒的那一刻,卻是那麽難過。

霍建亭,我那樣卑微而又小心翼翼的愛,最終還是無法入駐你的心裏麽?

離吧…

看不到霍建亭就不會再想。

見不到就不會再念…

“嗯。”

她輕輕的一聲答應,那樣輕,仿佛如風拂過。

明明那樣簡單的一個字,卻如此沉重,沉重到她連眼睛都不敢抬起來。

兩隻手死死揪著自己的衣服,攥得那衣服已然麵目全非。

下唇已然被咬出血來,她卻壓抑著不讓自己哭出聲來。

牙齒緊緊咬著光潔的指甲。

霍建亭,是不是離開你就不會再痛…

指甲很脆,硬生生被她咬斷,一截鮮紅的肉祼露在夜色裏。

紅的似火,暗的似血,像極那彼岸花的顏色。

又像是杜鵑泣血。

顧清歌無聲的哭泣。

葉卓燃看一眼她顫抖的身軀,什麽也沒有說,隻是穩穩的發動了車子。

有些路,有些事,非得要自己走過了,才能放得開。

放得下。

霍建亭氣得不輕,回到家裏以後,看著漸漸濃密的小雪花。

他的心仿佛被毛刺紮了一般的難過。

又酸又癢又疼又澀。

五味雜陳。

說不出來是個什麽滋味兒。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了,突然就發起火來。

發起火來也就算了,竟然還把她又一次扔在了路邊。

第二次了。

外套沒有脫,車子也沒有停進車庫裏。

很顯然,某個男人正在左右為難。

像是經過了一場很嚴峻的思想考驗一般,他終於從豪宅的大門裏邁了出來。

站在門前,伸長了脖子,瞪大了眼睛望向遠處。

眼睛瞪到發幹,脖子伸到發酸,也沒見到那個想見的人。

怎麽辦?

要不要去接她?

可萬一這女人又蹬鼻子上臉怎麽辦?

不行!

不能去!

明明是她的錯,把自己男人當外人,非要和小叔子走的那麽近,這個錯誤怎麽說,也不能原諒!

可…

好像一直以來,他都沒有幫過她的。

霍建亭煩躁的緊。

也不知道跟前那株不知名的花朵怎麽就惹到了霍三少。

總之,他就是看那朵花兒不順眼。

一伸手,就把開的正好的花朵拔了下來。

靠在車身上,揪下了第一朵花瓣。

去。

不去。

去…

不去…

漂亮的花兒被揪的隻剩下一個光禿禿的枝幹,綠油油的,又難看又怪異。

最後一片花瓣落地的時候,是不去。

霍建亭看看手中光禿禿的杆子,直接砸在地上。

“不去?”

“這個扔地上就是去!”

“你丫有本事再給我說不去!”

扔了花枝,急忙就鑽進了車裏。

發動了車子,又往回趕。

剛剛出了第一個彎道,便看見一輛有點眼熟的車緩緩開過來。

眉頭緊皺。

那車不是他最討厭的卡宴嗎?

那開車的人不是他最討厭的葉卓燃嗎?

那車後座上坐著的…

霍建亭覺得自己兩隻眼睛都紅了,惡狠狠瞪一眼後排的顧清歌。

他從來沒覺得自己這樣傻過。

為了一個女人,屁顛顛的跑來跑去。

一顆心百轉千回,轉了又轉,看到的…

卻是她坐的別的男人車上有說有笑的模樣!

她不讓他好過。

他也不會讓她好過。

顧清歌,你等著!

霍建亭在禁鳴區狂按起了喇叭。

這招人恨的架勢,生怕別人不知道他是霍建亭。

坐在卡宴上的兩個人自然也看到了霍建亭。

葉卓燃沒什麽反應,嘴角微微一揚。

在心底暗笑:幼稚。

顧清歌當然也看到了霍建亭。

這會兒,兩個人隔著車窗遙遙相望。

明明那麽近的距離,卻像是隔著千山萬水,咫尺天涯。

車身交錯。

誰都沒有停車。

顧清歌很清晰的看見霍建亭眼中的怒氣。

而霍建亭也很清楚的看見顧清歌眼中的漠然。

一個向外,一個向裏。

錯過。

風帶起飛揚的雪,旋轉著,慢慢停下來,落在微白的地上。

誰都沒有開口說話。

心,比這天氣還要冷。

葉卓燃執意要送顧清歌回家,卻被顧清歌婉言拒絕。

她在就近的地方下車,慢慢走回家裏。

從這裏到家裏,不過十分鍾的路程,卻像把一輩子都走完了。

她放慢腳步,想要記住這裏的一花一木。

獨獨,卻要忘記記憶最深處的那個人。

當愛成為相互折磨的工具,她寧可傷的那個人是自己。

學眯來瘋怎。霍建亭,如果你要的愛就是顧清歌不愛你。

那麽,我會找個地方把愛你的心藏起來。

再裝出一副不愛你的樣子。

偌大的家,冷清的可怕。

顧清歌窩在被子裏,捂了四個電暖寶也不覺得暖和。

心上被挖開了一個大窟窿,四處的風都灌進來。

又冷又疼。

她又抱了一床被子來替自己蓋上,才發現,怎麽都暖和不起來。

第二天是星期天,顧清歌一夜沒有睡好,所以早早起來收拾好了自己的行李。

很快,她便在輕微的積雪中拿著自己的行李離開了。

天氣很冷,她穿著一件白顏色的羽絨服,帶一頂寶石藍的貝蕾帽,圍著一條相同顏色的圍巾,看上去像個藍精靈。

一張小臉兒被凍得有些發紅,眼睛也紅紅的。

可她還是毅然的向前走著。

即便不能和霍建亭離婚,也還是先搬出來的好。

隻要不見,就能不念…

不念…

不想…

天氣越發的冷起來,隻剩下鬆柏依然翠青,來來往往的街道上,從來不會因為誰而改變風景。1avm4。

人本就是這風景之一。

從霍建亭的別墅裏搬出來有一個多月了,這期間,雖然她總是推辭著不肯回霍家老宅吃飯,但霍天齊卻是不允許。

不管顧清歌過不過去,他的司機總是會如期而至,帶顧清歌上車。

老爺子知道她搬了出來,卻從不點破,隻是以一個長輩的姿態來對待顧清歌,沒有半分責備。

回老宅吃飯的時候,竟然從來沒有遇到過霍建亭。

這委實讓顧清歌覺得詫異。

不過,她很快就想明白過來:霍建亭如果不想見你,那他就有一千個理由不見你。

顧清歌住在顧家以前的老房子裏,因為明年這裏要拆遷,所以,很多時候這裏是沒有人的。

安靜。

一如她現在的心。

每天重複著同樣的事,上班,回家,看母親,偶爾去霍家老宅吃吃飯,日子雖然很無聊,卻也很舒心。

這正是顧清歌想要的生活。

辦公室裏的暖氣開的很足,顧清歌安靜的寫著筆記。

作為一名醫生,她盡職盡責,對自己的病人沒有半分的不負責任。

冬天的天總是特別短暫,不過才下午的五點鍾,天卻已然完全暗了下來。

收拾好東西,顧清歌穿上了大衣。

三天前,林小陌就打電話約好了,今天晚上,她必須得陪她瘋。

雖然顧清歌不知道原因,但死黨的事,她是一定不會推脫的。

林小陌開著她那輛牧馬人就過來了。

每次顧清歌看她一個柔柔小小的女生,騷包的開那麽大的車就想笑。

還直嘲笑說:林小陌呀林小陌,瞧你這品味,找男人的時候,也一定是找帶著大家夥的那個。

兩個人當然明白大家夥指的是什麽,於是林小陌就咯肌她,兩個人不知不覺六年過來了。

想到這裏,顧清歌心裏由衷的感激。17281760

如果沒有這個死黨,自己還不知道會是怎麽樣的呢?

上了車,林小陌很拉風的帶著她去了N市最豪華的酒店。

今天的宴會很特別,隻有她、林小陌和葉卓燃。

一頓飯吃到最後,顧清歌才知道是葉卓燃的生日。

別人的生日,自己空著兩隻手就來了,這叫什麽樣子?

她總覺得不好意思,一直想找機會溜出去買點什麽送給葉卓燃。

卻被葉卓燃拒絕了。

許是喝了點酒的緣故,葉卓燃的眼神不似平日清爽,墨黑地瞳孔裏帶著些許的迷離。

“你能來,就是我生日最好的禮物。”

顧清歌總覺得說不過去,“不不不…”

“我…”

林小陌朝著她擠眼睛,“小歌子,你就別傻了,咱們葉大學長財大氣粗,凡是用錢買的到的,他都不缺…”

“你呀,除非送他一特別點兒的禮物,他才能記得住你!”

顧清歌點頭。

林小陌說的對,像葉卓燃那樣的家世,顯赫的背景,從來都不缺用錢可以買得到的東西。

這段時間以來,他幫了自己不少忙,雖然自己一再表明立場,不想欠他太多,但不管什麽時間,他總在自己最需要幫助的時候出現。

單單是這一份人情,她就還不起。

而且,這個時候,如果她匆匆忙忙跑到外麵隨意買一件禮物送給他,是不是太隨便了點?

由於有林小陌這個話癆的原因,酒桌上雖然隻有三個人,卻也吃的很開心。

葉卓燃無疑是開心的。

顧清歌能來給自己過生日,是他從不曾想過的。

她來,已經是給他最好的禮物。

他的眼神一直停留在顧清歌的臉上。

那個溫順、乖巧的女人搬出了霍建亭的金絲籠。

可她為什麽還是不開心?

在她的臉上,他找不到一絲一毫開心的痕跡。

他原以為,隻要離開那個男人,他的小歌子就會幸福。

現在才發現。

她的幸福,並不是他葉卓燃能給的起的。

不過是一個月而已,她已然瘦的皮包骨頭。

怎叫他不心疼?

小歌子,不要怕。

有我在。

我一定會給你幸福…

眸間一片暗色,他生恐自己泄露了心思,迅速把眼神轉向一旁。

很認真很認真的聽林小陌八卦著報紙的內容。

吃完了飯,時間還早,林小陌提議去酒吧坐坐。

酒店旁邊就是市內最繁華的酒吧,紙醉金迷的紅塵男女,混流在俗世的橫欲裏,各有各的傷心,各有各的不如意。

葉卓燃不喜歡喧鬧的地方,好在他在這邊的一家酒吧裏有VIP卡。

進去以後,才發現,這裏真的是個很幽靜的地方。

燈光很暗,所有的包廂都被隔開,隻看到大紅色的沙發。

中間的舞場內有男男女女擁抱著共舞,貼得很緊。

吧台上的駐唱歌手熱火朝天的唱著時下最流行的歌曲,雖然有些吵,卻絕不向外麵說的那樣糜爛。

台上的女歌手穿著齊B小短裙,和這外頭的天氣格格不入,挺翹的臀部來回扭動著,引人暇想。

血脈賁張的場麵。

顧清歌不是沒來過這種地方,隻不過她來的少,二十幾年來,到這地方的次數一隻手數的過來。

葉卓燃體貼的點了果汁。

他知道顧清歌不喜歡喝酒,替林小陌叫了啤酒。

林小陌會意一笑,默不作聲。

台上的女歌者唱完一曲,便下台了,很快,狂野的舞曲換成了柔柔的薩克斯。

一片安靜。

不知道為什麽,顧清歌總有一種不安的感覺。

她總覺得有人在偷窺著自己。